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五十二章 迎客轩中迎客忙（下）

    这时，宋公子身后倩影晃动，一个窈窕女子走到前面。

    女子笑语吟吟说道：“妾身在隔壁忙碌，闻报漕帮的范大官人与友人来访，妾身就想啊，怎么着也得拜见一番大官人不是？”这女子二十岁上下年纪，身披苏绣洒线黄绫裙，走动时裙角微微荡漾，露出脚上的粉锻高弓鞋，气质娴雅，说话的声音既动听又令人愉悦，真是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有一句唱词大致可形容这女子的风采：仪容窈窕，轻盈三月杨花；冰肌玉肤，透露九华莲藕；总非褒姒临凡，定是媚吴王的西子；即不妲己转世，亦应赚董卓的貂婵。

    赵山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孙燕城。

    “啊……”孙燕城方才牛皮吹得响，估计也没见过罗大家几面，被对方的容颜风范震慑得两眼发直，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罗大家客气了，俺们大官人命小人专程来请，大奶奶可要赏光呀！”

    “看您说得，大官人来此，那就是迎客轩的衣食父母，婵儿再忙也要过去拜访的。宋公子，您说是不是？”罗大家说得是大明北方官话，声音既清脆又有磁性，兼带着体贴入微——孙燕城说得没错，确实能把魂儿勾走。

    孙燕城眼角缩了一缩，对宋公子拱拱手说道：“宋公子可是贵人，俺们大官人必定欢迎的，就是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赏脸？”

    他这话问得毫无底气，宋公子眼角也不扫他一下，盯着赵山笑道：“说起来宋某对赵公子仰慕许久，只是无缘得见，今日在韩大人府上也是匆匆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可不是有缘嘛？既然有缘，宋某那是要讨教一番的，哈哈。”

    “咦，这位是赵公子？”罗婵儿好奇的目光越过孙燕城望过来。赵山站在孙燕城身后，一直没说话，身上穿得是半旧短袍，看起来就与这迎客轩的环境格格不入，罗婵儿此前没见过他，还以为是漕帮伴当之流，直接就把他忽视了。

    “宋公子误会了，赵山是杂货铺子一伙计，当不得公子抬爱。”他皱着眉头，实在搞不明白韩小姐到底跟这位宋公子说了什么，以至于他总是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不过，眼下不是跟这宋公子谈话的时候，他对罗婵儿拱拱手说道：“范大官人正候着，罗大家倘若方便的话，不妨过去一叙，可好？”

    “哦？”罗婵儿淡淡瞥了眼宋公子，见他微微皱眉却没有什么表示，便说道：“那宋公子不如同去如何？”

    “同去又如何？！”宋公子淡淡一笑，轻甩袍袖，当先而行。几人鱼贯跟上。

    “咦，范——大——官——人可是稀客啊！”众人见面后，宋公子笑眯眯地挥着折扇，嘴里的话虽然客气，不过“大官人”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颇有异样的节奏感。

    范大爷听得微微皱眉，不过他阅历丰富，眼角一扫就明白过来，豪爽地挥手笑道：“原来罗大家正在招待宋公子这等贵客，俺范化龙失了眼力，打搅了两位，嗯，自当罚酒三杯……哈哈。”

    他这话说得豪气，宋公子得了面子，当然不会和漕帮这种地头蛇再去计较什么。几人重聚后，不一会儿气氛便热烈起来。不过，主要是范大官人和宋公子谈话，罗大家在旁陪着，原本挺会来事的孙燕城，这种场合可插不上口了。

    赵山估摸着罗婵儿大家顶多二十出头，不过这种场面却是应付自如。这会儿当然没人再提让罗大家唱曲儿的事，她一看就知道和宋公子关系匪浅，说这话煞风景。再说了，范大官人够不够身份让她卖弄才艺还未而知呢？

    正说得热闹，忽闻门外有人嚷道：“婵儿姑娘在哪？别拦着，今个秦某偏偏要见她！”房间内几人听得清楚，人人变色。不一会儿，一个男人泼风似的闯了进来，带进来一股酒气，真巧了，正是那秦虎秦大官人。

    宋公子皱起眉头：“你是何人？寻罗姑娘有何事？”

    秦虎只不过仗着酒劲耍疯，进门一看酒全醒了。罗婵儿倒是找到了，不过漕帮的范化龙范大官人坐在当中，沉着脸看他，而这位公子模样的一看就知道是贵人；他是在市井中闯荡成精的人物，谁能惹谁不能惹门清的很，定定神便笑着打圆场。他话中软中带硬，一听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宋公子“哼”了一声，扭头不理。

    “许小舍、赵小舍也在此处，这可巧了，呵呵！”秦虎寒暄几句撑住场面，便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眼中精光闪烁，“秦某正要找你二位呢……那生意想得如何了？”

    “可不是嘛……”赵山笑道：“好教秦大官人知晓，您财雄势大，做的是富贵生意，俺们兄弟几人能吃几碗饭啊，哪有和大官人做生意的福气？所以，大官人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

    “你……”秦虎闻言一怔，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赵小舍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锋利的眼神射过来。

    赵山稳稳坐着，笑道：“在下量浅，不过嘛……甭管是你秦大官人，还是范大爷，给俺酒俺就接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呢？”他这话一语双光，间带着把范大爷也带了进来。虽说有夏老先的面子在，不过范大爷这种江湖中人，拿了钱给不给办事，他实在没把握，于是便试他一试。

    “秦虎，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范大官人手中把玩着酒杯，沉稳地说道，“俺和彪爷是老相识了，哪天见面，俺可要向彪爷好生请教一番做生意的道理。”他这话中带着淡淡的威胁，却又不把脸撕破。

    赵山和徐朝山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他们花了银子，眼见范大官人肯出头，心头一松。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快要到手的银子没了，谁的面子也不好使！秦虎沉着脸与范大爷谈论，几个回合下来占不到上风，话锋一转：“宋公子，罗大家，今个秦某可是赶巧了，能听到范大爷的生意经……”说完仰天打着哈哈。

    宋公子笑眯眯瞧着他们几人谈生意。他出身官宦之家，秀才出身，正牌的士绅阶层，乃是大明的天之骄子，这点小买卖他只当好玩，当笑话看的。何况“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谈钱就俗了，他淡然笑着说道：“秦大官人误会了，本公子和婵儿姑娘只是适逢其会，切莫牵扯上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