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大概十点到十一点中左右,120送来一个23岁的姑娘,全身浮肿,胖,烦躁不安,心率蹦到265次/分(正常心率是60-100次/分),老师们立马打通道,上心电监护,医生通知家属,这种情况需要住院,心动过速很可能会出事(死亡),我也不明白家属是怎么想的,这可是自己的孩子哎。一笔阁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她妈妈一听要住院,立马脸色就变了,从关切变成反感,表示不愿意住院。
没办法,那姑娘心率过快,人也很是烦躁,拽掉了手上的留置针,要走,老师们拉住她,说你这个样子是不可以出院,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姑娘硬是要走,电极片还贴在她身上,拽着心电监护仪就往抢救室外面去,家属还不同意住院,也不同意继续抢救。
无奈之下,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你签了字,她这个情况是不可以出院的!
像她这样烦躁不安的情况,心率过快,家属要是配合,我们得立马上约束带约束,她家人又不同意,对于这样对自己都不负责的病人和家属,我们也没办法。
“房颤了!”有一个老师突然说道,立马按住她,接下来不管她家属愿不愿意了,另外一个老师立马上手也按住她,两个老师按着她才在她的胳膊上打上通道。
一直在房颤,医生问道,你们要不要继续抢救?!
要要要,家属说道。
为什么每次只有到了危急时刻你们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被送来的很多病人及其家属都是这样,明明已经很严重了,可他们自己还感觉没什么的,只有当人快死了,才开始紧张起来,救活了还好,没救活的话,厕所里小广告上的公司的业务怕是又要繁忙起来了。
马上推了胺碘酮,情绪安抚住了几分钟,那病人一个白眼翻上去,心电一条直线,呼吸也停止了。
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立马给她心肺复苏,过床到抢救床,气管插管进行呼吸机辅助呼吸。
心电监护仪在报警,呼吸机也在报警。
肾上腺素推了八支,多巴胺十支静滴,也没用,没有自主心跳,没有自主呼吸,瞳孔散大到边缘。
又抢救了半个小时,医生放弃了,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家属这个时候却不愿意放弃了,你们早干嘛了?医生生气地问道。
家属仍旧淡然地开口,纠缠道,我们不放弃抢救,你们继续抢救啊。
于是老师她们又上了心肺复苏机和呼吸机,继续上药,虽然说监护仪上有数字和波动,可是没有一个数字是死者自己的,都是机器的。
医生要宣布临床死亡了,家属不同意,要继续抢救,老师(医生)说,你这样已经没有意义了,在这样下去身体(尸体)都要僵了,到时候你连穿衣服都不好穿!(是指穿寿衣)
我们不管,我们不放弃抢救,你们就不能放弃抢救。家属如是说。
早干嘛去了?老师低声责备一句,继续上药,尸体已经渐渐发凉。
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家属才放弃抢救,姑娘这才被太平间的两个大叔搬走,那两个大叔特别逗,后面再说。
这个姑娘的情况为什么会剧变?一个翻眼就死掉了?
第一点,这也是我们所有老师怀疑的,家属隐瞒病情,她绝对是有基础疾病,家属隐瞒不说,第二点,家属为什么拒绝入院?病情如此危重,为什么不重视,反而要离院?一是重视度不高,二是怕花钱,我们怀疑她以前应该经常这样子进医院,所以家属都不再重视了,第三点,为什么连病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情况,我们怀疑她家人应该对她隐瞒了病情,不然谁也不会放弃抢救自己。
在医院,尤其是在急诊抢救室里,向医护人员隐瞒病情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那就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活路给堵上,只有死路一条。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然后第二天八点钟交班的时候,就发生了上一章节里说的那样,警察来医院直接把抢救室里当班的医生护士带走了。
因为家属报了警,谎称这是一场医疗事故。
厕所里小广告上的公司的业务开始繁忙了起来,医闹一条龙服务,我真的是开了眼了。
医院急诊大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上班挤都挤不进去,他们太有秩序了,有专门负责拉横幅的,白色横幅上红墨水写的讨还公道之类的话语,有专门负责哭丧的,数落医院的草菅人命,有专门负责游行示威,向来往的人诉说悲惨故事,甚至打砸的,大厅里放的自助挂号机已经躺倒在地。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我往里挤着说,人潮汹涌,“让一让,我上班……”
日妈……就这一句话就被他们逮住不让走了,“你们医生护士没一个好东西,艹妈吃着公粮干着黑心的事,你妈逼*******”(省略很多问候家里人的话语)
请问,我干什么了我?
