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斜倚在一株山玉兰上,树上牙白的花瓣不时因风而落,缀在她的乌发上,虽是黑白分明但一派柔和。
不远处,两人正执青铜长剑相斗,剑声铮铮,不时折过一道刺目的阳光,传来几声呼喝。
其中一人即是卫矛,看他如今身形灵活,剑招凌厉,看来这些日子恢复得不差。
与他对面而战的剑卫同样不是弱手,几乎招招往要害处去,不取性命誓不罢休。
解忧转眸,目光扫向场内另一对交战的剑客,其中一人长剑四处格挡,另一人用的却是短匕,横劈斜刺,每一下俱是当胸而去,这样的打法十分奇怪,但解忧觉到几分熟悉。
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
这句话忽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随着两名剑客愈斗愈险,这句话也愈加清晰起来。
如果那名执剑的剑客着的是宽袖袍服,应当很容易被带住衣袖,那样的话,胜负早该分出,但即便是一身劲装,他手中一柄长剑也渐渐乱了,好几次都险被对方的匕首击飞。
景玄负手立在一边,见执长剑者步步退避,大有不可招架之势,缓缓点头,“可也。”
檗闻言上前,挥剑替那人格去已到身前的短匕,其他人也停下了拆招,双手扶剑,向着景玄遥遥致意。
“洛进益不浅。”檗向方才执匕的那人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卫矛,“医忧来矣。”
卫矛半低着头,抬眼看他一眼,马马虎虎一个抱拳礼,收了兵刃,往一旁山玉兰的荫蔽下走去。
“久不见义士,别来无恙?”解忧悠悠然抬了眸,伸手拂去发中花瓣,托在掌中轻嗅,牙白色的花瓣比她一只手还大,靠近花心的地方簇着几丝花蕊,芳香清淡怡人。
“多谢医挂记。”卫矛闷声回答,目光不时飘起,警惕地瞥一瞥立在一旁的景玄。
景玄面上浮起一个冷笑,解了腰间佩剑,将累赘的宽袖楚服脱下,自去与那个名为洛的剑客拆招。
解忧霎了霎眼,唇角噙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矛惶惶然,心有悲忧耶?”
卫矛见景玄去得远了,这附近亦无旁人,这才沉了声道:“乞医告知公子心去处。”
“忧不知。”解忧摇头,景玄说过当初将熊心送入民间藏匿起来,并未告知她地点,而她也未曾在史书中读到熊心在为义帝前,究竟隐匿于民间的何处。
“医……”卫矛欲言又止,他在这里万分警惕,唯有解忧令他觉得可以相信,若是连她也不愿怜悯于他,不愿为他提供帮助,他还能乞求谁呢?
解忧抬眸,无奈地看了看他满脸的迫切,“忧诚不知也。”
转头看看远处剑影如虹,解忧低声相劝,“矛亦为楚人,今景玄欲复国仇,重归郢都,立公子心为王,矛盍不佐之?忧以为,此譬如行路,同路而行,同舟共济,及至殊途,反目不晚。兵法云:‘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即此理也。”
当目的相同,暂时同路之时何妨虚与委蛇?待彼此目的背离之时,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也算的过晚。
虽然听起来有些绝情,但许多时候,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卫矛拧了两道浓眉,细细咀嚼解忧那句话。
“同路而行,同舟共济,及至殊途,反目不晚。”
解忧说的不无道理,他对于景玄不屑且不服,反目不过早晚之事,但他如今孤身在此,凭一己之力,不过是飞蛾扑火,不如示好,暂保此身,或许还有再见熊心之时。
但他犹豫,这样龌龊行事,实在玷了他一腔侠义,细细想来,教人汗颜。
“忧言尽于此,子好自为之。”解忧笑了笑,笼起袖子,拂去手中花瓣,任它飘然落入草丛,自己也向着演练的场地走去。
见她走近,场内剑卫停了交谈,片刻后变本加厉地窃窃私语,他们可没忘记,这医忧甚得自家冢子欢喜,半月前他们还曾在斜堂内……
解忧轻拧了一下眉头,尽量不去在意那些,径自走到景玄和洛面前,“冢子胜耶?”
“否。”景玄淡淡道。
他近些年来将习武放在心上,虽然能杀几个人,但对上洛这般专门训练的剽悍剑客,自然是没有胜算的。
“忧将一试。”解忧抬手抽出景玄腰间佩剑,颤巍巍地平举起来,剑尖不住地抖,面上的笑却云淡风轻。
洛大为震惊,听闻医忧前些日子卧病,今日看来,面前的少年弱不胜衣,只怕山风大一点都能将他吹倒,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地要与自己比剑,难不成是故意羞辱于他?
“师檗……?”见解忧仍是笑,景玄则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解忧,洛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檗。
“且试。”檗点头,虽然不知解忧打的什么主意,但左右他就在近旁,不会教她有一丝损伤。
洛深吸口气,放轻了手中力道,缓了身形向她靠近,他是宁可被景玄责怪不尽力的,毕竟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伤了这医者呀。
解忧笑笑,对面前而来的短匕全不在意,手腕轻轻一翻,挽个似是而非的剑花,暗暗感叹这青铜所铸的剑粗笨非常,到底比不得她前世学剑时用的轻剑灵便,她这身子本就没什么力气,剑又死沉,运起来太费力气。
洛没顾她那个花哨的剑招,寻了空处作势攻入,却见解忧直接掷了剑,扭身躲到景玄身后去了。
不仅洛一怔,旁边看热闹的一众人也都怔了。
“矛,击其匕!”
解忧忽然出声,卫矛立刻横过剑鞘,洛手中短匕应声而落。
方才还在嬉笑的众剑卫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盯着地上兀自微颤的匕首,只觉心中似有山风吹过,隐隐发凉,这医忧的手段仿如连环相扣,细细想来,当真令人惧怕。
“兵法《始计篇》云,‘兵者,诡道也’,欲刺秦皇者,力不足以当之,而当行诡道。”解忧顿了顿,其实诡道也无甚用处,毕竟嬴政命不当死于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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