第二天,宫使带着一批宦者、宫婢来到履信坊王邸,李潼见状,不免大感跟他姑姑这样的聪明人合作就是爽快,根本不需要多作操心,事情就能安排妥当。
他要经营自己的党羽,这事儿也没有必要瞒着他奶奶。用来俊臣相关的人事提起这样一个诉求,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我也不跟别人比,就来俊臣这种货都有这么多的党羽,你总得给我放开点尺度,才好做事啊。
现在站外边瞅你蹲坑的,一个个都人强马壮的,你光把我拉到前边来也不行,我这里本来就后行一步,再束手束脚,真要搞不好,说不定咱祖孙俩都得被人摁坑里。
这也绝不是危言耸听,本来历史上神龙政变,武则天不就是跟她小伙伴张氏兄弟们都被踹坑里了。
当然,李潼也不奢望能够获得他奶奶对张氏兄弟那种程度的纵容,毕竟眼下朝局危机感还没有那么强烈。而且,他也只是相对的危害性要小一些,并不是完全没可能把他奶奶摁坑里。
宫使送来十名宦者、十名宫婢,年龄都不是很大,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都还没有定性,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事牵扯,大可以当作心腹来培养,日后使用起来也更加顺手。
李潼略作询问,便发现这些少年男女宫奴们都已经在内文学馆进行过基本的扫盲教育,能够识文断字、处理一些粗浅的案牍事务,不免更加满意。
他长兄李光顺将要出使四川,李潼还在考虑该派什么人跟随去。大的事务层面上,他自然是另有安排,但一些寻常小事,也需要一些机灵聪慧的人在身边听用。
他奶奶派来的这些人正合时宜,李潼当即便分派给长兄五男五女,也是向他奶奶表示,在蜀中飞钱这件事情上,他不会打什么马虎眼,对宫中派出的人选都放心任用。
这里边,还有一个少年引起了李潼的注意,宫使也做了比较庄重的介绍,那就是前宰相乐思晦的幼子。
“仆名乐高,拜见大王!”
少年上前,一丝不苟的行礼。
而李潼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满满的记忆感扑面而来,心中唏嘘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眼前的少年。
少年行礼之后,便端正的恭立席前,面对少王的审视观察,也只是坦然对之,比起其他那些还显得有些怯生、拘泥的宫奴来,表现要从容得体的多。
李潼见其如此,也不免感慨果然宰相家教不凡,这么小的年纪便能上诉冤情、御前奏对。虽然背后肯定也少不了大人物推波助澜的帮助,但也证明这小子是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得多。
小家伙儿时龄不过九岁,沉静的小脸稚气未脱,模样也是长得唇红齿白,颇为可爱。对此李潼也不感到意外,他奶奶也是颜党的一个资深成员,如果只是一个满脸鼻涕的熊孩子,怕也没有耐心亲自接见。
他简单询问了这个小乐高几个问题,少年都能从容应答,之后李潼又不乏好奇道:“小郎壮事,我也有闻,既然家变曲隐已得伸张,何不归家安居,怎么又入了宫?”
“家遭横祸之后,怙恃不存,亲徒远流,在京者已无故好。陛下怜仆孤弱无靠,纳入宫中收养。如今再蒙君恩使用,迁仆入大王这种宗枝英贵府下,仆虽弱质微力,但一定竭尽所能、承奉王教!”
乐高一丝不苟的回答,但在讲到最后时,脸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少年人该有的性情,不乏崇敬的望着李潼说道:“故恶来俊臣,横行都邑、无人能制,却自取辱于大王!之前他往来宫苑,仆等远见他的惨状,私下里都感喜乐,大王性如菖蒲,能祛人间邪毒!”
李潼听到这话后,也笑起来,抬手说道:“你以后就随我出入吧。”
小家伙儿实在机灵得很,能察情观色,并没有一般这个年纪常见的懵懂与顽劣。家门未生变故之前,大概也是父母怀抱中的爱物吧。李潼跟他聊了一会儿,便对他印象极佳,决定留在身边听用。
乐家虽然不是什么关陇著姓,但乐思晦也是父子两代为相,是当世颇为显赫的官宦门庭。
这个乐高不独性格乖巧,学识上居然都涉诸经,当李潼随口提问考一考他时,李守礼也过来凑趣,反而被比了下去,脸色羞红的退去一边围着几个新入的宫婢打转去了。
这样的学识,虽然未称精深,但应神童试已经是绰绰有余。不过出身宰相门庭,大概其父辈自忖未来不愁出路,不想儿辈还没定性便入世招摇,还要继续久养才智,却不想横祸临头,反而要靠这个小辈伸冤诉变。
不过李潼还是有些不解,那就是这小子在讲起圣皇陛下时,无论言语还是神情都充满感激,这种情绪流露不是作假,毕竟一个垂髫小童再怎么性巧,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伪装。
李潼自知他终究跟古代人的思维还是有隔阂,或许在小家伙儿看来,家门生变真的只是朝中有奸流加害,而圣皇陛下则是为他家平冤洗罪的大明君。
但就算不考虑家门祸变,那老娘们儿虽然把你收养宫中,拉你一刀你不疼啊?还是觉得只是拉了一刀那么简单?
