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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十六年,十月初八。
这一日,帝都皇宫是热闹而又繁忙的。
东始修八人终于团聚,心情无比的欢快,几人都聚在凌霄殿,彼此有说不完的话,都珍惜着每一刻相聚的时光。
凤妃是宫中最忙的人,这些年她主掌后宫,历年来宫中无论大小事都由她操持,正在为明日的寿宴做最后的准备。
北妃则出宫去了一趟华门寺。自从当年她向东始修请旨去华门寺祈福后,这十来年里,她每年都会在东始修寿辰前夕去一次华门寺,为他祈福祈寿。
宫中其他的妃嫔,则招来了儿女们,让他们明日一定好好讨得父皇的欢心,同时也要多与七王走动,毕竟大东朝还未立太子,七王深得陛下信任,他们的一句话别人便是一千句一万句也及不上的。而且此次兴王不但领旨亲自迎接了七王,还得陛下允许入了凌霄殿共进家宴,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殊宠,你们要警省啊。
至于风兼明、丰凤霄、南承赫三人,那也是忙得很,忙着在皇宫里玩耍。
整个皇宫被高高的围墙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简单地可分成前中后三部分。
前部分是以昭明殿为中心的外朝,乃是大臣们上朝、参政的地方;中间是以凌霄殿为中心,围绕着当年八人的宫殿栖龙宫、缔焰宫、静海宫、极天宫、写意宫、金绳宫、凤影宫、幼月宫;后部分则是妃嫔们居住的后宫。
风兼明三人随其父母居于昔日的宫殿,所以今天的目标就是把这八座宫殿逛个遍,这些宫殿都不小,又环绕着亭台花园水榭湖泊等等,所以他们从早上逛到中午还没逛完。
在从金绳宫出来时,因皇宫的两旁各有一条通往后宫的通道,右边的就在金绳宫的旁边,所以三人从金绳宫出来时,风兼明跑得最快,跑出侧门时便一头撞到了正从通道经过的人。
那刻北璇玑正自华门寺回宫,一众侍从抬着软辇正缓缓往翠樾宫而去,风兼明撞到的正是走在前头的一名内侍。
“唉哟,真是对不住了,撞疼你了吗?”风兼明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问被他撞到的人。
被撞着的人,却是呆呆看着他。
风兼明见他不言语,想应该是不疼,再看这么一帮人全不认识的,便拉着丰凤霄、南承赫走了。
身后,那人依旧呆呆望着,而软辇上,北璇玑望着远去的孩子,轻声道:“这就是青州的世子。”她侧目,看一眼那名内侍,“这孩子看起来就很聪明可爱不是吗?”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收回目光,垂首继续前行,就如同每一个宫中的内侍那样,恭谨而卑微。
北璇玑没有再说话,一行静静往翠樾宫而去。
那日,风兼明三人玩得累了,最后的落脚点是栖龙宫,于是晚上便都住在了栖龙宫,东始修将自己的龙床让出来,另命人抬了一张榻置在外间。
晚上他靠坐在榻上,隔着一道珠帘,看着龙床上的三个小少年,听着他们的童言稚语。
“我一共有七个舅舅,啊不对,是九个舅舅,我娘说还有两个舅舅,只是他们都死了。你们谁也没我这么多舅舅吧?”风兼明炫耀着。
南承赫一听,顿时低了头,因为他只有一个舅舅。
丰凤霄瞅一眼因为南承赫的低头而越发下巴翘得高高的风兼明,然后淡淡道:“我们有姑姑。”
风兼明一听,顿时瘪嘴了,他们的姑姑可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嘛,而他却没有姑姑,但紧接着他想到了香仪,道:“我有一个姨!”
