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裕,对王德鑫和王德霞姐弟俩,原本就不怎么善待。
为什么?
不要问,那周德强包养王德芳,许传奎包养王德霞,他陈永裕包养谁了?什么好处没得到,还要看在周德强和许传奎的份上,将王德鑫无条件收到自己门下,理由只有一个:花门买卖学起来简单,对王德鑫来说没什么难度。
本来就不看好王德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敷衍一下周德强和许传奎得了。
不听王德鑫解释倒也罢了,听了他讲的不颠不实的话,陈永裕心里就烦:“腿打断了,那还谢天谢地!能从倪诛仙盒子炮下逃生的,除了他故意放你一马,要不然百发百中的他说打你眼睛,不会打到你鼻子。留给你兄弟一条性命,还不快去感谢倪老爷子手下留情啦!
阿弥陀佛,不幸中之万幸,不幸中之万幸也!”说完,他直奔瘫坐在土炕上的王德明伸手在他的大腿骨方向用力按一下,王德明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啊哟,啊哟,疼,疼死我了!”
杀猪般的嚎叫,令王德鑫听起来于心不忍。
毕竟兄弟俩相依为命,他这个做哥哥的对来自少林寺弟弟关怀不够。按理说,兄弟从少林寺回来,纯净是因为他去少林寺无理取闹,才令方丈头疼。决定派人送王德明活到老家夷陵镇。要不是王德鑫王德芳王德霞思弟心切,方丈是不可能同意王德明下山。
因为王德明还没有学业有成,半途而废不是少林寺武僧的品德。
怎奈,王德芳带着兄弟姐妹去少林寺探望王德明时,王德鑫见到王德明哭成泪人。无父无母,生死相依兄弟,方丈也就网开一面。没想到,王德明回到老家夷陵镇,助纣为虐。
开起赌场,大烟馆,包括姐姐的妓院。
虽然他不做主,但遇事王德明还是站出来帮腔助威。又少林寺小和尚坐镇,多少人被这秃驴唬住。少林寺,谁不是功夫了得,十八铜人阵,几乎是铜墙铁壁。要说王德明本意,他知道姐姐哥哥从事的生意是害人不浅,但他应该小和尚不让她们做她们喜欢的事,有什么好的见解?
话又说回来,王德鑫和王德芳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自己有责任外,与师傅陈永裕的纵容分不开。包括周德强,许传奎等等,对王氏家族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不说赚钱多少对错。被他们江湖暗八门带坏,也同时得到他们的鼎力相助,实属事实。
面对四个孤儿,师傅陈永裕因为从小收养王德鑫,或多或少存在一丁点父子情分。
欲说陈永裕也叫陈小八,他儿子陈亚德被他送到姜汁莲手里学徒。
从小练得花拳绣腿功夫,沿街杂耍杂技魔术,算是单枪匹马行走江湖,独当一面谋生,绝对不成问题。我们都知道但凡杂技魔术杂耍,十有八九是“拖”(江湖黑话:带拖即为带道具的假功夫。比如,将硫酸泡过的砖头,拿出来用手指穿过等等)。
除了杂技讲究真功夫之外,魔术表演纯属带拖的艺术表演和逗乐。
在魔术界,没什么含金量。倒是杂技,从基本功着手,软硬功夫交替展示。杂技表演,含金量很高,危险系数也极大。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的师傅也不过学点功夫中的皮毛,何况自己带出的徒弟。
王德鑫充其量也就是跟陈永裕学些架子式的套路,他身上的所谓功夫,不过是招摇过市的混饭吃的花架子。要说真正的功夫,莫过于他弟弟王德明的少林寺十多年之行。只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原本身怀硬功夫的王德明虽然不算是独门绝技,但真功夫确实名不虚传。可笑的是才不正用,他辜负了北少林老和尚师傅对他的忠告,下山回到夷陵镇,一头钻进哥哥王德鑫开办的赌场和大烟馆。
干些伤天害理的赚钱买卖,不算主动,但被动接受是事实,令周围乡邻深恶痛绝。
加之自己整天受到哥哥王德鑫的赚钱思维影响,满身充满铜臭的王德明和哥哥王德鑫已经是一个鼻孔出气,合穿一条裤子,形影不离。什么事,只要哥哥王德鑫一声令下,弟弟王德明便是一马当先。有了北少林十多年修行的头衔,王德明如鱼得水,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一般情况下,有些和他们作对的人和组织,一打听王德明的来历,一个个都吓得不敢露面。偶尔有人敢挑战一下,最后也得落败而终。所以,王德鑫对弟弟从少林寺的回归,真滴是如虎添翼,旗开得胜。
夷陵镇附近各大乡镇,只要一听说王德明要来找麻烦,多半家家户户关门上锁,逃之夭夭。
惹不起,躲得起。
无冤无仇,谁也不去淌这趟浑水。
毫不夸张地说,王德明走到今天,不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纯净是哥哥王德鑫的二混混特性,以及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感染涉世未深的弟弟王德明。从而使得王德明原本向善的一颗心,终于尝到原来人还可以有多种活法。
吃斋念佛,不敢说其中一种。出家人确原来如此这般枯燥无味,慢慢地,王德明从佛系转变为现实。每天在姐姐的大妓院走一遭,那姑娘们对着嬉皮笑脸的调情在王德明心目中,深深地埋下对少林寺生活十多年的苦涩和抱怨。