我很想知道。
眼瞅着就要迟到了,没办法,我打通科室老师的电话,跟她讲我被堵在门口了,她说,你等一下,我来接你。
没过一会儿,老师从人群中挤到我身边,她没穿白大褂,挽着我胳膊,对她们似有意似无意地开口抱怨道,“哎呦,我们干保洁的,你们搞什么哦,都要迟到了,卫生可给你们搞啊?!”拽着我胳膊低着头就走,“哎?你们谁钱掉了?”指着地上问,“你们谁掉的两百块钱?”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哪儿?老师。”老师轻轻捏我一下,我这才明白了。
那些人立马摸口袋,低头找钱在哪儿。
“哪儿?哪儿?哪儿?”互相这样问着。趁着他们找钱,可算是杀出一跳血路进到医院里面。
厕所里的小广告是我蹲坑的时候无聊看的。我去蹲厕所,蹲下来之后就开始东瞅瞅西看看,蹲厕所的时候是时间最空白枯燥的时候,在家里蹲坑的时候,会拿着洗发露背面的说明书看到蹲完,以至于我完全掌握了如何正确洗头,在医院蹲坑又没有手机,只能看厕所里面贴的、拿记号笔写的小广告,无非是两种。
枪支报仇。
借钱贷款。
我看的时候都觉得好笑,咱们大中国禁枪支的你不知道吗?莫非你是跨国公司?
可是,是我完全低估了现在人对商业的创造力。
现在的人是真会看市场,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需求的产物。
以至于现在的医闹都集团化了,业务专业化,一条龙服务。
我进了抢救室之后,隔着门都能听到急诊大厅里人声鼎沸,乌拉乌拉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反正是要医院给个说法。
“你从后面走,”我要出去上厕所,老师如是提醒我,“你穿着白大褂在,出去搞不好又会被他们揪住。”
除了来病人的时候,抢救室的电子门一整天都是关着在。
我们所有人都躲在抢救室里。
我当时第一次明白什么样的人是愚民?我眼前的就是。
不配合抢救,隐瞒病情是为何?
立了案,警署表示走司法道路要尸检才能定责任,家属拒绝了。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姑娘死去的那天中午,她妈妈在医闹的人群里,笑着吃着中午饭,吃得很香,笑得很幸福,饭量很好,吃了很多,一点都不像刚死了女儿的妈妈一样,仿佛如释重负地要迎来新生活似的,太丑恶了,令人作呕的笑容和胃口。
老师们在推测她为什么拒绝尸检,这不是在故意掩盖吗?
如果说你是真的想给女儿讨一个说法,为什么不尸检?
老师们反复回忆抢救过程,结合她的体貌特征,用药反应,推测她应该是有甲亢,很多人认为甲亢应该没什么的,但是你们知道有一种疾病叫甲心病吗?
简单地来说,就是由甲亢引起的心脏疾病,主要的临床表现就是心律失常(房颤最常见)。
加上那姑娘从被推进抢救室开始,一直烦躁不安,自己拔掉手上的留置针,要知道留置针是塑料薄膜粘在皮肤上,粘得很紧的,不像普通钢针,一拔就掉,拔留置针,你得用力扯才行。
为什么怀疑她有甲亢?那就是用药里面的胺碘酮。(你们自行学习,不能明讲。)
老师说,要是她家属早早告诉我们说她有甲亢也就不给她用胺碘酮,早知道用西地兰就好了,多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啊。
(所以说,甲亢其实很危险的,也是会死人的,一定要重视!)
