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很快就知道隐情为哪般了。
方斐的表妹一走出,视线立时落在靳玉面上,停顿一瞬,又触电一般移开。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柔安转头看靳玉,靳玉自然回视:“怎么?”
柔安不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靳玉转念便懂了。他不迟钝,不可能对别人地目光一无所觉,但也不在乎,不会回应。
他看了柔安一眼,夹了一块荷花酥给她:“听说是这家店独有的做法,值得一吃。”
柔安看了看粉红碧绿的糕点,不看他了,只与众人一道起身,迎接表妹。
她刚才看靳玉紧张得很,视线一直在另一边飘,听到他的声音又正好看到他与柔安点心的一幕,面上有些挂不住。
方斐看完了这圈官司,不由苦笑,还要介绍:“这是我表妹,芙蓉庄的大小姐,江羡萍。”又转而告诉表妹“诸位你都见过了,只这位小姐,是靳玉的未过门的妻子,苏柔安苏小姐。”
柔安笑,“江小姐好。”
江羡萍有些勉强,牵出个笑,“苏小姐好。”
方斐一个头有三个大,他之前那一番折腾自然是为了他的表妹:拿一件靳玉一件随身之物给她,为她创造和心仪之一说话的机会。
这法子笨拙又可笑,他也是被表妹磨得没有办法了,谁料靳玉带着未婚妻来了…….他也没听说靳玉何时订了婚约啊!不过,他一家人久居深山,消息难得外传,也不稀奇。
方斐心里叹气,面上笑着让江羡萍坐。江羡萍神思不属地坐下,柔安同她礼貌一笑,二人便再无交谈。
方斐迫不得已,抢了传菜伙计的活,上一道菜,就将菜的来历做法细细道来,还旁征博引,与其他地方的佳肴名吃比较而论,听得伙计都傻了,把掌柜感动得免费送了一道时鲜蒸鱼上来。
靳玉也不辜负他的殷切介绍,他夸哪道菜,靳玉就给柔安夹哪道菜。他说得越多,靳玉夹得越多,江表妹的脸越绿,方表哥的脸越红——急得。
方斐吃了表妹好几个眼刀,可停不下来啊。桌上气氛太奇怪了,连最不会看颜色的两人都闷头大吃不敢吱声,他这东道再不说,就只好哭了。
终于,菜上完了,方斐以往日大斥牛嚼牡丹之势一口饮尽杯中美酒,也顾不上品了,就是润润干渴的喉咙。然后,他放下杯子,忧伤地发现,席上无一人体谅他的辛劳,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旁若无人踞案大嚼的,心不在焉食之无味的,就是没有举杯推盏接他话茬的。
他一口菜没来得及吃,只见一桌残羹冷炙,活像他破碎的心。
他环顾一周,满腔孤军奋战兼后继无人的寂寞,顶着表妹的死亡视线,不甘心地做最后的努力:“表妹一向大气识礼,近日忙着帮姨夫接待来客,今日还能给表哥这个闲人面子,表哥铭感肺腑啊,来,我敬你一杯!”
江羡萍郁气未消,还是打起精神,同方斐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方斐吓得赶紧劝:“慢点,慢点,你待表哥的心,表哥都知道,不在酒里,在心里呢!”又恐表妹失恋,顺势借酒浇愁,万一酩酊大醉回去,江庄主不得把他乱棍打出门去。
江羡萍看出表哥的意思,倒生出点被小瞧的叛逆,她江大小姐有才有貌,风光得很,哪会这么容易一蹶不振:
“正是来的人多了,什么人都有,虽说来者是客,可有的人就不堪为我江家座上宾,幸好表哥相邀,今日来的都是表哥的朋友,我才好来表哥这里散散心呢。”
方斐一听,立刻转移了重点:“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犯我们江家的大小姐?”
熊烨也立时抬头,大声问道:“羡萍这么说,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你放心,哥哥们替你讨回公道!”
江羡萍看着他用一张阳光俊朗的脸说出了山大王的气魄,撑不住笑了,半真半假的不快一扫而空,笑着道:“多谢熊大哥!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本小姐大人大量不计较。”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佳肴美酒在此,本不该说烦心事,是小妹失言了,今日我买单,小二,我们加菜,再来几道你们的招牌。”
江羡萍这么说,大家便暂且不问了,倒是方斐打定主意私下再问。
靳玉和柔安本就为打听消息而来,听说有奇怪的人,对视一眼,寻机将话题引了回来。
果然,江大小姐没有什么弯弯肚肠,见来者都是表哥旧识,看柔安也是个稳重的人,不怕泄露出去什么,说着说着就带出来了:
“我今日出门前,只有苍城派到了。那苍城派的二师兄可真是一个好人,温文有礼,待人体贴,不是他的过错,也为同门派师兄弟兜着,赔礼道歉,真是个老实人。可惜,老实人受欺负,也不是谁都配得上苍城一派的门楣。”
“哦?你这么说,可是苍城派有人失了分寸?”
