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说着,横托长剑送到二人面前,二人眼睛泛着朦胧的泪花,颤抖着手几次想要触碰,却都没敢随意抚摸。
这是叶南山的剑,是他们兄弟的剑,亦是他们兄弟留下的唯一象征。
感受着从戮殇剑上发出的丝丝寒意,方暮云还能勉强压抑,刘崇远却再也忍耐不住,六尺高的汉子登时软瘫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叶老三啊叶老三,你特娘的怎么说死就死,也不给兄弟们交代句话,就这么屁都不管的走了,老子恨你…恨你啊!”
刘崇远悲伤的样子影响了方暮云,向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他,眼眶也慢慢开始变红,用力耸着鼻子抽抽搭搭,说没哭,那表情却比哭了还难看。
看到这一幕,饶是以叶洛的铁石心肠也不禁感到鼻间酸酸,往事如云恍惚间在眼前重新浮现。
“洛儿,你是我叶南山的儿子,所以你该知道你以后要走的路。”
“父亲,是像您一样武功盖世、万人之上吗?”年幼懵懂的叶洛从泥坑里爬起来,撅着脏兮兮的小脸歪头问道。
“错了。”叶南山蹲下身爱怜的抚摸起他的脑袋,目光和蔼慈祥,点点滴滴尽都包裹着对儿子的宠溺。
“你爹我已经武功盖世、万人之上,所以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叶洛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你要做的就是,简单,快乐,幸福,平安的活着。”
“嗯?父亲我不明白。”叶洛歪着小脑袋满头雾水,“洛儿虽然年幼,却也听过虎父无犬子的说法。既然父亲都这么厉害了,洛儿应当比父亲更厉害才是,这样才不会给父亲丢脸嘛。”
“哈哈哈哈…错了,都错啦,洛儿你可真傻。”
“嗯?”
“傻孩子,爹爹拼了这一辈子图的什么?不就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嘛。什么功成名就,什么荣华富贵,哪里比得上我儿子一根头发珍贵。所以,你只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没心没肺的活着就好,江湖武林的风浪,有爹爹替你挡。”
尽管已经模糊了幼时的场景,尽管遗忘掉了无数珍贵的回忆,但直到现在,叶洛都始终能清楚的记得,父亲叶南山和他在一起时,每次都是那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满足,满足,除了满足,还是满足。
回忆起儿时的残缺记忆,叶洛的眼睛也慢慢的湿润了。
“洛儿,你喜不喜欢看京剧呀?”
“不喜欢,太枯燥了。不过洛儿很喜欢京剧的变脸,好神奇呢。”
“既然喜欢,你想不想学变脸?”
“想,想!父亲我想,我要学!”
“那你可记好了,这张脸一辈子只能变一次,因为这张面具是爹爹费了好大力气才做出来的。”
第一次拿到‘叶洛’的假面,叶洛懵懂无知,“父亲,为什么只能变一次?人家京剧里面都能变好多次的。”
叶南山轻抚叶洛的头发,笑容满面宠爱无限,“等以后你长大了就懂了,但现在你必须要答应爹爹,这张面具从戴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能摘下。”
“洛儿会记住的,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摘掉面具呢?”
“到了该摘的时候,你就知道摘了。”
回忆如春风阵阵,暖人心扉,回忆又如冬寒飞雪,冷人骨髓。
暖人的是美好回忆,冷人的…亦是回忆,因为那份温暖,也许终此一生再也无法体会。
“洛儿快来,看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什么什么?”