丰凤霄便再道:“我娘有四个姐妹,所以我有四个姨。”
南承赫跟着道:“我也有两个姨。”
连着两回被比下,风兼明有些不干了,转过头不理他们。
丰凤霄看着他那样,偷偷笑了一笑,然后拉着他的手道:“我没有舅舅。”
南承赫也道:“我只有一个舅舅。”
“噢!我赢了!”风兼明顿时眉开眼笑了。
东始修听着也笑了。
他想,小时候的七妹可是这样的鬼灵精?然后他想起了久远前的往事,那时候他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有一回六弟华荆台挣回了一只鸡腿,七妹和八弟都争着要吃,八弟就说七妹是姐姐,应该要让着她,七妹却说她排行第七,紧挨着六哥,所以六哥的鸡腿应该给她。
想着想着便止不住笑容,那夜,大东的皇帝带着微笑入眠,而在梦中他也在笑。
梦里,他回到了少年,那是在天支山下,玉师在给他们授学。
三弟、四弟、五弟总是最先听懂了明白了,而六弟却不肯学,他说读书的人都会变傻,以后挣不到钱,八弟则在桌下偷偷逗着蛐蛐玩,七妹在撕着书折纸剑,而他呢……噢,他担心玉师发现了要罚七妹,于是七妹每折一柄纸剑他就收起藏在袖子里……
当年不经意,如今梦中重温,才知那是一段快活的时光。
第二天,大东的皇帝是笑着醒来的,睁眼,看着窗外的天光,听着内室少年们平缓香甜的呼吸,而他的弟妹们在离他不远的宫殿内安歇,那一刻,他欢乐而幸福,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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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十六年,十月初九。
这日是东始修的寿辰,文武百官入宫为他贺寿,庆华宫里也摆开了寿宴,其席数与排场都不同以往的隆重。
午时临近,东始修与七王驾临庆华宫,文武百官跪迎圣驾,一番恭贺之后,盛宴开席。
宽广的大殿里,东始修坐于首位,他的左右两旁分列七王之席,接着是诸位皇子和丰凤霄、风兼明、南承赫三位小世子,其后才是文武百官,一人一席,置满珍肴美酒。
百官偶尔抬头,看到玉座上畅饮的皇帝,看着他与七王不时相互敬酒,不时发出朗朗笑声,那是以往所有的盛宴都不曾有过的情形。
曾经历过当年风雨的老臣会感慨,陛下待七王到底是不同的。而不曾见过七王的臣子则艳羡,为人臣者当若七王。
悦耳的丝竹声隔着珠帘徐徐传来,如花的宫女于殿前翩然起舞,殿内绣衣朱履,筹觥交错,一派升平欢腾。
那一日寿宴直至申时才散。
出了庆华宫,东始修与弟妹道:“好多年不曾如今日开怀,我们再去凌霄殿喝酒,一定不醉不休。”
七个弟妹岂有不答应的。
东天珵请示父亲及几位叔叔和姑姑,想带着三位弟弟丰凤霄、南承赫、风兼明去他的兴王府玩耍。东始修几人自然允许,丰极、风独影、南片月三人对东天珵也很放心,没派什么从人,各让自己的近身侍卫石衍、南宫秀、李厘伴着小世子出宫。临走前风兼明拉着小师叔玉师旷的手不放,要小师叔一块儿玩去,玉师旷自然只有陪同。
东始修八人转往凌霄殿,到了宫门前,南片月忽然道:“这些年我跟谢茱学会了酿酒,这次我亲自酿了一坛美酒带来帝都,就是要送与大哥贺寿的,不如此刻取了来一道喝了。”
闻言,东始修大喜,“好啊,小八快去取了来,让我们几个尝尝你的手艺。”
“嗯。”南片月点头,转身去了幼月宫。
“八弟这么一说,我想起我为大哥亲手抄写了一部祈福经文,这会也去取了来给大哥,寿礼还是要当日给为好。”白意马说着也转身去了写意宫。
眼见两个弟弟都去取寿礼了,东始修于是转头看着余下的几个弟弟,满脸调侃地道:“小八和五弟都亲手准备了寿礼?你们几个应该也不例外吧?都准备了些什么?”
皇逖扫一眼弟妹,然后看着兄长道:“冀州产一种云石,色泽雪白,质地坚硬,甚为难得,我选了一块上品,削成镇纸,大哥写字用得上。”
“哈哈,像二弟会做的东西。”东始修点头,看着宁静远,“三弟你呢?”
宁静远笑笑,道:“闽州多山,自然也就多兽。今夏打猎时,我猎了几头毛皮不错的狼和鹿,就取了些尾毛,亲手做了几支鹿狼豪给大哥。”
东始修闻言也笑了,“哈哈,有了镇纸又有了笔,四弟你该不会是亲手给大哥做了纸吧?”
丰极摇头,道:“我也就种花的手艺比几位兄弟要好,所以我种了一盆‘雪鹤兰’给大哥。”
华荆台不等东始修问,挠了挠头道:“反正大哥你也知道我是个俗人,所以就用黄金亲手铸了九十九枚小寿桃,我把它们串一起镶在腰带上,等于是做了根腰带给大哥。”说完了他去看风独影,“七妹,你做了什么?”
