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富贵几个字,高远侯先失笑道:“宝缨侯说笑了,本侯如今执掌一州,统兵十万,人间富贵予取予求,我一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足?又要什么大富贵了?”
不怪她敏感,大富贵用在他们这些诸侯身上是专有所指的。
宝缨侯摇头道:“高远侯,你太紧张了,好像我们要劝你什么似的。我们若劝你那个,就不会四个人不带一兵一卒一起来了。也是我山野粗人不会用词,‘大富贵’用得惹人歧义了。那就改个说法吧,是特别大的好事。”
高远侯轻轻扣了一下茶碗盖儿,道:“富贵?好事?有什么区别?对我老太婆有什么意义?”
宝缨侯道:“富贵对于咱们,当然都是浮云了。如果不是下绝大的狠心,冒绝大的风险,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但是作为剑侠,却未必到了顶点。所以咱们在人世间也不是活一天算一天,一无所求了。凡是能让咱们有所求的,让前路更有意义的,不都是大好事吗?”
她竖起指头,道:“境界、实力、剑意……这些东西难道高远侯不在意?”
高远侯摇头道:“境界么?早就没有登天梯了。我老太婆,实力也就是这样了,哪还需要什么力量?纵然力量再高十倍,能抵挡上国师吗?若抵不上,自然不能从心所欲,都要居人之下,第二名和第二十名有什么区别呢?”
宝缨侯认真问道:“那寿命呢?”
她料想自己问出这一句,高远侯必然不能再镇定下去,哪知这老太太依旧懒懒道:“也无所谓。比起一般人,老太婆也活得够久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再活几十年、几百年也还是这样,我现在一生还算运气好,顺风顺水没有烦忧,要是活得更久也许就遇上什么倒霉事了,说不定不得好死。可见活着就是冒险,死了反而安生。”
宝缨侯顿了顿,一时无法说话,对方连自己不得好死都说出来了,可真是聊不起天来了。
旁边四清侯突然笑道:“这话是理。活着就是冒险,有时候多活几年运数败了,受的苦也多了,死了说不定还要留遗憾,还不如早死几年功德圆满。但若是活着又久,运气又好,顺遂逍遥过半生呢?”
高远侯只听一半,就已经猜到了他们要说什么,也不装糊涂,道:“你说的是灵芝祥瑞的传言?”
宝缨侯一直在端详高远侯的神情,就今日而言,高远侯没露出什么破绽,似乎她真是只知道传言,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她心中有些疑惑,但又觉得高远侯名声在外,又活了这么大年纪,人老成精,自己看不透高远侯也很寻常。
四清侯一拍手,道:“正是!高远侯你也知道吧?灵芝祥瑞,正是如今天下人孜孜渴求之物。”
这个天下人,其实是一搓人上人。寻常百姓从没想过什么祥瑞。
高远侯蹙眉道:“我听说灵芝祥瑞可以心想事成,可没听说跟寿命有什么关系,就算跟富贵有关,那也是凡俗富贵,和实力、境界没关系。你们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四清侯没回答,看向宝缨侯。
宝缨侯站出来,说道:“我们有明确信源,知道那祥瑞关系这些领域,只是不便明言。高远侯若不信,请看京中各府的对待如何隆重便知。尤其是寿王这老家伙,黄土埋脖子,对寿命十分执着,为了借寿,他甚至请朝廷把自己的王号都改成寿王。他为了寿命,干了很多缺德事,名声臭了大街,朝中也有人看不起他。寿王干脆除了寿命其他全都不贪了,明明已经揽在手里的权力,也都推了出去,对财富也视如粪土,为求延寿一掷千金、万金,恨不得昭告天下只要他活得长,怎么都行。”
“正因此,祥瑞一物虽然要紧,但仅仅是祥瑞,寿王未必放在心上,最多和其他人一样罢了。尤其他身份敏感,若是只为所谓的‘大富贵’,‘得天下’之祥瑞,要是特别上心,岂非昭告天下自己是野心之辈?他应该有所避忌才对。但他还是特别积极,恨不得一天发一次人马,就在初六,出事的当他还发了一波人去北边寻找灵芝,他这样上心甚至不顾影响,除了寿命还能是为什么呢?”
高远侯轻轻端茶啜了一口,道:“你不但对灵芝消息很灵通,对寿王殿下,对京城各势力的动向也很清楚啊?”
宝缨侯笑道:“都说您老人家高瞻远瞩,但别人也不是瞎子。怎么就不能知道呢?”
高远侯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一般的不瞎,这已经是实时通讯的程度。
初六晚上,太后误杀皇帝,那时国师已经在场,立刻封锁京城百里,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也就是说六日之后的信使全断,后面几日虽然陆陆续续有些风声穿出,可都是城门外京郊的消息,九门之内彻底断了联系。不仅初六以后,理论上初六那天白天的消息也应该出不来。因为一般的探子不可能一事一报,而是一日一报甚至数日一报,除非有什么塌天大事。寿王既然已经派了很多组人出京,那么再派一组人出去算什么大事?根本不用快马急报,只需要晚上汇总消息记录一下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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