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缕残光刚刚被夜幕抹去,长庚星就迫不及待地引领着群星登上了夜幕的舞台。林雨疏腰间挎着个帆布包,踩着小碎步行色匆匆地从小塘边的走廊上往门口走去。尽管她已经使劲儿按住腰间的布包,但依然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零碎声。
快到门口的时候,林雨疏险些一头撞上了站在门口的父亲林思呈。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林雨疏抬头看了眼怒目圆睁一脸怒容的父亲,赶紧埋下头去,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我和几个诗社的同学约了今天.....去对诗.....大哥正好要去那边...顺路送我过去...”
林思呈咬肌抽动,厉声呵斥:
“对诗?对什么诗!你包里装的是什么?”
说罢林思呈就要伸手去扒林雨疏肩头的背带,林雨疏赶紧向后退了半步,用手护着肩带。虽然眼中满是惊惧,但抓住肩带的手却死死不放。正在此时,林云志从身后大步走来,一把拿过林雨疏的布包,挎在腰间,打着哈哈:
“爸,这些是我的东西,让小妹给我带出来的。一些聚会的小玩意儿,没什么的。”
林思呈的手在半空悬了少顷,最后还是缩了回去。锐目扫了一眼兄妹二人,愤愤地道:
“多事之秋,早去早回,少往外跑!”
“知道了,知道了。”
林云志一边应着,一边拉着林雨疏快步往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林雨疏回头看了一眼,分明看到了竹影里一脸失望的小弟林风骤。
兄妹二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几条街外的一间小屋里。林雨疏一边换着事先让大哥带到这里来的衣物,一边向背对着自己的大哥林云志问道:
“哥,你在这儿弄一间只有床的小屋干嘛呀?”
林云志吞了口唾沫,顾左右而言他:
“你到底换好没有,出来的时候被爸抓了个正着,回去太晚不好交代。”
“好啦!”
林云志回头看去,此时的妹妹林雨疏被包裹在了一身满是补丁还沾着油污的衣裤之下,头上带着个扁布帽。除了那张粉嫩的脸蛋,已经完全看不出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正要开口,林雨疏拿起一个小盒子,把里边的浆粉往脸上胡乱地涂了几下。
“这下看起来就是劳动人民的模样了吧!”
林云志上下打量着妹妹,点头道:
“嗯,不凑到跟前肯定是看不出来了,对付巡防员肯定绰绰有余。”
随后,林云志把通行条递了过去。在林雨疏接过纸条的时候,林云志顺势拉起她的手,闻了闻,嬉皮笑脸地摇了摇头:
“这味儿不对,太香了。街口有个狗窝,去滚两圈,味儿就对了!”
林雨疏拿过纸条,一拳打在大哥的后背上,愤愤道:
“你才到狗窝里去打滚!”
随后,她挎起背包就要出门。林云志叮嘱道:
“早点儿回来,不然不好交差。还有,别把自行车给我弄坏了!”
“知道啦!啰嗦!”
林雨疏身披着星光,骑着自行车叮当作响地穿梭在田野间。虽然此时的晚风还有几分彻骨的寒意,半路杀出的野狗也会令他花容失色。但她的笑容是灿烂的,呼吸是畅快的,她热爱着星空下的一切。
绕过了一个村庄之后,林雨疏推着自行车穿过一条弥漫着冲天臭气的泥泞小路,来到了一座小山下。已经睡去的羊群因为她的到来,出现了些许躁动。她扔下自行车,挎着背包,兴奋地朝着半山腰一个用破烂油布搭成的窝棚跑去。
远远地,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的身影就迎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脚上的破胶鞋露着脚趾。头发虽然已经很稀疏,但都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那副大眼镜的镜片上,已经有好几条龟裂,但仍掩饰不住眼神中的睿智神采。
“雨疏啊,我不是让你不要这么晚了过来吗?这山路太危险了,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家。”
林雨疏却是蹦蹦跳跳地来到那男人身前:
“王老师,看星星哪有白天来的呀!而且我算过了,今天是木星大冲。”
她摇了摇挎在腰间的帆布包。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看到大红斑!”