眼见兄长们一个个报了寿礼,风独影转过头看着别处,道:“我既不会酿酒又不会种花做笔,所以就没亲手做什么东西了。”
“不信!”几个兄长都摇头。
“七妹你这会不说,呆会我们还是会知道的。”华荆台瞅着妹妹道,很是好奇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哈哈哈哈……”东始修大笑,也不追问,只道,“你们都快去取了来,省得呆会喝醉了就忘了。五弟说的对,寿礼就得当日给,你们取来了让大哥我今日高兴个够。”
他发话了,几个兄弟自然从命,都回宫去取寿礼。
东始修便与风独影先入了凌霄殿。
那扇落地圆窗前是他们八人以前很喜欢呆的地方,窗依如从前,窗前铺着的软毯亦如从前。
东始修脱了鞋在窗前坐下,然后看着风独影,笑道:“我才不信凤凰儿会不亲手给大哥做份寿礼,这会儿他们都不在,你就拿出来了吧,就算你是捉了只小乌龟来,大哥也不笑你。”
“怎么可能。”风独影笑了,自袖中抓出一物,看了东始修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但还是手一抬抛给了他。
东始修伸手接着,却是一只锦袋,大约三寸宽半尺长,赤红的缎面上绣着一只白头鹰,黑羽黑眸,张扬着翅膀,美丽又凶猛,十分神气。
“浅碧山上长着一种矮竹,成竹大约有丈高,竹竿枝叶翠绿如玉,所以名‘翠玉竹’。我在山上闲着无事时,就用那竹子削了八支短箭,大哥可以当暗器收着。”风独影扭着头看着窗外道。
东始修接在手的时候自然知道锦袋里装了东西,只是这会看她解释的神情,心中一动,倒不急着看箭,道:“难道……这锦袋是凤凰儿亲手做的?”
他这话一出,风独影脖了僵了僵,依旧望着窗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顿时,东始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惊讶之情,可风独影一直扭头望着窗外。
“凤凰儿竟然会针凿刺绣了?”好半晌后,东始修才喃喃着。
这个妹妹自襁褓中起便由他一手带大,从小到大无论是寒微之时还是日后富贵一身,她都不曾碰过针线,也不喜女红之事,若是论到武艺兵器,那却是少有她不会的。活了几十年了,他真真没想到,此生竟然还能看到一件妹妹亲手做的绣活,而且还是送给他的,你让他如何能不惊讶。
风独影似乎对窗外光身秃秃的梅枝很有兴趣,一直盯着不移目光,只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让久遥先在缎面上画好了鹰,我再照着画儿飞针就好了。”她顿了顿,又道,“柳叔叔的夫人当年不是教过我一手‘飞针牵魂’的暗器功夫么,用那个来绣东西正好。”
“啊?”东始修又是一愣,“柳夫人的绝技被你用来绣花了?”
“有何不可的?”这回风独影转回头了,斜睨着东始修,微抬着下巴,那神态依然是多年前在哥哥面前骄纵任性的妹妹。
“哈哈哈哈……”东始修爽朗大笑,“说得不错,功夫到了凤凰儿手中,自然是凤凰儿想要如何就如何!”
风独影抿唇一笑,显然对兄长的话很满意。
“唉,他竟有如此本事,让凤凰儿亲手绣东西。”东始修忽然又叹气。
当年封王离都时,凤凰儿都不曾碰过针线,可现今却可以做出如此精致的锦袋,这些年里必然是练过的,由此可见那个久罗人的影响之大。一时他心头酸甜苦辣皆有,感觉颇为复杂。
这酸溜溜的话一出,风独影倒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无奈地道:“这锦袋是我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女红。”
顿时,东始修眉眼舒展了,满心欢喜了,“如此说来,凤凰儿是为了大哥才学的女红?”
这回风独影不再顺着他了,把头一扭又望向窗外,“大哥,我送你的寿礼是那八支短箭,这不过是装箭的袋子,你不看我送的寿礼,光看这袋子干么。”
“哈哈哈哈……好好好,大哥这就看凤凰儿亲手做的寿礼。”东始修自然知道妹妹这是在闹别扭呢,他一边应着,一边马上锦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短箭。
那一把短箭果然是八支,每一支约莫三寸长,虽然短小,箭头箭身箭羽却削得十分精巧,箭的表皮翠绿,箭支磨得很光滑,看着不像兵器,倒像是翠玉做的精致饰物。
“修、逖、远、极、意、荆、影、月。”东始修念着箭羽上刻着的字,八支箭八个字,就像他们八个人。他指尖摩挲过箭上的每一个字,然后将短箭收回锦袋,看着风独影,脸上溢满温柔的淡笑,“凤凰儿,这份寿礼大哥真是太喜欢了。”
风独影回首,看着东始修的神情,她心头也欢喜一片,口中却道:“大哥可要收好了,我也就做这一回。”
“嗯,要收好。”东始修郑重将锦袋收入怀中,“不过等会儿二弟他们来了,我得把这东西给他们看看,让他们也眼红眼红。”
“噗哧!”风独影忍俊不禁,“大哥这话可别叫大臣们听到,不然都得笑话大东朝的皇帝跟三岁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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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始修收起锦袋时,缔焰宫里,皇逖正自箱笼里取出装有云石镇纸的盒子,开启察看了一下,然后关上,却就在他盖上盒盖的瞬间,他蓦然觉得颈后寒意沁肤,几乎是无从思考,他迅疾侧身一躲,一道剑光自胸前划过,若没有方才一躲,那这一剑当是自背后穿胸而过!
