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四十七章 城内城外事

    截断运河找官府要银子，这是他出的主意啊！

    只不过他当时是急于逃命，把这当成保命的筹码，至于能不能干成，他也是没把握的。而汶上，则是所谓的“汶上分水口”之地，号称“山东大运河之脊”，那是山东段运河的头等要害，这还是他当时一五一十告诉榆园军那帮人的……没想到人家够狠，直接就干上了，嘴巴一张还多要了十倍银子。

    他朝四周瞧瞧，没人关注他。倘若官府知道他在榆贼中所说的话，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默默站在人丛中，城门开后便进了南城，一溜烟跑了。

    回到铺子一看，只有李顺在店内。

    “赵山兄弟，昨晚去哪耍乐子啦？”李顺笑嘻嘻地坐在柜台后，目光灵活地转动着。

    “在运河边我兄弟那儿。咦，施管事去哪了？”

    李顺淡淡说了几句，赵山听后也没太在意；施管事是铺子的头儿，每月总要去黄府那么几趟公干。何况，他今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乎。

    “施管事给你的！”李顺从柜台下拿出一封信。

    “哦，我的信啊？”他颇感惊讶，拿过来一看，却是三愚先生送来的帖子。昨日三愚先生家的老仆前来寻他，告诉他三愚先生相邀，命他今日中午过府一叙，他人不在，老仆就留下帖子。看样子老头是打算正式答谢他相救孙女之情。他看完后沉默片刻。

    今日许朝山他们在找门路、托关系，他也可以走三愚先生这条路子。可是转念一想，老头辞官几年了，官场中，人走茶凉自古皆然；让老头厚着脸皮去求昔日同僚，他也于心不忍。更何况这是生意上的事，老头还未必乐意。

    他想了会便换上一身稍微像样点的外衣，顺手从床下提了一坛“酒精”当做礼物，对店伙计李顺笑着点点头，离开铺子扬长而去，压根没有注意到对方僵硬而怪异的笑容。

    走在路上时，他想着终究要跑路的，和老头也没几面可见啦……这一别，此后便是末世烽烟，关山万里，芸芸众生都要在此乱世中挣扎，这一辈子是否还能再见面，那可就难说了！说起来颇令人伤感。

    韩府就在东门外不远处，片刻既至，简朴的大门口停着几顶小轿，旁边站着不少人，其中还有兵丁打扮的汉子在内。看见他过来，数道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瞧过来，目光咄咄，把他看得一头雾水。三愚先生自打致宦后，便少与官府中人来往，今日命他过来赴宴，实不知为何弄这么大阵仗？

    韩家老仆正等在门口，见到他便招招手。

    “韩大叔，有劳了。”他笑着打招呼，然后指着门外问道，“今日有贵客登门？”

    “呵呵。”老仆憨厚的笑着，也没有回答，只是让他入内。

    赵山狐疑地走进去，四处瞧着，却发现有个身影立在内院小门一侧，向他这里招手，却是韩家小姐的丫鬟金屋。小丫头把他领进去，只见树丛边倩影一闪，韩小姐蛾眉微蹙望着他，看起来似乎等的焦躁。

    “韩家小姐，赵山有礼！”他提起酒坛子晃了晃，笑着问道，“大小姐，如今可安好啦？”韩思年前逃命时受了惊吓，回城后一直在自己闺房休养，今日还是回来后第一次与她见面，看她面色红润，知道已经恢复正常。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韩小姐瞪了他一眼，皱皱眉头也不答他的话，“随我来！”挥手命他跟着，脚步匆匆往里走去。他一头雾水跟在身后，走到内院一间厢房，却见里面还有一女子，云鬓锦裙，俏立在室内，居然是黄家小姐黄纨。

    赵山犹豫一下，行礼道：“黄小姐也在此处呀！”

    黄小姐客客气气站起来，敛衽施礼，淡淡笑着：“多日未见了！”

    黄纨是黄家生意的话事人，是他的上司的上司；按照他的习惯，对女领*导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因为女*人一旦当了领*导，讲道理的少，不可理喻的多，莫名其妙的忌讳更多，没准哪天说什么话得罪她都不知道。他毕竟是在后世军队和商场都打过滚的老油条，对此门清的很。

    过年时，黄小姐还专门派了丫鬟绿萼送来礼物，用作答谢，他收下后也没什么表示，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就是怕触了霉头。

    只是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纨妹是我的手帕交，她为何不能在此处？”

    韩思不满地皱着眉头，然后把他推到里间，指着桌上的衣物说道，“速速更衣，孙大人和宋大人正在客厅等候呢。”说完也不等他答话，风风火火带上门便出去了。

    他拿起衣物一看，是半旧的青布长袍，洗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似乎是三愚先生用过的旧布衫。他被搞糊涂了。三愚先生命他过来，不就是吃个便饭嘛，可没听说在大明吃饭非要穿长袍的。不过眼下韩小姐不说，他也无法，听着门外俩女子嘀嘀咕咕聊个不停，只得硬着头皮换上衣衫。这还是他此生第一次穿长袍，怪不得劲的。

    厅中，韩思娥眉微蹙，若有所思：“纨妹，赵山怎么还在你家做伙计呀？”言下颇有责备之意。

    “思姐可冤枉我了。”黄小姐直喊冤，解释道：“年前我让绿萼邀他过我府上，他一口拒绝，还说甚么‘事已过去，休要再提’……”说着她摇摇头。黄小姐在商场上已历练数年，看人比韩思要深，能觉察到赵山不愿和她接近，可这话不好说出口。

    “那你就让他当个小伙计，走动提个酒坛……”韩思大眼睛乌溜溜转着，颇感好奇；俩女孩悄声谈着话，唧唧喳喳说个没完；忽听门轴响动，俩人立刻住了口，正襟危坐。

    “嗯，甚好！”韩小姐上下打量着，点点头，看神色似乎挺满意的，“赵公子，请吧！”他一脑门黑线，无奈地跟在后面。临走时还没忘抱着酒坛子。

    刚出内院小门，只见有一上舍模样的青年，长身玉立，笑吟吟望着他们。这青年二十出头，生得唇红齿白，身穿石青色苏丝长袍；见赵山走过来，潇洒地拱拱手说道：“想必这位便是思妹所说的赵公子吧？赵公子有经天纬地之能，在下只恨未能与你及早谋面，可叹啊，可叹！”

    “这位是？”赵山颇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