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 第八十一章 中左屯之战（中）

    军寨内，一伙兵甲齐全的汉子涌到寨门处，为首一人四十余岁，身材肥胖，面如满月，望之仿佛富家翁，保养得甚好。他“蹬蹬”走到寨墙上，几个健壮家丁紧随左右，高举着盾牌遮在前面，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千户大人亲自督战，小的们，杀贼呀！”那陈百户扯着脖子叫起来。

    胖千户一摆手，手下家丁“吭哧吭哧”抬着木箱上了寨墙，他上前一脚踢翻，里面东西“哗啦啦”滚落一地，亮闪闪的晃花人眼。

    “银子……俺的亲娘哩，全是金花银！”近处有人立马惊叫起来。

    “看见没？全是银子……”胖千户扯着尖利的嗓门嘶叫，竟盖过墙头喊杀声：“杀一贼，赏银五两。当场兑现，绝无拖欠！”

    几个大嗓门家丁跟着叫：“千户大人有令：杀一贼，赏银五两……”

    原本墙下的进攻人群已经接近寨墙，有些健壮者已经在蜂拥攀爬，打算杀上墙头。谁知风云突变，寨墙上的兵丁忽然如打了鸡血一般，士气腾腾高涨；后面老弱妇孺在白花花银子**下，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刃甚至棍子纷纷上前砍杀，气势如虹。

    “败了……败了……”寨墙下被吓破胆的汉子们发一声喊，嚷嚷着往回跑。

    彪爷、范大爷以下亲信头领们提着刀上前弹压，不大会功夫砍了十几颗脑袋，可惜这些乌合之众士气一旦奔溃，短时间内再也无法重整，混乱中连彪爷等头领也被裹挟着直往后退去，人群仿佛潮水一般倒卷一里开外方才止住脚步。

    赵山叹口气，也没觉得太意外。换了他，没准更怂！

    他挥挥手说道：“朝山大哥，代兄弟，都准备着，该俺们上啦！”果然，不大一会儿，彪爷派人把他叫过去。他带人走到一间土坯屋子，头领们都聚在此处，个个神色难看。

    彪爷坐在那儿阴沉着脸，见他进屋也不说话。那位文质彬彬的杜会首站起来说道：“打不下屯子，俺们能去哪儿？鄙人方才看得真切，屯子里器弱兵疲，不耐久战，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厮杀一番找个活路。赵爷，您看呢？”

    他这一席话说完，几个头领目光咄咄地盯着他。赵山也不含糊，拍着胸脯表态：“俺们这就上阵厮杀去！”

    范化龙坐在彪爷身侧，这时插话道：“俺看赵爷能成。”彪爷听了这话，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赵山盯着彪爷说道：“不过，俺有一个条件……”

    片刻后，赵山快手快脚整顿好手下人马。他动作快，是因为投入进攻的人数较少，编组也比较精干。这边刚忙乎好，那边的大鼓又敲起来。彪爷、范大爷等人的手下排着乱糟糟的队列，缓缓向寨墙逼近。

    这是方才他与彪爷等人达成的协议。彪爷等领着大队人马列队向前，一直到寨墙前半里处，但是不需要首先参与进攻，只要鼓噪诱敌即可。他已经选好了突破口位置，只要不是运气太背踢在铁板上，冲进去是有七八成把握的。何况根据他的观察，寨子里已经没有多少精壮兵丁了。

    远处发一声喊：“杀官兵！”进攻人群爆发出一阵喧闹，嗓门大的汉子们粗言秽语骂将起来。寨墙上的军丁不甘示弱，“杀贼……”声四起，喝骂声不绝。

    赵山亲自带队，站在旗手一侧，拉长语调喝道：“前进——”三百余人的队列缓缓向前，一边走着，一边反复大声叫着：“杀敌有赏！杀敌有赏！”这是他无奈之下想出的主意，手下人素质太差，他唯恐一个闪失全队奔溃，让人嘴里重复喊着口号，多少有一种催眠般的效果；虽说对提高战斗力没甚么效果，好歹给自个壮胆不是？

    队列推进到距离寨墙三百步，他大喝一声：“冲锋！”第一列是许朝山带队，闻言向前猛跑，一直冲到距离寨墙五十步。赵山看得很清楚，墙上已经开始调配兵力，挥舞腰刀的军官在嚎叫，衣衫褴褛的兵丁们如同蚂蚁般往他这个方向汇集。

    许朝山站在中央，大声吆喝着：“别冲太前，找死呀你？快把盾牌立起来！”很快，第一队百十号汉子躲在大盾后面，护着弓手用弓箭拼命往墙头射去。

    再差的压制射击，也比没有压制好！赵山懂这个理，刚才彪爷等人失败的进攻让这条军事原则更加刻在他心头。

    “钱二，动作要快，懂不？”赵山严肃地说道。第二队是钱二带队，此刻他满脸狰狞，恶狠狠叫道：“赵山兄弟，看俺的！”

    赵山叮嘱道：“到了寨墙下，一定要看好田桂。他若有个闪失，要对你行军法的！”

    钱二点头道：“俺懂！”说完吆喝一声，一伙人举着外面钉上棉甲的大木盾，在弓箭掩护下往寨墙冲去。

    “弓手，掩护！”赵山手下的弓手不多，关键时刻只能让他们加快射击频率。许朝山亲自拿过一张弓，搭上箭便往寨墙上射去。

    人群中有一短袍年青汉子，黑脸膛宽肩膀，身材虽然不高，但是人很敦实，站在地上双脚间距一肩宽，稳如泰山。此人叫宋财，祖籍辽东，乃是打关外逃来的军余。他手持一石硬弓，五十步开外射过去，连连射倒数人，均是非死即伤。寨墙上发一声喊，胆落的军丁们四散躲藏，射到墙下的箭支立即变得散漫无力。

    五十步的距离很短，钱二等人瞬息间便冲到墙下。田桂被几个汉子密密实实挡在中间，到墙下略一打量，手一指：“就在这里！”旁边汉子们把最厚重的大盾支起来，一端抵在地上，另一端斜靠墙上，约成四十五度角，下面空间不算大，挤一挤能待三四个人。

    田桂叫道：“快，就这里，挖！”说完，手持包铁的铲子拼命挖起来。钱二等人举着盾牌，在后面弓手的掩护下与墙上军丁短兵相接，弓箭、长矛、棍子，或者随手捡来的砖头、石块……在空中飞舞，凄厉的惨嚎不绝于耳。

    寨墙上的军丁不知道墙下这些人忙些甚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这不是甚么好兆头。

    陈百户躲在墙垛后面色惨白，颤声问道：“老孙头，贼寇在干啥？”

    “这伙人邪门！”老孙头瞥了一眼，淡淡说道：“往日里，俺老孙头有没有唬过你？”

    “没！”

    “听俺一句劝，快跑！”老头握紧手里的棍子。

    “往哪跑？”

    “总之，离此处越远越好。”老孙头叹口气说道：“俺比你多活几十年，鼻子灵，闻着就不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