“什么人?”他喝问的同时,左手出招擒向握剑的手腕。
握剑的人显然是个高手,一招失手,已迅速变招,长剑顿时反切而来,直袭往皇逖颈脖。
皇逖右手一抛,将木盒抛落书案上,同时身子后仰躲过切来的长剑,然后全力迎战刺客。
两人闪电般便对了数招,皇逖暗暗惊心。他的武艺不止是八人中最高的,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而这刺客竟招招不落下风,这等功夫已是绝顶高手之境,而且辛辣狠毒,不守只攻,招招欲夺他性命!
在皇逖为刺客的武艺惊震时,他那声厉喝及打斗的声响已惊动了殿外的侍从,赶忙大声呼喝,“有刺客!有刺客!”
顿时,侍卫们闻迅而来。
但那位刺客却完全不为所动,依旧出招狠辣,全力攻击皇逖,似乎只求刺杀成功,而不惜自己性命。
“全力拿下刺客!”皇逖一声令下,侍卫们顿围涌而上。
皇逖武功本就高出刺客一筹,又有了侍卫相助,那刺客前后难顾,很快便身添数道伤口,但他依然不顾己身,长剑招招不离皇逖。只是此际他良机已失,片刻后右肩便中了皇逖一掌,长剑落地的同时骨头“咔嚓”直响,刺客心知右肩必然是废掉了,行刺已然失败,于是他猛然转身扑向身后的侍卫,侍卫们刀剑齐出,“噗!噗!”几声,数柄刀剑或砍中或刺入刺客身体,皇逖那句“留下活口”还只喊个话头,刺客已砰然倒地。
“冀王,您没事吧?”有侍卫担心地询问皇逖。
皇逖摇头,看着地上的刺客。内侍的打扮,寻常的面孔,是个看过转眼便会忘记的人,却有这等高超的武艺,若方才那一剑他稍慢片刻,那么现在倒在地上的便是他了。
“你们可认识此人?”他问。
几名侍卫上前察看,然后摇头。
皇逖满腹疑惑,这人是谁?为何要行刺他?又是如何进入皇宫的?几个念头才起,他胸口蓦然一跳,当即吩咐,“快!快去通知禁中都统,宫中混入了刺客!”他同时迅速往外奔去,“你们这些人一半随我去凌霄殿,一半分别去通知其他各宫,看看闽王、雍王、北王、幽王、商王他们如何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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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逖担心的同时,静海宫、极天宫、写意宫、金绳宫、幼月宫前后都卒然生变。在他领着人往凌霄殿奔来的时候,大殿里东始修与风独影也听到了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快就来了,肯定是二哥。”风独影道。
“也只他的动作快,要照六弟和八弟磨蹭的性子,绝对是最后到的。”东始修也听到了殿外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两人转头望向门口,随着脚步声越近,一道人影跨入大殿,却不是皇逖,而是一名内侍。
“谁让你们来的?”东始修皱眉。这凌霄殿没有他的旨意,是没人敢随意进入的。
那名内侍没有答话,而是缓缓移步走向两人。
东始修与风独影心中一动,迅速起身,却也在同一刻,那名内侍手一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落在两人之间,东始修还未觉得怎样,可风独影却感觉到了周身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禁固起来。
“大胆!你是何人?”东始修厉喝。
“来寻你偿命的人。”声音响起的同时,内侍身形面貌顿生出变化,让东始修满脸震惊——那人赫然是久罗山上曾驭龙与四弟丰极相斗的人!