对哥哥王德明灌输的人生经历,王德明备受鼓舞。
除了吃斋念佛人的另一种活法,叫我行我素。
人多则避,人少扬威。手中一把大砍刀,行走江湖数万里,欺男霸女十条街。一本正经干佛事,一心一意逢艳遇。被来自鄂伦春的一群人诈赌之后,兄弟两一夜之间一贫如洗,给王德明的教训是:哥哥的生活经历也并非铁板一块,无计可剩的时候,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
看来,临下山时,师傅对他的交代,还是有道理的。
“徒弟啊,我教你十多年,是因为当初念你与我佛有缘。现在,缘尽散去希望你切勿忘记以德报怨,以仁爱之心度普天下任何一位可度之人。心中无杂念,佛住我心,便是一个人修行的最高境界。无欲、无望、无念最终达到无我,你要切记切记师傅的谆谆教诲啊!”
王德明似呼明白师傅临行前的嘱托,他含泪默默地给师傅叩头谢拜,一步一步后退着,离开少林寺。
现在,想想自己听哥哥姐姐的话,到处为了哥哥姐姐生意场上打点出力流汗。身先士卒换来的,被倪诛仙的盒子炮给撂倒。不难看出,那倪诛仙是直奔自己而来。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在鱼市口的赌场和大烟馆,包括妓院,充当打手、以及看家护院的无非是他王德明独当一面。所以,倪诛仙对自己下手,可算是杀一儆百,杀鸡训猴。要不然说倪诛仙的倪氏大糕坊,怎么可能一直流传到现在经久不衰,名声远扬呢!
没这两把刷子,官府也不答应是不是。
招惹左邻右舍,这原本就翻犯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大忌。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两不但不吸取教训,把左邻右舍对兄弟两的包容和忍让当着可欺。诸不知凡事都有报应,倘若暂时未报不过是时候未到。一旦时机成熟,新账老账一起算,我看你是三头六臂也不得不一落千丈,一贫如洗。
现在,他瘫坐在床上,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十分沮丧。
怪谁呢?
一怪他根本没有把师傅的话听进去;二怪,他不应该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改变人生,而应该用他所学到的佛学经典,试着去改变哥哥姐姐的生存理念。一念之差,铸成终身遗憾,不知道这一次的断腿教训,能否唤醒师傅临走时对他的谆谆教诲,就看王德明这一次的磨难是否触及灵魂。
天将降大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行佛家其行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无所不能。但愿王德明能从倪诛仙的两枪盒子炮中吸取教训。要知道,那倪诛仙可是老谋深算。他不是奔着王德明兄弟俩性命而来,按理说,王德鑫和王德明有眼无珠对他动手。
且不说那鄂伦春人,是他们家兄弟俩自己招魂弄鬼惹祸上身。
哪怕就是倪诛仙的客家,刻意在他们家赌场诈赌,你也得看在老邻居的份上,事先和倪诛仙通报一下。都是眼睛奤住鼻子,东山搭西墙的左邻右舍,你何必翻脸不认人呢?更何况那鄂伦春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家买年货,人家是一个时两档事。
一箭双雕,两场芝麻并着一场打。
顺便来倪诛仙家以进年货作掩护,目的直奔你王氏兄弟而来。你第一次诈赌吃光人家进年货的款项,那独行独往的鄂伦春人,连东北虎都忌惮的民族,岂能是你王氏兄弟应付得了的人?自不量力,给自己带来麻烦,都是一个贪字在作怪。
老实说,当王氏兄弟计划安排人盯着倪诛仙大糕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兄弟俩要在劫难逃。
倪氏大糕坊,不用说没有和你王氏兄弟结梁子,哪怕倪诛仙一双盒子炮将兄弟俩都撂倒,送他们俩上西天,就像用脚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地那么不屑一顾。动用盒子炮,要倪老爷自己亲自出手,那真的是太抬举他们俩了。
唉,原本请的师傅陈永裕,以为他老人家出面,能和倪诛仙较一高下。
哪知道师傅倒是连夜请来了,他一听说是王氏兄弟和倪诛仙起冲突,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只是咂嘴、惋惜,并不停地唉声叹气。不知道师傅陈永裕的唉声叹气是为了他们兄弟俩呢,还是因为师傅认为自己不是人家倪诛仙的对手。
望尘莫及之时,才不得不露出如此这般无奈的表情。
陈永裕的表情,令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两大失所望。
特别是王德鑫见得弟弟痛不欲生的样子,又见得师傅伸手去按弟弟大腿伤口,王德鑫听得王德明杀猪般嚎叫,这哪是痛在自己弟弟的大腿上,分明是痛在他王德鑫的心窝窝里。他不顾一切地推开师傅的手,连忙上前制止道:“师傅,您轻点,他受不了!这老王八蛋一枪打在我弟弟大腿骨上,子弹还在里面。师傅,您看!”
