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娄渊带着存活的骑卒缓缓向西行去,胯下骏马变得脏陋不堪,马腿摆动,臀部上不时有鲜血渗出。见稽娄渊沉默无声,挛鞮柘宇不禁安慰道:“主上不必灰心,我们能保住性命得存,日后定有还以颜色的机会!”
稽娄渊摇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不为此次战败沮丧。只是累我匈奴如此多勇士,无畏牺牲,心头恨极!”这时兰黎跟着劝解道:“王子切勿挂怀,谁能料到檀石槐竟然会亲自在成乐伏击我军!”
“鲜卑人准备如此充分,显然是有人出卖我们,将我们去成乐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们,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贺兰当阜冷冷道。挛鞮柘宇眼中恨意一闪:“是张奂!”
稽娄渊深吸一口气,叹道:“是啊,我未曾想到其对我之忌惮到了如此地步!不过也怪我警惕性不够,明知张奂对我的忌惮,却不加思索,着了他的算计!”
“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稽娄渊狠狠道,而后对身边几人吩咐道:“你们也是,永远记住,战场之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警惕之心!”挛鞮柘宇等人沉声呼诺。
云中城内,张奂撑起身子问走进的从事道:“怎样,稽娄渊与鲜卑交战,那边结局如何?”目光激切,很是在意。从事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斥候探得的战事过程向张奂叙说了。
张奂有些颓然地坐下,面上越显苍老,从事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使君,不知这匈奴王子哪里得罪了您,要如此煞费心机地致其于死地!”
张奂声音略显沙哑:“稽娄渊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夫,他的能力如何,你也见识到了。老夫观其野心颇大,异族有此英杰,只怕日后做大,危害大汉呀!”
从事有些明白了,拱手建议道:“既如此,何不直接找机会擒杀他?”张奂闻言,连连摆手:“不妥,不妥!匈奴派军协助大汉抗敌,吾若是因为猜疑而杀之统帅,有何信义可言。且稽娄渊身份不低,杀之匈奴那边闹起来,陛下面前不好交代呀。原想借檀石槐之手,如今此法失败,只得暂且搁置此事,另寻良机了!”
至云中城,稽娄渊使匈奴兵众驻于城外,自己领着仆固怀荌等亲军入城。张奂正于城中校场,气势汹汹地,稽娄渊直接闯入张奂帐中,有护卫的汉军立刻将其围了起来。
眼看着稽娄渊满身狼狈地闯至跟前,眼神冰冷地望着自己,便知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算计,拖着疲惫的声音,张奂笑问道:“王子,这是何故?此去成乐,战果如何?”
虽然心里各自都清楚,但面上张奂还是不愿撕破脸皮,他做此算计,所为公心,面对稽娄渊质问的目光,依旧能坦然面对。
稽娄渊冷冷一笑,突然拔出腰间利剑,一刹那间,仆固怀荌所带亲军,与帐内汉军皆紧跟着刀剑出鞘,针锋相对,气氛陷入一阵紧张的凝滞。
稽娄渊目光如剑,死盯着张奂,张奂一点也不怵他,迎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紧张。稽娄渊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张使君失望了,我军未杀伤鲜卑一人,反而无谓死伤一半勇士!”左手两指触摸划过锐利的剑锋,稽娄渊嘴角挂着嘲弄:“我四千匈奴勇士,武器未染鲜卑一滴鲜血,却于亡命逃奔中损失一半,当真可恨!”
“不知张使君对此有何感想!”锋刃将稽娄渊手指上划出了道红印子,一丝疼意传至神经末梢,血线似欲涌出。张奂眨了两下眼睛,带着点感慨,“安慰”道:“那是可惜了,辛苦匈奴勇士们,来回奔波,王子可率众修整,老夫调拨些粮草酒肉军械与贵军!”
稽娄渊闻言呵呵一笑,缓缓收剑回鞘,铁器摩擦的声音响在帐中每个士卒耳边,直到剑格碰撞上鞘口。仆固怀荌与一众亲兵收兵而立,帐内汉兵也在张奂示意下刀剑回鞘,紧张的气氛恢复了平静。
“多谢张使君了,告辞!”言语短促,稽娄渊转身便带人离开了。帐内汉军一并退出,只剩下张奂与从事。“稽娄渊如此桀骜无礼,于使君帐内竟以刀兵相向,方才实在危险!”从事感叹道。
张奂两眼深邃,吸了口气:“他显然明白着了老夫算计,如此发泄倒也理解,让老夫不安的是他竟然忍住了不发作。老夫宁愿他挥剑刺杀,老夫正可借此将之消灭!”说完一叹,吩咐将物资送往匈奴驻地。
就在云中城外,稽娄渊指挥士卒修整,维护马匹,屁股被刺了一刀,有不少战马失血过多而死,让匈奴人心疼不已。所幸云中剩下了不少补给战马,可供补充,否则这二千多匈奴骑士连人手一匹都做不到。
张奂果真派人送来了不少酒肉,稽娄渊果断将之全部分发下去,让麾下儿郎放肆喝酒吃食,大庆一通,缓解大败后低迷的士气。
天气渐寒,乌黑的夜幕下,匈奴大营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极了。二千多匈奴士卒被安排分批饮酒吃肉,稽娄渊可不敢让全军共饮,严令不许喝醉。万一张奂换了注意,直接率军突袭出来,经此之后,不得不防,必须得小心。
帐外气氛热烈,帐内也不冷清,稽娄渊与挛鞮柘宇等人也喝着小酒,将白日大败的郁气消散了许多。稽娄渊举杯发言:“兰黎、柘宇、当阜、怀荌,今日之败,我深以为耻,当牢记心中。但就当是我军的浴火重生,乃我等,我匈奴崛起于华夏的开始!”稽娄渊是随时不忘向他们灌输华夏的概念,哪怕只提这两个带有魔力的字眼。
兰黎见稽娄渊将他的名字报在第一位,内心喜悦不已,看来王子还是把自己当作第一心腹,完全不知道在稽娄渊心中已经给他定下了结局。几人一饮而尽,精神恢复了振奋,信念十足。
挛鞮柘宇有些不解地叹道:“这张奂不知何意,除了酒肉,竟然还与我军不少军械,前番还说此乃军之重器,不可轻与。不过这汉军的环首刀当真精良,我军要是皆配上如此利器,当能以一当十!”
“会有的,日后我匈奴定会用上最精良最锋利的铁器,纵横天下!”稽娄渊坚定道。闭眼感受了下帐外的热闹的匈奴大营,稽娄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何发笑。仆固怀荌问道:“主上,何故如此?”
长笑了好一阵子,稽娄渊才平息下来:“我在笑张奂,这一世良将,竟然如此矫情,汉人的士大夫,根深蒂固的腐儒思想。既然对我如此忌惮,生怕我将来危害汉人。若是我,直接斩杀便是,居然费了这诸多心思,还不得成功,反而以酒肉军械安抚!哪怕此时,其也可直接率军出城攻杀我等。当真可笑!”
贺兰当阜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道:“汉人,尤其是汉人贵族,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稽娄渊淡淡一笑:“若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日后尔等该多读汉书,多习汉人思想礼仪,知己知彼,未来需要与汉人打交道的情况多的是!”稽娄渊吩咐道,言语间满是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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