“久罗山上的血债,该你偿还。”
青色的灵气自那人指间溢出,化成一道寒意森森的剑光,在那人挥手间,便如青电划过,向东始修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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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殿里,灵剑划起的瞬间,兴王府前,刚走下马车的玉师旷蓦然身形一顿,转头往皇宫方向望去。
“小师叔快走呀。”风兼明扯了扯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兴王府的台阶走去。
玉师旷却挣开了风兼明的手,转身对东天珵道:“你先带他们进去,我要回皇宫去。”
“怎么了?”东天珵站在阶前不解看着他,左右两手分别牵着南承赫与丰凤霄。
“保护好他们三个,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告诉你。”玉师旷说完,转身便走,此刻他已顾不得什么,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便施展轻功全力往皇宫掠去。
身后,东天珵心头一凛,牵着南承赫、丰凤霄的手顿时紧了紧。
“天珵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丰凤霄仰头问他。
东天珵低头看他一眼,然后摇摇头,“没什么,来,我们先进去。”又招呼着望着玉师旷消失的方向发呆的风兼明,“兼明,别站着,快进来,你的小侄儿已经等你很久了”
“喔。”风兼明顿时转身,飞快地向他走来。
而南宫秀、石衍、李厘面面相觑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世子,若真有事发生,那么他们便是此刻世子身边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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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殿的宫门前,皇逖领着侍卫飞身赶来,远远便叫道:“快去凌霄殿护驾!”
宫前守着的侍卫们有些怔愣,凌霄殿发生了什么吗?但眼见冀王如此焦灼,他们赶忙去开宫门,可是他们的手刚触及门环,顿时凄厉的叫声响起,开门的两名侍卫的手如同被烈火灼过,一片焦黑。
皇逖赶至宫前,见此情形,顿时心头一紧,跟着他来的侍卫便要上前去开门,他伸手一拦。走近几步,看着闭合的宫门,他拔出长剑,扬臂便劈向宫门,剑光所至,顿一阵红光闪烁,等皇逖收剑,宫门依旧,长剑却如同火炉之中淌过,赤红一遍。
“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侍卫们见着,无比惊异。
皇逖眉头一皱,足尖一点,身形跃起两丈高,半空中再次挥剑劈下,可那看似什么也没有的围墙上方,蓦然又是一阵红光闪烁。他师从玉言天,虽不曾修习术法,可见此情形,也知这定是有人施了什么术法,将凌霄殿罩上了,让外面的人无法进入。身形落回原地,他看着闭合的宫门,握紧了拳头,凌霄殿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和青王可是有里面的,这可如何是好?”
众侍卫顿焦灼慌乱成一团。
皇逖猛然扯住一名侍卫,“你,快去兴王府,将玉太傅找来!”
“是!”侍卫赶忙飞奔而去。
“你们守在这里,孤回来前不可轻举妄动!”他再抛下一句,便飞身往极天宫方向而去。他们八人中,唯有四弟丰极有修习术法的天赋,也只他跟随玉师修习了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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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乱作一团时,凌霄殿里亦是惊险万分。
东始修横剑于胸,对面敌人以灵气化成的剑光一道接一道四面八方袭来,如同是一张无穷无尽的剑网,将他困于殿中。他挥剑抵挡袭来的剑光,可每挡一次,精铁所铸的宝剑剑身上便留下一道豁口,而当他不顾那些剑光,纵身而起,想直接攻击敌人时,却总是那人扬袖一挥,然后距其一丈之距他便再也无法前进,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如此一来,他的功力很快消耗,知长此以往对己不利,可纵横沙场无敌的他此刻竟然是毫无办法,更兼担心着风独影,焦虑之下,身上便被数道剑光划过,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而那厢,被禁固在无形屏障里的风独影正用凤痕剑往四周一通猛砍猛刺,却怎么也刺不透无形屏障。抬头看向东始修,见他身上鲜红一片,又惊又痛。而他们与刺客交手,宫门处守着的侍卫却毫无动静,今日之事只怕不简单,他们不可久困于此,宫中其他兄弟也不知是如何情形。
一念至此,她更为焦灼,对着四周又是一通猛砍,却全部都是徒劳。眼见着东始修身上伤痕越来越多,心急如焚下,她蓦然收剑,运起全部功力直接用身体撞去!可身体一撞向屏障,便被反弹回来摔落地上,她又急又恨,站起身来,再次挟剑撞向屏障,结果却是再一次被弹落地上。
翻滚地上时,瞥见了东始修背上一道血光溅起,顿是痛欲癫逛,不顾一切的起身撞向屏障,这一次,身体才一挨上屏障,刚才一摔从衣襟里跌出来的血石凤羽也挨上了屏障,顿时泛起一道青光,破开了无形屏障,那是久遥在凤羽制成后灌入的一道灵力,只为日后危急之刻救她的。而此刻,却恰巧破开了屏障,风独影冲了出来,几乎是不加思索的,挥剑便刺向那人。
那人虽不曾看到她,却似知道她的动作,左手拈诀,指间灵气化作一支青箭,他转身面向风独影,手一挥,青箭飞射,想将她驱远。
近在咫尺间,目光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眉眼让风独影知道他是谁,刺出的剑顿时一缓,只不过刹那,却是生死之界——对面飞来的青箭结结实实没入她的胸膛!