“当当当当~看,武功秘籍。”
“哇,武功秘籍耶。”前一刻叶洛还欢欣雀跃,当看到秘籍封面上的那几个字后便不由的瘪起了小嘴。
“父亲净糊弄人,这分明是少林派的入门功法吐纳心法,您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江南地区武林总盟主,好不容易出一次手怎么能如此寒酸。”
“嘿嘿,傻小子,还不高兴。爹偷偷跟你说,这功法名为吐纳心法,实际上却是少林寺觉远禅师,根据少林至宝易筋经为你量身修订编撰而成,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本功法比这本更适合你了,臭小子居然还不领情。”
“这么厉害?”叶洛惊讶不已。
叶南山得意撇嘴,“那是自然。”
“我要学,父亲我要学。”
“学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要是觉得学着累,这辈子都不能再练武,而要是不小心境界练高了,等以后有机会你要亲自去少林,把真正的易筋经学到手,这条件怎么样?”
听到这话,叶洛不高兴的嘟起了嘴,气呼呼的瞪了叶南山一眼。
“父亲你又坑我,说好的一个条件,这分明是两个条件。”
“呃…算一个,因为只有一种情况会发生嘛。哎~咱们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答应答应,洛儿答应还不成嘛。真是的,每天除了自己得高兴,抽空还得哄您开心,我这心累呀。”
叶洛故作不满的嘀咕道,叶南山见状不禁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伸手一把捉住叶洛,用下巴上的胡茬儿不停的蹭着他的小脸。
“让你心累,让你心累,还累不累?”
“咯咯~咯咯~父亲快住手,好痒好痒。”
“我就问你还累不累。”
“嗯…累!”
“臭小子,我让你再累,挠挠挠挠~”
往事越美好,回忆起来就越痛苦,一想起曾经历历在目的无忧无虑,叶洛就感觉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捏在手里,一点一滴的拉扯撕裂。
“咦~洛儿,今天可是你十二岁的生日,怎么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哼,还不是方家那个小丫头,死乞白赖的非缠着说要嫁给我。”
“哦?方家的小丫头,有意思,有点意思。不过我看洛儿你这副样子,貌似是不愿意呀?”叶南山慢慢眯起了眼睛。
“也不能说不愿意吧,主要是那丫头跟妖怪似的,才十二岁就已经踏入武道了,孩儿…孩儿打不过她。”
“打不过她?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那丫头呢。”
“也不喜欢!”叶洛气呼呼的补充。
“洛儿,你现在打不过方丫头,所以她总是欺负你,如果有一天你能打过她了,你打算怎么办?”
十二岁的叶洛,已经跟随叶南山见过不少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对人情世故已然有了独到的见解。
“能打过她了…”叶洛沉吟片刻,抬头对上叶南山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情绪在心中酝酿,缓缓蔓延开来。
“等我比她厉害了,我就保护她,不让别人欺负她。”
“哈哈哈哈…说得好,这才是我叶南山的儿子,没什么事儿就快去找方小丫头玩吧。”
“不,我要去修炼!”
有人说,回忆是光,点亮人生的璀璨;也有人说,回忆是刀,每当想起就心如刀绞。
现在叶洛的心里,感觉就像是在阳光灿烂的春天,沐浴暖光温缓身心的时候,突然失足落下一口深井,井水森寒彻骨,井底满布尖刀利刃。
暖身,温柔满心。
锥心,刀割加身…
猛然回神,身周荒凉一片,放眼望去,云雾缭绕不见其里,仅有山顶的冷风丝丝缕缕渗入骨骸缝隙,叶洛不由的紧了紧衣领。
转头去看,刘崇远、方暮云满脸悲怆不忍之色,看向叶洛的眼神里,尽是心痛和苦涩。
叶洛一怔,伸手一摸,泪水早已决堤,胸前的衣襟已然被泪水完全浸透。
“叶洛…”
迟疑半晌,方暮云小心翼翼的开口。
叶洛一笑,随手拭去泪痕,脸上重新挂上灿烂明媚的笑容。
“呵…不小心想到了一点事儿,失态了。”
方暮云于心不忍,上前轻轻抱住叶洛肩膀,咬牙低声说:“想哭就哭吧,别强忍着。”
叶洛淡然微笑,伸手推开方暮云,重新举起戮殇剑,呢喃低语:
“眼泪,是男人心灵的最后一道防线,至少现在,还不到防线彻底崩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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