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战斗力之强大,于坊间早有传言,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以往谢莫如还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真正看她发飙的人并不多。如今在慈安宫,谢莫如出手就把太后的脸打没了,一干人等都看傻了。
关于此次谢莫如vs胡太后之过程,可以用两字形容:秒杀!
事后,帝都议论如下:
不干己事无所谓的人道,“啧啧,谢王妃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比较讲究的人家则私下道,“世祖皇后泉下有灵,可算有个懂规矩的了。”甭以为太后蠢是好事,他们宁可服侍世祖皇后那样的国母。
与谢莫如有过节的则道,“太后娘娘断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是的,太后娘娘的确不会这样算了,太后娘娘简直想死了算了。如今脸给谢莫如抽没了,太后娘娘无事还要挑谢莫如的不是,如今更不放过同皇帝儿子哭诉的良机,且直抓要害,“我是宫人出身,我不配做太后。”
穆元帝真是头疼了,道,“先帝与皇祖母都是寻常出身,也没人说他们不配做皇帝,不配做太后。”老穆家不配做皇帝的倒有一个,也不是别人,正是先帝之父,今上祖父,曾抛妻弃子的世祖皇帝。但后来先帝坐了江山,往上追封自家三代,一样都封做皇帝啊。
胡太后捏着手帕子抹眼泪,嘴里立刻给谢莫如定了罪,“忘祖!忘祖!”当时她一下子给那丫头气狠了,怎么没想到这茬,不然当能挽回些颜面。胡太后说着又说起旧事,同穆元帝抱怨,“当初我就说小五这亲事不成,你一定要把那丫头许给小五,你说说看,这样的品性,也堪配皇子妃?”
谢莫如这性子,的确不大温驯。但要说配不配做皇子妃,穆元帝虽然也挺恼怒谢莫如那一通宫人庶子的言论,毕竟,他就是宫人所出庶长子……但,他给儿女结亲,俱是高门大户显赫之家,给儿子娶的媳妇,也俱是知书识理的大家闺秀。穆元帝对宫人并没什么偏见,但,他也不会给儿子娶个宫人做正妻。谢莫如的话不大中听,只是,便是穆元帝也得承认,谢莫如的字字都说到点子上,抓太后的错是一抓一个准。便是谢莫如有关皇子侧室的言论,穆元帝不得不承认,谢莫如说的亦是他想的,他的皇子,纵使要有姬妾侧室,也不能随便抓个宫人便睡……安慰了母亲片刻,天色已晚,穆元帝也就回昭德殿休息了。
夜空一弯残月,星光朦朦,出了慈安宫,夜风带着深秋的的寒意扫在脸上,穆元帝不禁想到当年皇祖母程氏过逝后,也是这样冷的秋夜里,他与宁平大长公主提及想将母亲扶正为太后的事,宁平大长公主是如何说的?宁平大长公主问,“陛下觉着,太妃堪配为一国太后么?”
彼时,穆元帝觉着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偏见,今朝忽念旧事,穆元帝就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了。
穆元帝什么心情不得而知,但此时谢贵妃的心情却是极其庆幸的,当初母亲很希望儿子能娶谢莫如为正妃,今日见谢莫如这般威风八面,直接将太后的脸面踩到脚底板还狠狠的跺了两跺,谢贵妃就万分庆幸当初没一时心软听母亲的主意。这样的媳妇,对着一国太后的太婆婆都是说翻脸就翻脸,哪个婆婆敢要啊?
这般一想,谢贵妃就格外佩服起苏妃的胆量来。
苏妃此时亦是忧心,她倒不是忧心胡太后,她忧心的是穆元帝会不会怪罪莫如什么的……绣帐之内,苏妃望着帐中乌朦朦的光线,一夜辗转难眠。
至于几个皇子府,皇子们也都从各自媳妇那里得知今日慈安宫的事,皇长子一声轻笑,想着老五媳妇实在太够胆了,巾帼不让须眉啊。哼,明明他是长孙,皇帝祖却一直偏心老二……
二皇子则斥一声,“无法无天,皇祖母毕竟是皇家长辈,老五媳妇实在太无礼了。”
三皇子则有些牙疼,道,“唉哟,谢家表妹这脾气,我还以为这些年她和缓了些呢。”不想倒是更上一层楼,眼看就手可摘星辰啦。
四皇子则替他五弟担心,这,这是翻脸的节奏么?
