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山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稼轩的一首《青玉案.元夕》道尽了天下繁华,令人读之尤忆往昔。
这年七月,在距扬州三百余里的一座小城,城内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气象,当是时正天下太平、四海康宁。
城内楼宇栉比鳞次,赶集的人群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青石铺就的大街上忽地蹄声急速,一乘马飞驰而来,马上乘者乃一名粗豪的汉子,虬髯如漆,腰间挎一柄弯刀,看装束便是一名官差。
他催马急奔,手上的马鞭不住抽打道上不及避让的人群,嘴里骂骂咧咧:“滚开滚开,没见老爷赶路么!”忽地一名孩童从一旁窜出,要去瞧对面道上小贩的冰糖葫芦。
白马飞驰而至,眼见孩童定然无幸,两旁的路人不禁惊呼,许多人掩面不忍看那孩童被马践踏的惨状。
白马化作一团白影,眼见便要倏然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灰袍道人猛然抢出,右手一探,已然抓住马缰,白马受惊一声长鸣,声嘶入云,前蹄高高踢起,道人手上运劲一扯,白马兀自站定,鼻子呼哧呼哧的喷着白气,前蹄却再也不能踢起。
这一下变起俄顷,马上的官差猝不及防,骨碌碌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一头撞在青石板上,直痛得呱呱大叫。
他爬起来后嘴里兀自“仙人板板”、“龟儿子”的咒骂个不停。
这时又闻蹄声杂沓,鸾铃响处,十余匹健马从远而至,为首的一名官差滚鞍落马,说道:“姬老三,你在此搞什么鬼?”
那姓姬的官差道:“童大哥,兄弟正在赶路,这牛鼻子好没来由,惊了我的坐骑,害我摔了一跤!”
那姓童的官差不由得打量眼前的道人,只见对方十八九岁,丰神俊逸,身穿一件灰色道袍,黑鞋白袜,显得甚是整洁。
此处方圆十数里本是风沙频发之地,不知此人为何浑身上下却无半点风尘之色。
姓童的官差道:“是你拉了我兄弟的坐骑?”
那道人说道:“正是在下勒住了这位差大哥的马。”
姓童的官差道:“好大的胆子!我等正送知府大人的加急文书,你是哪所道观的?”
那道人道:“这位差大哥的马践踏百姓,贫道是以出手干预,贫道武当派清风。”
姓童的官差道:“嘿嘿,还抬个武当的名号来吓唬人,旁人或许怕你武当,咱们公门中人又几时将武当派那些牛鼻子瞧在眼里了!”
这时旁边一名官差接口道:“大哥,我瞧着这牛鼻子的模样很像最近杀人越货的那个江洋大盗。”
姓童的官差道:“我瞧也有八九分像,抓回衙门再说!”
两名官差不由分说,欺身上前捉拿清风,两人身法灵动,步履矫捷,显然是公门中的好手。
清风眼见官差蛮横无理,鱼肉百姓直如家常便饭,又瞧得刚才官差竟在人群熙攘大街中放马疾行,当真是把人命视作草芥一般,心里不免着恼。
自己在山门终日勤勤,谨守清静无为之道,此次奉师命下山送信函至终南山,行色匆匆,又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了?
当下他更不打话,身形莆动,让过官差锁拿,道袍一拂,一招“分花拂柳”,分别拂中两名官差左右手腕,官差手腕一痛,铁尺、锁链当啷啷的掉在地上,抬手一看,手腕上红通通的五条指印。
两人又惊又怒,当中一人喝道:“兀那杂毛,要造反么?”
呼喝声中,他抡拳又上,“恶虎拦路”、“旋风扫叶”,清风右手一格,肩头顺势一撞,那官差腾腾腾倒退数步,几乎跌倒。
清风侧身闪过踢来的一脚,右手拿住来足,一推一送,官差登时直跌出去。
两名官差乘隙抢上。
一名官差手执长枪,枪杆一振,抖起碗口大的枪花当胸刺到,清风矮身避过,身形一闪,欺身直进,左臂一振击在枪杆上。
官差虎口剧痛,长枪脱手,清风右手疾抓,揪住他的前襟,“嘿”的一声,扬眉吐气,手臂长处,官差直如断线纸鸢般飞起,跌入官兵人堆中。
一名官差一声不吭,拔出单刀,“呼”一刀从后砍至,清风闻得脑后风生,头也不回,右脚反踢,清风直如长了后眼一般,这一脚正正踢中官差的手腕。
那官差单刀脱手跌落,清风更不转身,陡然倒退,右肘在官差胸前的膻中穴一撞,那官差捂着胸口痛得慢慢蹲下。
清风恨其从后偷袭,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
那姓姬的官差瞅准一个空挡,发拳往清风的后心击去,清风向前一扑,让开他袭来的一拳,手掌后击,切对方的手腕。
姓姬的官差倏然变拳为爪,要拿清风的小臂,清风喝一声“来到好”,手臂一缩,屈肘横撞对方胸口。
姓姬的官差一卸马步,侧身让过。
再拆数招,清风左掌“单鞭”直击来人面门,姓姬的官差“退步跨虎”,计算好清风掌不及之处,双手如钩,直拿清风手腕,清风似乎并未留意对方的擒拿,姓姬的官差正暗忖得手,清风腰身一震,陡然在来人肋下印了一掌。
这一下后发先至,正是武当太极十三式的螺旋劲,以腰为轴,劲由脚跟而生,发之于指掌,故而后发先至。
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姓姬的官差的肋部,他闷哼一声,肋骨已被震断两根。
他不敢恋战,随即退开。
一名满脸麻子的官差“呼”的一拳迎面打到,待得拳头快触及面门,清风猛然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官差手腕一夹,双手用力急夺,连使三次劲,手腕却似铸在对方双指中,却哪里动得了半分?
