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七十一章 浴血夺闸（一）

    杨家铺子是通济闸附近唯一能提供隐蔽的坚固建筑，失去了它，也就失去攻击通济闸的所有地利……拿不下通济闸，他们都会死！

    赵山片刻就冷静下来，朗声说道：“被人抢去，俺们就再抢回来！”

    这句话说得既坚定又沉着，旁边的人听到后心中大定。赵山左右打量一下，大喝道：“整队！”顿时，许朝山、代天喜、钱二、周铁汉，四个人分别领着四队，带着手下一百多号人，乱纷纷地站在酒馆前面，火光照耀下，脸庞明暗交替地闪烁着。

    放眼四顾，高大巍峨的城墙仿佛山脉一般在不远处浮现，压抑而沉重，虽是末日将近，依旧散发着大明官府的赫赫威压；东边则是火光四起，无数人影在大火的逼迫下四散奔逃，好似开水浇过的蚂蚁群一般仓惶而无助，凡是看到此情此景的无不骇然变色，还有些胆小的干脆被彻底的绝望所笼罩，发疯似地嘶吼着毫无意义的话，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跑……

    四面围城，烈火噬人，眼前就是一副末日景象！赵山打量着面前这些衣衫褴褛的干瘦汉子，却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这么一副景象对赵山不算甚么！自从知道自己来到什么时代的那一刻，他对类似绝境早有心里准备，官兵、围城、大火……这吓不倒他——因为未来还有更惨烈的情景等待着。可是另一方面，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手下……在乱世中，这一点更重要——他终于不需要再考虑逃往南方，也不需要再考虑投靠哪个名气大的豪杰，以便苟活于乱世——他打算自个给自个干活啦！

    一瞬间，他壮怀激烈，跳上一个长凳振臂高呼：“别人要杀俺们，俺们就一个字——‘杀’！”

    “杀！”有人鼓动，人群顿时高声应和道。

    “俺们活不下去咋办？”赵山高声鼓动道：“还是一个字——‘抢’！”

    “抢！”周围一片叫声。

    他挥舞着拳头，拼命鼓动：“杀——抢——！！”

    “杀！”

    “抢！”

    人群终于被他鼓动起来，上百条汉子面孔扭曲，挥舞着手里拿的棍棒、竹竿、菜刀、或者随便从哪里搞来的家伙，着了魔般的疯狂嘶吼着：“杀——抢——杀——抢……”

    代天喜走到他身边，咬牙说道：“漕帮挡住路，俺带人去杨家铺子，先把那伙人赶跑。”赵山摇摇头道：“不需要，让漕帮先攻吧，反正他们也攻不下闸门。”

    与此同时，杨家铺子里面，范化龙正铁青着脸望着闸门方向。

    方才他派出漕帮中的几条好汉领着帮中几百精壮，再加上裹挟的上千民人，总共将近两千人向通济闸狠冲。可惜官兵早有准备，乱糟糟的人群密集地挤在闸门前空地上，被三个方向的箭雨杀成一片血海！城墙上的官兵也杀红眼，拼命把箭矢和火把往城下扔来，远远地传来官兵的呼叫声：“杀贼有赏……总河大人有令……杀贼有赏！”

    “官兵好狠毒……快逃吧……”有人发出尖利的哭喊。

    立即就有漕帮的汉子高声呵斥：“范大爷有令：逃跑者杀无赦——”

    火光闪耀下，后面的人只望见前面的往后退，顿时士气大衰，混乱的人群推攘片刻，又一股脑朝后面涌去。

    范化龙厉声喝道：“砍了那些胆小鬼！”手下亲信冲上去，对着那些吓破胆的汉子们乱砍，可是这已经无法阻止溃逃，有些机灵的便分散到周围的棚户区，在破旧的小巷中乱钻，漕帮的汉子们气得大声咒骂着拦阻，有的干脆拿刀乱砍，整个通济闸内侧一片混乱……

    范化龙身边站着他的伴当孙燕城和苏经纪，孙燕城原本白皙的脸变得更白，嘴唇轻轻哆嗦着，而苏经纪面带绝望之色，喃喃自语着：“咱们出不去的……”

    关键时刻，还是范化龙沉得住气，只大喝一句“出不去俺们都要死在这啦”，然后抽出腰刀，亲自带着几个亲信上前，拼了命也要把人群弹压住。

    数百米开外的乔家酒馆，赵山刚把几支队伍编组好，打算等漕帮瓦解或者溃逃后自己冲击闸门，可是东边火势大涨，大批居民哭喊着向他这边跑；这些人原本都是运河边的居民，各行各业、男女老幼都有，大火和混乱使得他们失去一切，这些人的到来更是加剧乱局，使得周围情景仿佛末日一般。

    派出去侦察运河东部的斥候也随之返回，带回来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斥候叫陈皮子，原先是运河边的脚夫，对城内城外大街小巷的路极为熟悉，身体素质也过关，干这活正对口，他站在赵山面前回报道：“……东边火势变大后，彪爷那伙人喊着往西边跑，就这么过来了，俺回来时他们正打算过济安桥……”

    “干得好！”赵山拍拍对方肩膀鼓励着，然后紧急调整部署。目前他手上有大小不等的四队人马：钱二带领的人是老弱，负责内层防御；代天喜的人以运河纤夫为骨干，加上脚夫、扛夫、外水之流，实力是四队中最强的；周铁汉和张侉子共同领着一队，大街上随手抓到的人也全都塞给他们，这伙人可说是乌合之众，基本上只能用来壮壮声势；还有一队人由许朝山带着，他手头仅有的几个弓手都在这一队，人数虽然不多，却是他最精锐的人马，留在身边作为预备队使用的。

    他刚把代天喜的人调到面向东侧的方位，前方光芒闪耀，大批人马举着火把过了济安桥，片刻后就到了跟前；这伙人也没有甚么队形一说，乱糟糟的人群潮水般涌过来。

    乱战中也没法讲理，旁人过来了，不想死的话随便拿样东西乱砍就是了。眨眼间，两股人马混战在一起。

    赵山找了几个大嗓门的托，在人群中拼命叫嚷道：“杀……抢……”他的口号就这两个字，好记，提气！

    “杀——”

    “抢——”

    酒馆周围响起震天的吼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汉子们心中也燃起原始欲望，面上肌肉扭曲，疯狂地砍杀起来。站在前面的用棍子、竹竿、或者从漕船上抢来的刀枪乱杀一通，许朝山领着弓手在后面放箭，双方上千人在狭小地域展开生死搏杀，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着人群，看在赵山眼中，仿佛是一副超现实主*义的幻灯，充满了动态的夸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