他五弟其实还好,他五弟回府时,他五弟媳妇还没睡呢,谢莫如正一身朱紫软袍,歪在榻上闭目听着侍女念书。她夜间鲜少看书,怕坏了眼睛,故此闲了会让侍女来读书与她听。谢莫如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悠然自在,让五皇子心焦火燎的心如同大暑天吃了冰,顷刻间解了燥意。
听到动静,谢莫如睁开眼睛,掀开身上盖着的杏子红绫被,起身道,“回来了?”唤侍女进来服侍五皇子洗漱换衣。
温热正好的清水洗过脸,再用微烫的湿软巾在眼睛上敷了一敷,之后换了轻软保暖的家常衣袍,接过谢莫如递过来的一盏清露饮了两口,五皇子就真的宁静了。谢莫如道,“宫宴一向不是吃饭的地方,殿下饿不饿,可要用些宵夜?”
两口清露下肚,五皇子还真有些饿了,他问谢莫如,“你吃了没?”
“还没。”
唉哟,媳妇这是等着他,还是堵心害怕的吃不下饭呢?不论哪一点原因,五皇子都道,“正好,咱们一道吃些。”令人上了宵夜。
两人对坐用饭,因是夜间,饭菜便清淡些,只有一道虾丸青菜汤带了些荤腥,五皇子热腾腾的喝了两碗,好不痛快。见谢莫如只略动了两筷子就不大吃了,想到谢莫如平日间饭量,五皇子劝她,“别担心,明儿我去跟皇祖母认个错就成啦。”
谢莫如真没担心,不过,五皇子这样说了,她依旧承五皇子的情,起码不像某些无能男人,女人略办些出格的事就只知翻脸。五皇子的反应,让谢莫如喜欢,起码这不是个没担当的人。谢莫如道,“这个啊,殿下何必去认错,难不成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五皇子左右瞅瞅,屋里并无宫人在侧,他道,“这不是给长辈个台阶下么。再说,皇祖母宫人出身,天下皆知。你这话,要多想的得说你对父皇不敬呢。”总归,五皇子觉着不大好。
“□□皇帝一样出身寻常,听说穷的时候吃不上,还去人家包子铺偷过包子,如今提到□□皇帝人只说这是位英雄。陛下治国有方,以后史书所录自然是一代明君。太后宫人出身,比起昔年汉武之母王氏二嫁入宫如何?何况,汉景之母窦氏一样的是宫人出身。”谢莫如放下筷子,问,“难道我是在计较出身么?”
五皇子还是头一遭见识到他媳妇能把话翻过来反过去的说呢,心道,媳妇有学问就是不一样啊,怎么说都觉着是我媳妇有理。
谢莫如道,“一个人,高贵低贱本不在出身。就是咱们府里这些服侍的宫人、内侍、管事、侍卫,只要他们做好分内差使,我也没什么看不起他们的。我看不起那些空有高贵的身份却怀有一颗低贱的心而去嫉妒的不知所谓的蠢人。”谢莫如直接把实话说出来了,“太后不过是不忿当年被世祖皇后与宁平大长公主压制之事,屡次寻我晦气罢了。”
五皇子一口汤噎喉咙里了,拍了好几下才咽下去,低声道,“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别再说了。”这个,这个谁都知道的呀。像五皇子就觉着他媳妇很不错啊,正妻么,代表的就是正统,何况,他媳妇还把府里给他管的井井有条,他当然得尊重他媳妇。哪怕没有母妃的叮嘱,这样的妻子也是值得尊重的。
谢莫如给五皇子灌口茶水顺喉,问他,“吃好没?吃好了咱们再说正事。”要没吃好就先吃饭,甭呛着。
五皇子一推筷子,“好了。”当然是先说正事。
谢莫如令侍女进来收拾,她与五皇子去了书房。谢莫如早同侍女说了要用书房,秋夜寒凉,还未到用炭的时节,谢莫如依旧令书房升起盆炭,此时进来书房,亦觉温暖。两人坐下,打发了侍女,谢莫如方同五皇子道,“我看如今宫里简直没个体统,我几次进宫,偶有遇着几位嫂子的时候,在慈安宫,二嫂更是居大嫂之下,我竟不知是何缘故?”