“麻子”相貌本陋,现一张圆脸更是涨得通红,脸上星星点点的麻子跃然而立,竟似呼之欲出一般。
不一刻,“麻子”脸上已涨成猪肝一般颜色,汗水涔涔而下,手腕直如被两根烧红的铁条夹住,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传过来,若非上司同僚俱在,他早已失声叫了出来。
清风猛地放开手指,手臂圈转,在“麻子”肋下连点两指,肋部乃人皮肉薄弱之处,“麻子”痛得入骨,他不敢再用强,只得退开。
一名黑脸官差走近“麻子”问道:“田大哥受伤了?”“麻子”哼了一声,说道:“点子爪子硬,大伙儿得留神。”
那黑脸官差名叫刘飞雨,人送外号“铁鞭刘”,顾名思义,自然是说他擅使铁鞭了。
刘飞雨道:“道兄亮兵器罢,没的说在下胜之不武。”清风道:“贫道以一双肉掌接接尊驾的高招。”
刘飞雨心里道:“这牛鼻子年少气盛,竟自托大至此。今日不重重的教训他一下,他还真不识得天高地厚了。”
他为人老成持重,向来工于心计,虽觉以一条铁鞭对清风空手未免在一众同僚面前有失颜面,但想到武当剑法冠绝天下,一手剑中夹掌的绝技更是变幻莫测,鬼神见愁,这霉头能不触自是最好。
他算计甫毕,当即打个哈哈:“好、好、好,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
今日老夫本着这身老骨头不要也要当一回后浪,让我们的武当少侠扬名立万,嘿嘿,嘿嘿!”
两人拉开架势,拆了二十余招,刘飞雨不禁暗暗心惊,清风在他的铁鞭之下兀自攻的多守的少。
刘飞雨一下闪避稍慢,嗤的一声,后背的衣服已被撕下了一块,他担心清风趁势追击,手上的铁鞭使一招“乌龙取水”,直卷清风手臂,清风右手一刁,来拿他手腕,刘飞雨铁鞭“回风拂柳”倒卷过来,清风衣袖一挥,已夹手夺过他的铁鞭。
刘飞雨失了兵器,不敢恋战,双掌一错,一招“推窗望月”向前推出,他的身子却向后暴退。
清风顺手掷出铁鞭,那铁鞭绷得直如投枪一般,向刘飞雨射去,刘飞雨吓得脸色大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兵器竟有如此一招。
他骨碌碌的在地上一滚,那铁鞭啪的一下直插泥土中,离刘飞雨身边不过数寸,若非清风手下留情,刘飞雨这一下必定铁鞭穿身而入。
刘飞雨面如土色,一时不敢再上前索战。
这时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官差簇拥着数名捕快来到,刚到的捕快并不急于出手,一来他们身份较那些官差高得多,寻常心高气傲惯了,此时加入战团,不免掉了份儿。
二来他们平常勾心斗角,各怀鬼胎,都想让对方的人出乖露丑在先,自己收拾残局坐享渔利,是以都不上前夹攻,只是袖手旁观。
清风与官差斗了不久,又将数名官差打伤。
一名捕快微笑道:“廖大哥,你再不出手,你的属下恐怕要糟。”
那姓廖的捕快哼了一声,道:“一个臭牛鼻子都收拾不了,一帮饭桶!都给我退下罢!”他声若洪钟,话音震得在场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场上的官差依言退下。
这姓廖的捕快名叫廖大可,擅使判官笔点人穴道,他飘身下场,说道:“朋友,亮兵器罢。”
清风见对方已手执判官笔,他知今日之事已非言语能解,当下也不客气,噌的一声拔出后背长剑。
廖大可喝一声“好!”判官笔“平明寻羽”疾点清风肩井穴。
清风横剑一封剑身微转,剑锋已贴着判官笔横削而至,廖大可判官笔从下急拦,双笔交叉,清风不等剑招使老,涮涮刷三剑,在廖大可的上中下路各刺一剑,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廖大可眼明手快,连挡三剑。
两人越斗越紧,廖大可兵器挟风,声势也颇为惊人。
清风在漫天笔影中犹如穿花蝴蝶一般穿来插去,不时剑中夹掌,轻飘飘的拍出一掌,正是武当派的劈空掌法。
他掌势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暗蕴内力,廖大可每次一触清风掌力,胸口气机都不觉一滞,身法步法便顿得一顿。
斗到酣处,廖大可眼见清风又是一掌劈来,竖起判官笔急挑清风手腕,哪知清风这招是虚招,忽地变掌为勾,一下抓住廖大可的判官笔头,运劲急夺,清风运起内力一带一崩,喝一声“撤手”。
