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王睿无法,知道姚佳年不愿看到他,虽心里不好过,却终究没做纠缠,离开了墓地。
姚佳年仍旧没有发现季沉就在离她几步远处。
刚才因为王睿的缘故,扰得她心情十分不好。此刻,姚佳年静静地看着自己父母的墓碑,眼角一点点变热。
陈新禾站在她旁边,他是注意到了季沉,也不说,只收在姚佳年身侧。
季沉撑着伞,阴郁地看着眼前的男女,颀长而矜傲的身影在雨中竟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陈新禾微侧过脸来,挑衅地看了季沉一眼。
季沉手握起拳。
两个男人之间略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周围气压骤低,而姚佳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此浑然不知。
三人都很沉默。
陈新禾率先说了话,他问姚佳年道:“年年,刚才说要跟季沉离婚,是真的么?”
陈新禾的话音落在雨水里,比这烦人的雨水声更让季沉觉得刺耳,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将姚佳年从那人旁边夺回。
可心里却想听一下姚佳年的回答。
季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视线落在姚佳年身上,她究竟会如何作答?
姚佳年并没有去回陈新禾的话。
只是雨水淅沥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突然,姚佳年打破沉寂。
陈新禾看着她,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疼地轻唤了她一声“年年”。
姚佳年微侧过脸来看陈新禾,她声音里透出些疲倦,说道:“新禾,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她再次喊他“新禾”,虽不似多年前的娇憨甜腻,语气里无奈了许多,也清冷了许多,但还是一下子触动了陈新禾的心。
同样,那一句“新禾”也入了季沉的耳,激得他太阳穴隐隐跳了一下。
“年年,”陈新禾垂眸,温柔地看进姚佳年的眼里,见她脆弱的模样,他愈发不舍,伸出手来,手心覆在姚佳年握着伞柄的手上,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我们重新开始。”
受天气和心情的影响,姚佳年并没有挣脱陈新禾的手,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走了,你又何必再回来。”
陈新禾眼色温柔,自动忽略掉季沉的存在,又或许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季沉示威,他声音很轻,却并没有淹没在雨声里,问姚佳年:“我回来不好么?”
季沉默默地听着姚佳年和陈新禾的对话,握紧的手背上有青筋显出,胸口压抑得紧,抿着唇,心里有些情绪几乎爆炸开来!
就看不见他么?明明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竟丝毫察觉不出?难道她眼里只能看到陈新禾一人?
季沉频临爆发边缘。
偏偏姚佳年接下来的话让他更要发疯!
姚佳年之前被王睿惹了一下,想起了以往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也许悲伤的记忆都具有传染性,她想到父母离去那段时间的难熬,伤心之余,竟不自觉又记起跟陈新禾之间的过往。
她仍旧记得在陈新禾出国之前,她跟他见的最后一面。
不知何时,脸上已沾满了泪。她本来将心里对陈新禾的埋怨隐藏、压抑得很好,但这强行被隐藏、压抑的感情却有根导火线,而她在面对王睿时所有的失望、恨意等负面情绪,便是点燃这根导火线的火药。
就像在埋怨一个人这次的过错时,会不自觉、刻薄地列数出他之前的种种不是。
父母的离世、亲人的背叛、初恋的离开、闺蜜的抛弃,就连在季沉那里受到的委屈,都一一在姚佳年心里堆积成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加上天气对她的影响,她此刻急需一个宣泄的豁口。
而陈新禾便成了她宣泄的目标。
姚佳年眼眶红热,声音哽咽里显出微微的激动:“既然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回来了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她此刻的痛苦不止为他,泣不成声道:“陈新禾,你说过的,你说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你忘了吗?”
姚佳年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仿佛无力一般:“那天晚上雪下得好大,我记得我很冷,你记得你走后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记得,记得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她喃喃道:“我没忘,都记得的。”
声音虽小,却像尖锐的刀子,不仅刺着陈新禾的心,也狠狠剜痛季沉。
大概是姚佳年的模样引走了陈新禾全部的注意力,他竟也自动屏蔽了季沉的干扰,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也说出心里的话:“我为什么要回来?年年,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好!那我告诉你!”