“哪是失了分寸!”江羡萍酒量很浅,就灌了一杯酒,渐渐就上了头,双颊飞红,心直口快道:“他们那个大师兄就没有分寸!苍城派掌门莫不是老糊涂了,晚节不修,纵着他那大徒弟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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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安记得,靳玉曾讲过苍城派旧事。
苍城派是景国南疆最大的门派,早年风头无两,近些年式微,但势力仍不可小觑。
苍城派的得势源于上一任掌门宁为的义举,他曾高瞻远瞩,首倡大事,救武林与万民于水火,在南疆卓有盛名,但他年纪大了之后,少管门派细务,被委派领事的师弟武功不成,经营不善,门派江湖日下。直到去年冬天,宁掌门应官府之请,号令门徒抗击海寇,一把年纪还冲在最前,不幸殒命。
其名下弟子深慕恩师高风亮节,皆认自己年轻识浅,不堪掌门之位,推举他们那管事多年的师叔吴能做了掌门。
吴掌门这位师弟年轻时做尽了糊涂事,贪污门派财货,调戏良家妇女,宁掌门的师父一度要将其逐出师门,是宁掌门一力作保,才将其勉强留在门内。在那之后,吴掌门名声不显,众人只道他改邪归正,修身养性,不再出头惹事……直到他登上掌门之位,让人大吃一惊。
江老夫人做寿,该是吴掌门上任以来迎来的第一桩盛事,他抓住了机会,打破了过往人们善意的美好揣测,毫无顾忌地原形毕露:吴掌门此番下山,一路做足了排场,山珍海味,美姬狡童,一看就是在山上被管得狠了,一朝得势,变本加厉地放诞不羁起来。
江羡萍很是不齿:“已故宁掌门的高徒,武功、人品远胜于他,他一个都没带来;带来的全是他自己的弟子,除了那位还算靠谱的二师兄,那都是什么歪瓜裂枣,披金戴银,穿红着绿,给我祖母祝寿的舞狮队都没他们醒目呢。”
吴掌门不过穿着鲜艳湖蓝的锦袍,仰着下巴,一捋胡子,还有几分江湖骗子的风范;他那大徒弟是辣眼睛:一脸横肉,斜扣着一顶不知从哪个戏班子弄来的簪了红粉大花的文士帽,飞着唾沫星子点评壶州城哪哪不上档次。
江羡萍今日有要紧的表哥之宴要赴,请师兄弟代了迎客的活计,才收拾好准备出门,就听不堪忍受的小师弟跑来百般抱怨。
小师弟还没走,她院子里被借去帮忙的小丫头哭着回来了。
“那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大师兄,比街边无赖还不如,踹木头哥的梯子害他摔破了头,抓着金枝姐的袖子还要强搂她的腰,踩库房张伯养来捕鼠的老猫,还拿内力把果子当暗器扔门房赵叔栓起的狗……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怎么能让这么坏的人上我们江家的门?”
江羡萍听了气上心头,知道师兄弟名不正言不顺,便自己领人去寻那欺男霸女、猫憎狗厌的家伙讨个公道。
她才走到门口,就见苍城派二师兄劝诫大师兄,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推了个跟头。那吴掌门就站在一边欣赏江家客房摆设,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她给吴掌门行过礼,甫一抬头,就险些被苍城派大师兄那大咧的嘴里熠熠闪光的金牙晃晕了眼,差点没躲过他拽上来的手。
江羡萍今日要见心上人,自然精心打扮了一番。那泼皮笑得见牙不见眼,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自夸“年少有为”“英俊不凡”,一边嫌弃江家“小门小户”“后继无人”,一边炫耀苍城派“家大业大”“底蕴深厚”,一边说她“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一边鼓吹他与江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定把她养在香闺,必不让她做这等家仆的活计……
若不是江庄主大徒弟及时赶来救场,江大小姐就要背上把客人打出门的恶名了。
江羡萍气得眼睛发红,自觉为这蠢货浪费了不少时间,眼见要误了表哥的约,才气急败坏冲出门,在车上好一番平心静气,好歹不要把臭脸带到靳玉面前。
反正她爹事后训她,她也有的是话说——
看他请来的有些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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