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江山 外传 淮南皓月冷千山

    狭长的山谷内。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地面上，使地表的温度高得惊人。炙热让那本应高声鸣叫的蝉儿都没有了兴致，声音变得低沉而无力。间或有一只倦鸟落在小溪旁，把嘴伸到小溪里喝一口水，然后又摆动双翅，飞向远方。

    潺潺的小溪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的西侧有一片空场，旁边的枝叶如同一把大伞般罩在这片空场之上，倒也凉爽，是块避暑佳处。浓浓树荫之下，一位白衣少年正在舞剑。少年显然已经练了一段时间，额头略见汗珠，但他依然挥舞宝剑，不见停歇。少年的剑法招式和武林各派剑路的风格都不相同，十分特殊。但见剑影翻腾，剑花飞舞，招招飘逸灵动，潇洒流畅，从远处看便如跳舞一般。不过，在剑锋中隐隐渗出杀气，令人胆寒。

    少年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块大青石，石上盘膝坐着一位青衫老者，鹤发童颜，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仙。老者坐在那里，并没有看少年练剑，而是眼皮低垂，闭目养神，偶尔能看到他的双耳微微颤动。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少年的后背被汗水湿透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者忽然睁开眼睛，向少年道：“志峰，你过来！”

    志峰听到老者的呼喊，急忙收住招式，提剑走到青石前，向老者施礼道：“师父！”

    老者看了看志峰，缓缓说道：“志峰，你有心事！”

    志峰怔了怔道：“呃...没...没什么心事。”

    “还说没有心事”，老者微笑着捋了捋胡须，“刚才你练剑之时，剑锋中隐隐有暴戾之气，尽管招式流畅，但招与招之间转换呆滞，必定是情绪影响到了招数的施展。”

    志峰听老者话都说在点子上，实为诧异，因为他看到师父刚才并未睁眼瞧他练剑，只是用耳听剑，却想不到师父能够分析地如此精准，又叹服又惭愧，不禁低下头来。

    老者抬头看看志峰：“你还在想着报仇，是不是？”

    志峰点点头，眼前杀机一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老者看到志峰眼中的杀气，挥了挥袖口：“你知道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剑法？”

    “师父亲传的‘镂云剑法’。”

    “‘镂云剑法’有何妙处？”

    “‘镂云剑法’不同于武林任何门派的剑法，乃是为师在这知常谷中抚琴疲倦之时，观碧空云卷云舒，得其要意创编而成，共分三十六式，使起来要有雕刻云朵般飘逸之感，在自在中克敌制胜。”

    “说得不错”，老者道，“可你胸中充满仇恨，带着悲愤练这套镂云剑法，即使你把剑理悟得再透，剑法使得再熟，人剑不能合一，永远不能将这套剑法使到极致。”

    志峰听到这里，眼圈一红，眼眶中含满了泪水，低声道：“可师父，我，我等不及了，我恨不得马上学好武艺，立刻到关外杀了满福，现在，现在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满福那厮当初在关王庙前一脚踢死我父亲的场景，我...”志峰心中一阵酸楚，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

    老者看到徒弟落泪，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站起身来拍拍志峰的肩膀，轻声道：“师父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要知道，你如果一味地意气用事，反而会影响武功的进度。满福得了顾老狐的真传，比你早下了三十年的苦功，起点本就比你高，你若是再不刻苦练功，光想报仇，不成了空中建楼，痴人说梦了嘛！”

    志峰听到这里，擦擦眼泪，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

    老者又道：“当初我把你救下来之时，本应一片树叶要了满福的命，可我没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师父是想让我学好武艺，将来亲自报仇。”

    老者欣慰地道：“师父年纪大了，又躲了这些年的清静，不想留下个以大压小，倚强凌弱的话柄。所以，这报仇的事情，必须你亲自完成，知道吗？”

    “知道。”

    老者忽然伸手把志峰的宝剑拿了过来，身形晃动，袍袂飘动，剑光到处，在身后的树干上刻了个“静”字。老者将剑交给志峰，道：“志峰，师父把这个‘静’字送给你，看这个字，左边是个青，右边是个争，就是告诉你，青年人要学会把争斗放在一旁，记住！”

    志峰望着眼前的“静”字出神。

    老者又拍了拍志峰的肩膀，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好好歇歇。”

    望着志峰远去的背影，老者叹了口气，道：“静字说来容易，做来有多难啊，别说是你，就是我冷千山活了偌大年纪，难道真静下来了吗？”他坐回青石，伸手在旁边拿过一架瑶琴，架在膝上，抚琴唱起年轻时经常唱的歌：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

    纤长的手指在琴弦间拨动，银白的须发在微风中飘动，歌声悠扬，但冷千山心中的阿梦姑娘却永远也不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