事情也就终止于尸检,不了了之。
之后再也没见到她妈妈了。
算是松了一口气,值得一提的就是,我发现,搞急救的老师都很警惕,抢救室里不能发生一丁点的声音,那天我说话声音大了,老师们投过来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谈病情已经习惯窃窃私语,我悄悄地凑到你耳边轻轻地说,你悄悄地凑过来再小声地说,后来我尽量少说话,因为我说话的音量一直降不下来。
老师们每次都会被保洁阿姨放拖把的声音给吓一跳,阿姨把拖把的把靠在墙上时,会有木头撞到墙上的声音,二院的抢救室的墙不是那种水泥墙,材质不一样,“咚”的一声总会把寂静抢救室里的老师吓一跳,还有就是血气分析仪的声音也会吓到老师。
急诊干多了,免不了小心翼翼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急诊科里的医生,会诊的时候会跑到抢救室里来聊两句,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一天,急诊内科的王医生,照常过来会诊闲聊道,“我现在看病,都是先自保,感觉这个病我看了,我是安全的,我才看,不然我就让他去别处看。”他自嘲道,“没办法,搞怕了。”
我想说的,就是,任何行业都会有害群之马,但抱着赤诚之心从业的人还是大多数(毕竟人家还是要挣钱养家糊口的嘛),看病看到自保也是悲凉。
愚民们醒悟吧,不然你们以后就没有医生护士给你们看病了,心都凉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估计怕是被天雷勾到了地火,因为没人劝我,还是当初太单纯了。
白大褂穿得好是天使,稍微穿不好,那就变成了白狼。
相信我,大多数医护人员都是用心看病的,因为这关乎到他们绩效和奖金,俗话说,触碰到金钱,就是触碰到灵魂,大家都一样。所以说,他们当然会好好看病的,都是要挣钱混口饭吃罢了。
这几天夜里,临近春节,很多公司开年会,以至于抢救室每晚每晚都会送来很多酒精中毒的病人,有的情况好点,只是酒精中毒,有的喝多了之后摔出脑出血直接送到脑外icu,还有的更惨,酒喝多了加上基础疾病(高血压、心脏病等等),直接送来就心搏骤停、无自主呼吸,酒精是可以麻痹呼吸中枢导致呼吸麻痹,也就是自主呼吸消失,自主呼吸消失时间长了会导致脑缺血缺氧,然后脑水肿,颅内压增高,甚至脑疝
科室里面配药基本上不要我来配,因为我是实习生,又在急诊科,抢救用药节奏很快,我手又不熟练,所以,老师她们都不让我来配药。
但在不紧急的情况下,也配过几次,印象最深的是我给一个摔伤(前一阵子下雪,摔伤的病人特别多)的病人配药,有兰索、脑多肽、鹿瓜,兰索和脑多肽都是那种有负压的密封瓶,是干粉,然后往里注射盐水再抽出来的那种。
本以为配药so easy,结果发现,密封瓶的负压太难控制,往里面打水好打,因为它本身有负压,针扎进去,水就自动被吸进去了,但是想要抽出来,就不容易了,因为时完全密封的小玻璃瓶,要先大气增大瓶内压力,不然手劲儿小的根本抽不出来。
小瓶子,压力搞死我,气打多吧,药水滋出来了。
老师在旁边看着我配药,完了之后我手还有点抖,老师要是不看着的话,估计还不抖,结果拔针没固定针栓,针筒拔下来了,药水滋老师一脸的,我到现在一看到叶老师我就能回想那时,她气红了脸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没事,你继续,拔出来,消毒之后再抽。
我尴尬地笑笑,很想说,老师,其实我晕针。
别人给我打针我不怕,我自己拿针,穿梭于各种小瓶口之间,我就害怕扎到我自己的手,拿着针我手就哆嗦,对不准安剖瓶的小口子,唉……不知道有没有外科老师晕血的……
“你抖什么?呵呵……”醉酒的朋友送醉酒的来抢救室,他也喝多了,傻乎乎地靠在抢救车旁边的墙上看我配药。
老师们在忙其他病人,我深知已经被他看出破绽,我趁老师不注意,跟他说,“我晕针……”那醉鬼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口齿不清道:“我晕血呵呵……”
老师瞄见他在我旁边看我配药,呵斥了一句:“抢救车操作时,旁边不能站人。”醉鬼笑笑,识趣地靠着墙翻了几圈,靠远了。
急诊科就像是一盘大杂烩,在里面你能看到医院各个科室的医生下来会诊,会诊的时候会聊天打闹,也算是苦中作乐。
脑外icu有个医生,人称“飞毛腿”,大部分医生叫他们下来会诊,他们总是会要一会儿才下来,脑外icu那个医生是刚挂完电话,他就出现在抢救室里张望着是哪个病人要收上去,眼神里很期待的样子。
他跟别的医生不一样,他抄近道不说,还喜欢跑过来,所以我们都叫他“飞毛腿”,每次叫他下来会诊的时候,得看情况让他走还是慢点跑。
“张医生,急诊科会诊,”老师打过去,又补了一句,“你慢慢走着来啊,病人还在拍片子。”
果不其然,病人片子还没拍完,老张就已经到抢救室了,逮着躺在平车上另一个头上有绷带的病人就问,“可是你啊?”抬头看家属,问道:“什么情况?”
老师忙打断,“不是他,不是他,那个人还在ct室,都叫你慢慢走着来,你怎么又这么快就下来了?”
一如既往地抱怨道:“我已经很慢了哎!怎么还没好?下次可能搞准确一点哈。”
一大窝白大褂聚在一起,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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