陈永裕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他瞪一眼王德鑫,露出一副恶狠狠的眼神,怒怼王德鑫道:“我不用手试探一下怎么知道那子弹所在的位置啊?不放心我,你兄弟两干嘛连夜把我请来呀?”见王德鑫吓得后退两步,陈永裕这才像个变色龙一样的脸上,由怒气冲冲陡然浮现出一丝丝慈祥和蔼。
“唉,这样吧,能从这个位置取出子弹的人,非桥农庄孙怀宽老先生。方圆几十里,孙怀宽老先生能动得了这个手术。要知道,大腿骨两边都是主动脉血管,稍不注意碰到主动脉,几分钟之内一命呜呼。我不是吓唬你们兄弟俩,找我来,也只能看一些鸡毛蒜皮的跌打损伤,蚊叮虫咬之类的疮毒。
其余的,我也是爱莫能助啊!好了,就这么着吧,赶快火速带你们家兄弟去条龙庄的孙快怀老先生家求医去吧!如果,如果你们认为自己面子足够大的话,不妨,像请我一样地请孙老先生过来看病对你弟弟的生命安全最为合适。他因为流血过多,不能在沿途劳累。那样,即使将子弹取出来,对他的身体恢复也没什么好处。
事不宜迟,你们兄弟俩赶快商量做出决断。我是仁至义尽,只能给你一些三七药粉,暂时止血止疼消消炎而已。”说完,陈永裕对着小鱼小虾挥挥手,示意他们俩将怀里的三七药粉掏出来丢给王德鑫和王德明,以示师徒一场,不枉此行。
走出大门口,陈永裕不忘再三嘱咐:“小鱼小虾,快搀师傅上轿,离开这是非之地,是非之地也!”
马车拉着师傅坐的轿子,在夜色中原路返还。
路过倪氏大糕坊,只见得一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艳艳的的灯光下,影影倬倬看见一对家丁肩膀上箉着长枪,来来回回跶步在倪氏大糕坊大院墙的两边。寒冷的天气,虽然北风呼啸,在大红灯笼的灯光下,熙熙攘攘可见雪花飞溅成帘。呼啸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陈永裕犹豫一下,立刻命令小鱼小虾道:“小鱼小虾,给我上前敲门禀报,就说老朋友陈永裕连夜拜见倪诛仙老先生,还望老先生开恩,以满足不才之人陈永裕一见。”说完,陈永裕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信物,是一柄祝枝山书法。
那可是当年倪诛仙亲手馈赠他陈永裕的呀,师傅陈永裕意欲何为?
难道他要替两个大不敬徒弟上门负荆请罪来了?
不可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徒弟犯下的错株连九族也连累不到当年的师傅不是。
最多,自己背个教徒不严的骂名得了。亦或,是来找倪诛仙讨个说法。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大狗你得看主家眼神不是吗?我陈永裕好歹也是江湖马门买卖,你不给我徒弟面子也就算了,总不能不给我陈永裕一纸薄面吧?
兴师问罪,量定他陈永裕不敢在倪诛仙面前造次。
说陈永裕不敢的确有点过分,说是同辈分的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意思板起面孔才是千真万确。人生脸皮至为贵,怎肯轻易撕破之。人与人之间,哪怕是嫡系亲戚关系,只要为了一己私利而反目成仇,那连同旁人不如。
陈永裕意欲何为,小鱼小虾只是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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