这一下含精蓄锐,内劲外烁,廖大可只觉一股大力从笔尖传至,他忽地松手,右手曲肘横击清风左肋,本着兵器脱手也要打得清风肋骨断折。
清风只得缩身后退避开他这一肘,廖大可已接住跌落的判官笔。
围观的众人见场上的两人各施一手绝技,都不禁喝了一声彩。
又拆了二十余招,清风施展轻功,左穿右突,满场游走。轻功乃武当功夫一绝,他时而像长空落雁,时而又如灵猫捕鼠。
廖大可一笔点空,陡觉脑后风生,他听风辨气,知道清风从后袭来,当下转身已然不及,只得右掌横扫,去劈清风手腕。
廖大可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含铁砂掌的内劲,他力聚掌缘,只要一触到敌人的肢体,内劲立吐,如蛇吸食,端的是又狠又毒。
哪知他右掌刚与清风手掌相触,内劲将吐未吐之际,忽觉手臂上的曲池穴一麻,整条手臂登时酸软无力。
廖大可大惊之下,上身前扑,以免敌人从后面追击,晓是他久历江湖,应变急速,手上的穴道才没被清风拿住,然而即便如此,他肘弯处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显是刚才被清风手指拂中。
廖大可又羞又怒,虎吼一声,判官笔向清风一轮急攻,他一着急,丹田真气不纯,清风瞅准他一招使老,一掌击在判官笔上,廖大可握兵器不住,只得撤笔,他兵器一失,形势登时急转直下。
清风蓦地收住剑招,说道:“阁下还是捡回兵器再上,没的说贫道胜之不武!”
廖大可素来心高气傲,他如何肯当众捡回兵器再斗?他哼了一声,愤愤然退下,兵器也不要了。
此时一高一矮的两名捕快对望一眼,会心一笑,那身材较矮的捕快道:“高大哥,咱们兄弟俩有多少年未曾联手抓人了?”
那身材较高的汉子抬头望天,似是在回忆往事,片刻他方道:“少说也有五年了吧。”
身材较矮的捕快道:“可不是么,自从那次咱们一同到关外抓捕毛海舟那独脚大盗,咱哥儿俩便总是机缘不凑巧了,想不到今日咱哥儿俩抓武当派的人。大哥上还是小弟先上?”
身材较高的汉子微笑不语,身材较矮的汉子便道:“那小弟先献丑了,小弟不成大哥再施神技!”身材较高的汉子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原来那身材较矮的汉子叫左青黄,身材较高的汉子叫高乃苍,两人是津门捕快一流好手,均是六扇门出类拔萃的人物。
左青黄擅使铁尺,长于千里追踪。高乃苍擅使鹰爪擒拿手,长于抓捕。
江湖人送左青黄外号“黄狗”,高乃苍外号“铁鹰”,一则据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讽刺两人是朝廷鹰犬,二则也是对两人所擅功夫的总结。
左青黄使一对铁尺,铁尺尺头处铸了缺口,用于锁拿敌人兵器,故有时又可作双钩使用。只见左青黄使开双尺,“勾、拿、劈、刺、连、带、挑”,招数狠辣,势急力沉。
清风剑走轻灵,“金针度厄”、“凤鸣于野”,使出武当游龙剑法与左青黄游斗。双方翻翻滚滚急拆五十余招,兵器兀自未相碰一下。
斗到分际,左青黄左铁尺“雾锁横江”,欲锁住对方长剑,右手尺“霸王开山”,砸向对方剑身,眼见这一下对方兵器非撤手不可,左青黄正自暗喜。
忽见清风长剑一振,剑身嗡嗡作响有如龙吟,剑尖刹那间仿佛化作点点繁星,正是游龙剑法中的绝招“微风簇浪”、“星散河野”,名称虽雅,但剑招虚虚实实,变幻莫测,让人委实难当。
左青黄瞧得眼都花了,却哪里还顾得上锁对方长剑?眼见青光霍霍,剑气森森,稍有迟疑,身上不免多几个透明窟窿,他急忙中使一招“倒卷虹”,铁尺划了个半圆封住面门,忽觉右腿一痛,足三里穴已被清风踢中。
左青黄右腿登时酸麻不堪,几欲跪倒。
清风凌空跃起,“星落长空”,长剑居高直击而下。左青黄功夫当真也有过人之处,在间不容发之际顺势一个懒驴打滚,骨碌碌的滚了开去,虽狼狈不堪,总算捡回一条性命。
他只需迟疑片刻,便会被清风的长剑钉死在地。饶是他身经百战,这一刻死里逃生,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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