看着林雨疏满面污浊的脸蛋底色已经被凉风刮得惨白,欣慰和心疼交织在了王老师心头:
“先进去暖和暖和吧,就是有点臭。”
林雨疏却满不在乎地往那个破旧的窝棚里钻:
“我哥说了,我这身装束如果不臭一点,容易被巡防队看穿。”
窝棚里是一张铺在谷草上的木板床,还有一张用石头和石板堆砌起来的小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摞书籍,都是和天文有关的,其中还有几本是英文版。
整个窝棚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端正地摆放在桌前那支没有墨汁的钢笔了。黝黑的笔身上那行白色的字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清北大学天文系”
林雨疏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塞到了王老师的手里:
“王老师,这是阿姨今天做的糕点,我不太喜欢吃这个,您赶紧吃吧!”
王老师用那双粗糙的手颤抖着打开油纸包,满眼的感动:
“雨疏啊,每次都跟你说,不要给我带东西,你在长身体,需要营养。”
林雨疏小心翼翼地从帆布袋里把几个用报纸包起来的透明镜片拿了出来,放到了床上:
“我怕胖,您就多吃点吧。把身体养好点,好把您的知识都传授给我。”
王老师一手拿着糕点往嘴里送,一手接在嘴唇下边,生怕漏掉了任何一颗粮米。吞下一口之后,他感叹道:
“像你这么爱看星星的孩子,真是难得啊!可惜在这个不济的世道里,要是埋没了,多可惜呀!”
“不是有您教我吗?埋没不了!”
林雨疏一边俏皮地说着,一边从窝棚角落里找出了两根用废纸和浆糊裹成的圆筒。王老师吃过糕点之后,和林雨疏一起把她带来的镜片装到了圆筒上。然后又从石板书桌旁拿过来一根经过打磨后的树枝,一部折射天文望远镜就初具雏形了。
在王老师精心调整望远镜的细节之时,林雨疏看到床头上那叠得整整齐齐地被子和上次看到的有些不一样,虽然也很旧,但没有那么多补丁。
“咦!王老师,他们这是良心发现了吗?给你换了床好的被子。”
王老师接着油灯的火光,仔细地调整着望远镜的细节,冷哼了一声:
“哼,良心发现可能谈不上,临时抱佛脚倒是有可能!估计你也听说了,入学考试制度应该是下半年就要恢复了。这股拨乱反正之风应该很快就会刮起来的,咱们这些教书的老九离平反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林雨疏笑得就像朵半开的莲花,脸上自己涂上去的油污都被绽放的笑容撑出了裂纹,她双眼放光,双手不自觉地抓着王老师那破旧的衣袖。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口愣了半刻才惊喜地说道:
“今天我就听小妈说起过,还以为她又是在自说自话,没想到确实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直接考入清北大学您的专业,在真正的教室里听您讲课了!”
看着被希望装满了整个身躯的林雨疏,王老师慈蔼地笑着,笑容里透着几分担忧和惆怅。
“怎么啦,王老师?”
王老师徐徐摇头,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些:
“雨疏,按照你的学习成绩,考入清北大学天文系肯定不是问题。至于我嘛,就算这次平不了反,总也会平反的。现在系里留下的老师,也是全国天文领域的翘楚.......”
“哼!”林雨疏愤愤地打断了王老师的话。
“我才不要跟着他们学,就是他们害得您被批斗,才到这里来放羊。您才是全国最好的天文学家,不给您第一个平反,都说不过去!”
林雨疏顿了顿,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着漫天的星光,决绝地说道:
“您不用考虑我父亲的态度,我能做我做自己主。他要我读的书里边,永远都没有这么灿烂的星河。”
王老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愤愤不平的林雨疏。
“好啦!咱们不谈这个了,望远镜也组装好了,咱们去看木星大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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