瞬间,胸口冰凉一片,她身体一晃,赶忙以剑撑地,可紧接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袭来,身体不由得摇晃。
那人一愣,似乎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结果。而他身后,东始修已趁隙攻来,他几乎是本能的右手挥出,又是五道剑光笼向东始修,而他的人却站着没有动,呆呆地看着风独影,看着她的胸前鲜血喷涌而出。
这个人是谁,他为何而来,在看清他的面貌的同时风独影已然知晓。她右手持剑,左掌迅速地紧紧按住胸口,身体摇晃间,有前倾的某一刻离他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的瞳仁,那里面盛满了浓郁如墨的悲伤与厌倦。
靠得最近的那刻,她轻轻地低不可闻地道:“你杀了我,我的兄弟必然悲痛万分,就如同你曾经尝过的那种痛不欲生与彻骨仇恨。”
那个人——久邈没有言语,只是漠然看着她。
“凤凰儿,你怎么样?”被剑网所缠的东始修看到风独影与那个可怖的敌人站得那么近不由得急地问道。
风独影没有应答,她站稳了身体,看着久邈,“可是你如果杀了他们,那么他们便不用再经历这种痛苦与仇恨,反而从此得到解脱。”那刻,她的眼睛亮得像夜空里最后一朵烟花,炫烂无伦,晶亮慑人,可是——烟花都是转瞬即逝的。
久邈漠然看着风独影的眼中升起奇异的光芒,然后他平静地开口,“你中了灵箭,却没有立时死去,反而支持到此刻可谓奇迹,而到此时你还想着要保他们的性命,此等情义诚为可嘉,我便认同你的话不杀他们,但是——”
风独影握紧了剑,可身体里除了剧痛便是冰寒。
“我不取他们的性命,却决不许他们的后世活得无忧无虑!”久邈话音未落,他抬指划破眉心,一道鲜血自他眉间破额而出,全部落向他的掌心。
“吾以久罗王之身为祭,以吾之魂为引,下此血咒,中咒者世代夭绝!”
冰冷的话语一落,一道血箭便自久邈掌心飞起,直射东始修而去。
“大哥!”
风独影向东始修奔过去,但她离他太远,眼看着血箭就要射中东始修,蓦然门口飞进一道人影,仿如闪电幻影般挡在了东始修身前,“噗!”血箭直直射入人影的眉心。
“师旷!”风独影惊叫,想要移步过去,可胸膛的裂痛令她寸步难移,她止步闭目调息。
而东始修眼见玉师旷挡于他身前,挥落最后一道剑光,伸手便要拉开他,可玉师旷却抬手按住他。
“竟然被你接住了……”久邈喃喃,自他的口鼻眼中缓缓流出鲜血,同时他的身子软软倒下。
玉师旷走向久邈,扶起他,“你动用禁忌咒术,如今遭到反噬,性命难保,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久邈目光扫过风独影,眼中有着浅浅怜悯,最后却只是平静地道:“这是血债,必须偿还。今日至此,便为结束。”
东始修先走至风独影身边,见她笔直站立,仿似无事,当下怒视久邈,“是谁?宫中谁是你的帮手?”
久邈笑了,“和我一样,与你们有着血海深仇的人。”话落,阖目而逝。
闻言,东始修身子一颤。
“七妹!大哥!”随后而至的丰极飞奔入殿。
看到两人都在,他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倒地身亡的久邈不由一震,再转头看向玉师旷,便见他眉心一道如嵌殷红血珠的印痕,“师旷,你……”
玉师旷放下久邈,抬手抚过眉头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哀绝,语气极为平淡,“久罗族以生命与灵魂为代价的血咒,中咒者子孙代代夭绝。”
“什么?”东始修、丰极惊呼。
玉师旷却淡然一笑,道:“你们莫要担心,别忘了我们玉家出身久罗,久罗的血咒又怎会对我们起作用。”
“真的?”东始修、丰极半信半疑。
“四师兄你看一下大师兄的伤势。”玉师旷看一眼东始修衣衫上的血渍,然后转身望向闭目静立的风独影,“七师姐,你怎样?”