陈新禾也微微有些激动起来:“我会回来,是因为我发现我离开后,你过得并不好。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因为我现在足以给你最好的幸福。因为不愿意让你一个人,所以我回来了。”
他声音温柔下去:“年年,我回来了,这次,再也不走开。”
姚佳年泪如雨下。
季沉这个正室,此时倒竟成了多余而尴尬的存在,他心里暗流涌动,手中的伞柄几乎要被捏碎!
“年年,跟季沉离婚,回到我身边。”陈新禾的声音又响起,成功将季沉最后的一丝理智拍飞,他怒气冲冲地扔掉手中的伞,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去,一把握住姚佳年的手腕。
姚佳年一惊,见季沉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怒不可遏地握着她的手腕,他手里没有伞,偏偏这个时候突然雨水变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季沉身上,他的头发、衣服都被雨淋湿。
没想到季沉突然会出现,看他这副模样,想必是听见了她跟陈新禾的对话,姚佳年这样想着,一时有点发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将自己手中的雨伞递到季沉头顶,为他遮雨。
季沉一把打掉姚佳年的伞,声音里带着冰渣:“跟我走!”
说着便要拉姚佳年走,猛然遇到阻力,季沉回头一看,见姚佳年的另一只手正被陈新禾牢牢握在手里。
陈新禾一手拉住姚佳年,不让她跟季沉走,另一只手又为姚佳年撑伞,不让她被雨淋着,而他自己却暴~露到风雨之中。
装什么情圣!季沉心里不屑,面上更加难看,他的理智和风度早已被摧毁,恨不得此刻就将陈新禾压倒在地,往死里猛揍一气,事实上,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可他刚要上前,姚佳年却先他一步出了声,对陈新禾说道:“放手。”
听到这一声“放手”是对陈新禾说的,季沉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陈新禾看着姚佳年,试图挽留:“年年……”
姚佳年脸上仍有泪:“放手。”
说着,她开始试图挣脱开陈新禾,陈新禾怕她挣脱间伤害了自己,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松了手。
季沉狠狠剜了陈新禾一眼,之后便拉着姚佳年离开。
剩下一个落寞人,三把黑色伞。
陈新禾手中的伞慢慢也滑落在地,随着风滚出好远,他心有不甘地看着姚佳年随季沉远去的背影,任凭雨水打湿他的眼。
……
这场雨下了许久都没有停。
陈新禾傻傻地在雨里呆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在惩罚自己似的。
直至天色黑下来,他才从墓地离开。
他这辈子做了太多阴损事,可摸着夜色走在这死人住的地方,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害怕。
如果剔除姚佳年这一因素,他陈新禾大概真的能用“百毒不侵”四个字来形容。
又或者是:麻木不仁?
他一路上开车开得很慢,忆起往事,心里想着,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是错误的?
当初是不是不该放弃姚佳年?不该选择屈服,换取出国深造的机会?
心里后悔么?
从墓地开至他那幢豪华至极的别墅,一路上,他经过贫瘠的区域,也穿过城市蛊惑人心的灯红酒绿,看见过璀璨的霓虹,也见到有人一把年纪冒雨捡垃圾。
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后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然会做出与当初相同的决定。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名稚嫩的大一新生,他曾无意中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新闻,新闻中,年轻的妻子被人胁迫卖~淫,而忠厚善良的丈夫却无能为力,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新闻的配图,是一名憨厚的农村小伙,坐在地上绝望大哭的图。
如果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那又如何谈爱?
他陈新禾不管别人怎么想,在他心里,如果无法给姚佳年优渥的物质条件,无法给她足够安全的生活质量,无法强大地将她护在身后,给她一世安宁,那他便没有资格去爱她。
哪怕让他在黑暗里永不翻身,哪怕让他在地狱里永远得不到救赎,没关系,只要能维护她世界里的光。
可是现在,他有资格去爱她了,她却走远,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不过他仍不后悔。
与其让她跟着一无所有的他受苦,不如现在这般:她虽爱着别人,但起码,他足够强大,能站在远处,给她最好的支撑和保护。
只是,心底狠狠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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