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向乔小桥,等待下文。
面对众人的注目,乔小桥表现得从容大方,毫不却场,微笑说道:“彭城诗会一年一次,以往不过是述说风月之事,但今夜却有些不同。”
梁全能柔和看着乔小桥没有分毫拘谨的模样,显得十分欣慰。
“徐州自古便是江山如画,彭城更是数朝古都,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诸位今日齐聚,既有学士之词宗,也有武者之青霜,小女子虽是微命之身,却也敬仰各位大人的豪情慷慨。”
“今夜明月如曲水,星光若莹水,如此良辰美景,身处这如画的河山,何不咏此以抒怀?”
“今夜的题目,便是要和徐州相关,不论是清新雅致的田园风光,或是感怀历代于徐州的激昂战争,只要有人写出一首,便要给我的四位好友传看,到最后,再评定出获胜者。”
“如此,可好?”
一口气说完,乔小桥带着笑意,看着众人的反应。
张子元一听,便皱起眉头,说道:“这可就难办了。”
的确,自古诗词可以书写出多种内容,譬如送别、边塞、山水田园,或是怀古咏物、悼亡、行旅等,甚至还有许多闺怨或战争诗词也被引为经典。
如乔小桥所说,所作诗或词要与徐州或彭城相关,这并不十分困难,他们为自小浸淫诗词歌赋之辈,胸中这点墨水还是有的。
可梁全能此前有要求,想赢得乔小桥的欢心。也就是说,所作诗词还要反应他和乔小桥的感情。
这样一来,诗词中不仅要和徐州相关,甚至也要提到这两人的“恩爱”,难度何止提升十倍。
钱沅勃此时也赞同张子元的话,说道:“大人可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两人的看法,若只是要有前者,大不了就是一首怀古、或田园等诗词,若是只有后者,他们也能舔着脸写出歌颂爱情的作品,来巴结梁全能。
现在如果要二则兼有,他们想不出世上有谁能有这般文采,能在一首诗或词中表达两种主题。
梁全能将众人举止收在眼中,示意乔小桥坐下,笑道:“我可没说一定要有两种情感,诸位可以在歌颂徐州锦绣山河的时候,稍稍提到即可。”
“诗词本是天成,强求不得,我相信,如果真是佳篇,就算不遵守这些条条框框,也一定是获胜那人。”
梁全能此话一出,虽然没人真的敢随意发挥,但所有人心中还是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有奴仆鱼贯而入,来到众人跟前,拾起那些几乎原样不动的美食,再拿来精致华丽的笔墨,放置于在座的桌前。
片刻后,“残羹冷炙”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座的洁白纸张,在众人面前。
彭城身前也被放置笔墨,墨是上好徽墨,是以松烟、珍珠、龙脑、白檀、鱼胶为原料制成的,墨坚如玉。
这等墨可以说得上是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彭城看着这墨,拿起掂量一下,只觉得轻巧无比,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这墨倒是精致。”彭城感慨一句。
苏炳南轻声对彭城说道:“这墨名贵无比,在宫中甚至用来画眉毛。黄金易得,而歙徽的此墨却难求。”
彭城惊讶道:“我看只不过精巧了一些,普通的墨是墨,这样的墨也是墨,为何会这般贵重?。”
“一般的墨和此墨不同,你若是再细细观察一段时日,便会觉得这墨掂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且万载存真,它当得起这份珍贵。”
苏炳南放眼望去,只见舫中众人桌前皆是如玉黑墨,不由轻叹。
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纸张,彭城继续问道:“我看这纸也不凡,不知有何特殊?”
苏炳南低头假装闲聊,答道:“澄心堂纸,被文士称其为‘此纸不敢书’。和一般的纸张相比,它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
彭城闭口,已经明白这简单的一张纸也非凡品,看向桌上同样精良的笔与砚,不再提问。
当笔墨整齐摆放在众人桌上时,狄冰梵带起一阵香风,翩然来到中央的九霄环佩旁。
纤细白净的玉指轻轻蹭过,带起激越而润的声音。
关于九霄环佩这把古琴,世人总是加以赞誉,有一位听过此琴弹奏的文人曾说:琴声出于两池间,其背微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
适应片刻,狄冰梵整顿神色,正襟危坐,手臂再次覆与弦上。
顿时,悦耳的音乐响起,其声清越犹如清泉,使人心神宁静。
众人听着这首曲子,犹如穿行在翠竹清泉之中,听着如鸣佩环的水流声,似乎能指点水的清洌和竹叶的碧绿。
一曲奏毕,狄冰梵起身,返回原地。
乔小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可借着琴音挥毫泼墨,写下诗词。每当一曲弹完,便会收上纸张,让其余三人观看,若是作者允许,也可相互传阅。”
“如此几轮后,她们四人便会根据各自喜好细细商议,最终选出最佳的那人,便是获胜者。”
话音一落,简水蕊袅袅婷婷走到九霄环佩跟前,试音过后,温劲松透的动人音乐响起,同样是悦耳动听。
伴着音乐,人们脸色舒缓,有人眼中却是一片思索,不时轻轻吟诵着什么,又敲着木制的桌子,颇有些不羁之意。
清亮的琴音下,已有数人眼中褪去迷雾,似乎是心有所得,拿起手前的笔,行于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的澄心堂纸上。
一曲罢了,简水蕊返回原地。有侍者小心拿起光滑的纸张,送到三位佳人眼前。
那位叫做盛卿的丽人,站立起来,摇曳生姿来到琴旁,续过简水蕊的余音,续写沁人的徵羽。
狄冰梵、简水蕊和余雨霏三人,则拿起那数人的诗词,仔细观看。
随着三人的点头或摇头,那开始写下诗词的数人,心中也起伏不定,甚至就连舒缓的音乐都无法消除这暂时的紧张。他们沉思片刻,干脆再次思索,试图作出更好的诗词。
又是一曲弹完,又多了数人写完诗词。
几位佳人看着手中的纸张,只觉得虽好但终有些平淡,没有一篇让人心生惊艳之感。
如此几曲弹奏,越来越多的人写下诗词,很多人写完后却发现有些不满意,又继续思索,再写下一篇。
彭城毫无动笔的意思,坐在那里,默默看着四周,听着温粹沉细的古朴琴音,就像是此行专为丝竹而来。
他根本就没思索诗词,只准备做一个看客。
时间过去许久,萧海棠也已写下自认较好的诗词,闲暇时正好看到满是轻松的“苏炳南”。
射覆时的狼狈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萧海棠此时还能想起,自己被逼跌落酒坛时的无奈。
“杀了苏炳南,萧家便是应天府的朋友,诸事便宜。”
萧海棠脑中浮现出郝志托人带的话。
“萧海棠,我颜子菡与你再无夫妻名分!”不久前颜子菡愤怒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
“哼!”
萧海棠冷冷哼了一声。
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萧海棠对苏炳南的杀意不可遏制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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