风独影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三人皆为她的眼睛而心悸,那样的灼亮,比漆夜里最亮的星子还要亮。
“大哥。”她提剑退开东始修几步,然后转头看着他,左手自始至终紧按胸口,“这些年,战事国事,让我觉得很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下,而且我答应了久遥要伴他逍遥天涯。所以大哥能不能发诏天下,就说青王薨逝了,让我偷个懒行不行?”
闻言,东始修、丰极、玉师旷三人皆是一震。
“大哥,我偷懒几年行不行?”风独影微笑看着他们。
刹那间,一股不祥的寒意涌上三人心头,令他们如坠万丈冰渊,没顶的绝望几乎压得他们无法呼吸,以至他们那刻都无法言语。
“大哥……”风独影轻唤一声。
东始修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了,张口却发现怎么也说不了话,仿佛他的声音已被谁拿去了。
风独影缓缓喘一口气,“大哥,你最疼我了……你一定会答应是不是?”
“阿影……”丰极摇晃着步伐走向风独影,可风独影的目光让他止步。
风独影移眸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这一眼可以望尽千万年,“四哥,你会帮我……帮我劝大哥对不?”
“……”丰极张口,却怎么也无法出声,他只觉得心头仿佛被尖锐的爪子抓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痛不可当里他咬牙点头。
“大哥……”风独影闭了闭眼。
“好!”东始修死死盯着风独影,似乎怕一个眨眼间她便要消失。
“太好了,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风独影轻轻一笑,目光掠过地上的久邈,然后看一眼玉师旷,玉师旷惨白着脸点头,得到了应承,她抬步往殿外走去,她走得极快,像被风托起了般,轻飘飘的一下便到了门外。
也在那刻,空中蓦然传来“嗄!嗄!”的鸟鸣声,清越如凤,跨出殿门的风独影笑了。
久遥,你来接我了是吗?
她抬首,果然看到天空上一道青影飞掠而来,眨眼便到了跟前,自半空飞落于殿前。
“久遥……”风独影唤着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青鸟背下,走下来的正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久遥,看到风独影的第一眼,他周身便乏起寒栗,可他稳稳站定,微笑着迎向风独影,“阿影,我来接你了。”
“好。”风独影向他伸出手,“从今以后,我便可以伴你天涯海角了。”
“真好,阿影。”久遥走到她跟前,拦腰抱起她,“我们这就上路。”
东始修与丰极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向青鸟,却不敢移动一步,尽管他们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面,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可他们不敢动也不能动,因为他们的凤凰儿不要死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要成全她的心意!
“凤凰儿……”
“嗄!嗄!”
那喃喃的呼唤与青鸟的鸣啸同时响起,而后青鸟驮着两人腾空飞起,丰极与东始修飞身追出。
仰头,青碧大鸟已飞上半空,“嗄!”的一声长啸,振翅远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洒落,脸上一片温热,丰极抬指一抹,却是腥红一片,垂头,地上亦淋洒着雨点似的血点,他呆呆看着那一片红色,看着看着……看得眼前一片混沌,心底一片黑暗,许久后,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凤凰儿……一定会回来的……”东始修仰望着上空,看着青鸟飞远,看着他们远去,一直看着,直到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蓦然抱头跪地。
“啊啊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自凌霄殿传出,悲音直震九霄。
等到皇逖、宁静远、白意马、华荆台、南片月赶到,凌霄殿里只余满目疮夷与悲绝。
“七妹呢?”肩膀上被长剑洞穿,被白意马扶着走来的华荆台问道。
“七姐呢?”南片月被皇逖背着,他怀抱着遇刺时也不肯放下的酒坛,腰间鲜血滴落。
没有人回答,凌霄殿里死一般寂静。
※※※
久遥带着风独影飞出帝都后,在一座山头落下。
他抱着风独影走下青鸟,风独影胸前已殷红一片,一袭白衣此刻已成斑阑血衣,伸手想看她的伤势如何,扯开衣襟,却不见有伤口,只有鲜血不断自她胸膛渗出。
“阿影……”久遥见此顿时浑身冰凉。
他凝聚灵力于掌心,想要阻住鲜血的涌出,可那里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硕大伤口,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知道,这样的伤普天之下,只有拥有灵力的他们久罗王族之人才能做到,而拥有如此强大灵力的只有他的大哥久邈。
风独影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角扯出一抹微笑,“久遥,你来了真好……”
“阿影!”久遥掩好她的衣裳,将她抱在怀,侧首与她相依偎,“我当年真不该偷懒,应该和二哥学医,那么今日,今日……”
“傻瓜,你会的东西已经那么多了,所以不必学什么医了,太过完美的人,会招来老天的忌妒的。”风独影轻轻地笑道。
久遥也轻轻笑着,“阿影,原来在你心中,我已经是这么好的人。”
“当然。”风独影微微点头,“你是我的丈夫,我风独影嫁的人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阿影,我听你这么说,真是高兴。”久遥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眼中却弥漫着水气。