五皇子道,“二哥虽是嫡出,大哥为长呢。长幼有序。”
“嫡庶自当在长幼之前,自民间来说,哪怕庶子生在前头,将来祖宗香火,支脉继承,也是要以嫡系为正。不然,世间何以分嫡庶?”谢莫如拿出一张浅黄折子道,“此事我几番思量,深觉不妥,就写了奏章。殿下看看,明日殿下上朝给我带去吧。”
五皇子不知他媳妇提早归家竟做了这样一件大事,连忙接过奏章看了,媳妇的字不错,条理也清楚,奏章内主要就是阐述伦理正统,嫡庶尊卑之事。五皇子一面看着,心下开始思量,他并不是个笨人,看着他媳妇的奏章,他心下也有几分明白,搔搔下巴思道,“你这是要围魏救赵了。”五皇子知道,虽然胡太后对自己也不错,但诸皇子中,胡太后最疼的自然是先胡皇后所出二皇子了。她媳妇这道表章,甭看胡太后现在正恨不能生吞了她媳妇,但此表章一上,胡太后第一个欢喜。何况,怕是皇祖母得跳出来第一个支持。而且,嫡庶之事不是小事,于皇家更为重大,这事倘开了头,皇祖母怕就没功夫计较今日之事了。
“围魏救赵说不上,殿下要觉着我的话有理,殿下何不也上一道表章,明言嫡庶之分,请陛下早立太子,再请陛下给咱们一块儿封地,甭管天南海北,就是荒凉地方我也不嫌弃,帝都多事,咱们不如早些就藩吧。”谢莫如向来有石破天惊的本领。
五皇子显然给他媳妇惊了一惊,五皇子失声道,“就藩?”他,他还从来没想过呢。主要是皇朝才传了两代,且皇到人丁不旺,他父皇没有兄弟,只有宜安公主之父,当年封了晋王。结果,晋王还没就藩呢,就死在西宁关了。所以,五皇子还真没就藩的概念。
“对,就藩。”谢莫如很是平静,她思虑良久,道,“殿下非嫡非长,何况如今不是今上当年,今上当年是先帝独子,皇位传承时犹起跌宕,几生风波。如今朝中,二皇子虽系嫡出,却非长子。皇长子虽系庶出,其母为掌事贵妃,再者,其母族妻族皆是显赫人家。且大皇子二皇子年岁相近,想来日后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今日殿下也瞧见了,太后屡屡生事,宫中母妃也担忧。倒不若咱们奉母妃就藩,到了藩地,母子得享天伦,何等快活。不然,像如今这般,我不方便进宫,便是想孝敬母妃也不能够的。”
五皇子真给谢莫如说动了心,五皇子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不是小事,我再想想。”
“那殿下先替我上表章,您慢慢想吧。”
听出媳妇话里的不乐意,五皇子与她解释道,“不是,我是觉着,咱们这表章一上,就把大哥给得罪了。”
谢莫如笑,“举凡做事,哪里有不得罪人的?拿小事来说,譬如我主持咱们王府内闱,一件差使,李和张都想要,倘李得了这差使,是不是就把张给得罪了?”谢莫如知道五皇子于兄弟间排名不高,且于皇室并非特别受宠的皇子,有此思虑并不为过。她也细细同五皇子分析,温声道,“皇长子要是觉着咱们得罪了他,以后更不必与他来往。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心胸狭隘到这个层面的倒不多见?他本就是庶子,倘他有意帝位,嫡子在前,他庶子的身份便是他通往帝位最大的阻碍。倘他是个本分人,又怎会计较这个。这本就是铁打的事实!天下皆知!你我不过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我们说与不说,事实依旧存在。难不成,说了就得罪了他?倘因此得罪了他,那他也不过是个拘泥于出身的蠢人罢了,又有何可忌惮之处?外头民间都说,大丈夫不论出身,英雄不问出处!倘当年□□皇帝拘泥出身,也就轮不到他坐江山了。”
谢莫如素有辩才,五皇子也想着,这道表章,得罪大哥是真的,但相对的,二哥得感激我,三哥与媳妇是表兄妹,四哥与我关系向好。待上了表章,我再请几位哥哥替我在父皇祖母面前说说好话,媳妇今日抽飞祖母脸面的事儿,也就过去了。再者,最不济他就带着母亲媳妇就藩去,媳妇说的有理,藩地虽不比帝都繁华,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住着自在,且母子居于一处,日日相见,岂不也是一种福分么?反正他没想过争帝位啥的,就像媳妇说的,他不占嫡不占长,兄弟间排名也不靠前。而且,他母妃在宫里位份虽不低,但有赵谢二位贵妃打头,母妃的位分并无特别之处。这样一番思量,五皇子到底不是左右摇摆之人,他道,“成,我这就叫长史官来参谋一下这奏章如何写。”
谢莫如拦了他道,“这事虽然在别人眼里事关嫡庶伦理的大事,但往小里说不过是殿下父子兄弟之事,何需外人来参谋。殿下怎么想就怎么写吧,反正咱们是诚心要退的,殿下写得恳切些也就是了。”还有一句话谢莫如没说,倘经长史官润色过的奏章,依穆元帝的本事,当能看出来。做皇帝的素来多心,说不得还得以为这是五皇子与府中幕僚商量出的策略呢。倒不若五皇子自己写,虽不如幕僚润色过的完美,倒显的诚心诚意。
五皇子当下铺开一道空白表章,谢莫如给他研墨,夫妻二人便低声细语的商量起这道表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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