对此李潼只能感慨,小家伙儿虽然机灵,但毕竟年少,根本不知道失去了什么啊!
有了这些宫奴入邸,王邸中显得更加热闹。小妹李幼娘见许多年龄相近的少男少女入府,也兴奋得挑选合眼缘的作为玩伴。
家事向来以李潼为主,他吩咐了要选派一半分给长兄李光顺。
李守礼抱怨几句,但也不敢强争,但却对当中一对双胞胎的宫婢很是感兴趣,不巧被李幼娘选走,软磨硬泡的想要讨要回来。
李潼见状,直接抬腿给了他一脚。这家伙在西京被损友勾搭开了荤,血脉能力渐渐苏醒,已经渐有禽兽姿态,居然还挺会玩儿,搭眼就要选双胞胎,人家还是个孩子啊!
有三兄撑腰,李幼娘自然不惧李守礼,上前揽住李潼胳膊,对李守礼吐舌头做鬼脸。至于剩下几个,李潼则作主分配到了嫡母房氏并李守礼生母张良媛处,他自己只是收用了那个小乐高。
待到这些少男少女分配完毕,李潼又不免深想他奶奶这安排的意思,选派一些少不更事的宫奴,让他自己调教培养,大概也是消耗一下他过于旺盛的精力。
不过,本是宗室出身的俊美少王,却被削为臣籍,憋在家里玩养成,这剧本似曾相识啊。当然,跟光源氏那小泰迪比起来,他的私生活可就检点得多。
抛开这些杂想,李潼又唤来了卫遂忠,吩咐道:“今日你就出府,收拢一下来某相关人事,也不必长留邸中,昼夜来问,等候教令。”
卫遂忠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然后又有些不确定的请示道:“那么,卑职是要以来某故计遣用这些徒众,还是直陈大王教令?”
李潼一听这话,便明白这家伙还有首尾之心,不敢彻底得罪了来俊臣。
不过这件事他奶奶已经知晓,且已经做出了默许,李潼也不怕卫遂忠再有什么反复,如果这个家伙真的就是不识趣,等到上了轨道,直接弄掉就是了。
要是操作得好,顺便栽赃别人一把,让他奶奶看一看,我这里刚收了狗腿就被人敲断,贼人害我之心不死啊!
“由你自决,诸事都问,用你何益?”
他摆摆手,驱退了卫遂忠。有这家伙在台面上行走招摇,李潼也就不必诸事都仰仗田大生他们、在队伍还没打磨成熟之前增加暴露的危险,这对田大生他们也是一层掩饰。
不过卫遂忠离去短日之后,便又哭丧着脸匆匆返回王邸,见到李潼便疾声道:“大王,事态不妙啊……”
原来是他在走访来俊臣那些耳目设置的时候,却发现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被拔除了,动作迅敏,不留痕迹,很明显是被某些强大的存在给针对了。
李潼对此也有预见,闻言后并不感到意外。实在是来俊臣所铺陈的这张人事网络涉及面太广,上通朝堂,下覆闾里,甚至就连魏王武承嗣家中都有奴婢暗通消息。
对于这些敏感人事,李潼也并没有隐瞒。他终究不是来俊臣那样单纯的酷吏刑徒,这些耳目的存在对他来说意义并不大,一旦被检扩暴露出来,反而会带来政治层面的危机。
他就算要跟武家斗,也用不到那些扒墙角听来的小道消息,将之交代出来还能示态坦诚,顺便给他奶奶上上眼药,你看你侄子们多不检点谨慎,还得要靠我帮他们指出监视的耳目。我就不一样了,藏众十几万,你们都不知道!
对此,他也没有跟卫遂忠解释太多,只是让这家伙将剩下多少人事收拢一番,能用多少用多少。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下旬,李潼就任鸾台给事中的敕书也正式下达,需要投身到新的工作内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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