那刻,依偎在久遥怀中的风独影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到他开心的笑声,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加深,“久遥,我今天见到一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你的哥哥,你们很像……所以啊……我没有伤他,只可惜……我将他托付给师旷了。”
久遥心头一沉,吸一口气,才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嗯,我们三兄弟一样的血脉,自然是像的,你见到的应该是大哥。”
“哦,原来是大哥,那我只差二哥没见到了。”风独影语气里隐隐的遗憾,“我一直想见到他们……”
久遥听了忙道:“我前天还见到二哥了,下回把他介绍给你认识,只不过两位兄长都比我优秀,阿影见了可不许喜欢上他们。”
闻言,风独影又笑了,她微微颔首,“嗯,那是自然,其他人再好,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阿影,你真好。”久遥拥紧了风独影,脸颊贴着她的头,任泪水无声淌下,没入如云的发鬓中。
风独影却轻轻摇头,“久遥,我老想着还有很多的时间……本来和你约好了,到老了……就什么都不做,只和你一起,去……”她喘息一声,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久遥,我从来说话算数,唯有对你……对你……失约……”
“阿影,别说这种话。”久遥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你看,你还是这样的美,说明我们都还年轻,所以没到时候,你不要担心,等我们鸡皮鹤发了,那时候就可以了。”
“哈……你老是逗我开心……久遥,和你一起的这十几年,我很幸福……”风独影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终于,久遥的脸再次清晰的印入她的眼中,她心头欢喜,面上浮起一朵甜美的笑容,“久遥,你要知道……这十年,我……”
她气息难继时,久遥握紧她的手,道:“阿影,我和你一样,这十年,是人生最幸福的十年。”
风独影想要点头,可头颅似有千斤重,于是她再次微笑,笑容却淡如天边飘游的一缕云烟,“我这一生杀人无数……有今日并不意外……而且……我此生能遇到你,能与你结成夫妻……能与你相伴到此时此刻……我心满意足……我风独影前半生可征战天下缔建功业……后半生得此良人相扶相伴……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如此……我……”
“阿影……”久遥闭上眼睛,在泪水涌出的刹那将脸埋入风独影的发中,只有低低的话语传出,“天下间再无第二个你,而我可以娶到独一无二的你,这天下亦再无男子能及得上我的幸运。”
“久遥……”眼前再次模糊,风独影艰难抬手,摸索着。
久遥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风独影感觉到掌心的温暖与湿润,已失去感觉的胸口蓦然涌起哀伤的痛楚,她喃喃着,“兼明有七个舅舅,还有南宫……我很放心……可是……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只有你……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傻瓜。”久遥亲吻着她的手,再俯首亲吻她的眉心,亲吻她的嘴唇,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们会在一起,一直都在一起的。”
一语入耳,胸口的痛楚慢慢消失了,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的安静,风独影只觉得所有的都那样的模糊,久遥的声音,久遥的温度,如同隔着山隔着海,遥远而缥缈,刹那间风独影心底涌出一股力量,以至她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久遥的手,紧紧地仿佛永不能分离。
“久遥……让青鸟陪着你……去……”
她的呢喃渐渐消去,缓缓阖上了眼睛,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
当素白染血的手无力垂落,久遥的心跟着沉沉地沉沉地坠落黑暗冰凉的深渊。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爱侣,面容苍白而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痴痴地看着,许久后,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如同要勒入骨血相融。
“阿影!”
“阿影!”
山顶上,久遥抱着风独影,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可再没有人回应。
天地依旧,可天地间再没有了傲啸九天的白凤凰,天下间从此再没有英姿无伦的青州凤王。
“嗄!嗄!嗄!嗄!”
青鸟展翅飞上半空,发出一声声悲鸣,仿佛它已经知道,它的女主人永远地离去了。
残阳如血,渐渐西沉。
暮风瑟瑟,凉意浸骨。
久遥坐在山顶上,怀中抱着逝去的爱侣,一直静静地坐着,神情木然,满目空洞,唇边一道血线缓缓淌下。
时光缓缓流淌,夜幕徐徐降下。
一轮淡月升上高空,清冷的银辉洒落,照着安静的山岗,照着死寂的山顶上,两道人影交颈而卧,仿如死去的鸳鸯。
苍茫夜色里,有人乘着大雕御风而至,他看着山顶上的两人,看着旁边不断悲鸣的青鸟,他冰冷的眸中终于涌现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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