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
这三个字,真是有够直白的。
不可否认,之前商照川的那些话,在俞舟的心底制造了一些波澜。可是在看到这屏幕上的三个字的时候,俞舟只觉得有人一盆水给她从头上浇下来,所有的想法和感觉都没有了,只有散落在地面上的一片死灰。
她轻轻地伸出手去,拿起商照川的电话,屏幕上着锁,她没有动,只是等着这个电话结束。
没有人接听,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间,那电话断掉了。
屏幕的光,过了大约半分钟,就熄了下去。
俞舟直接将屏幕轻轻地翻转过来,然后放在了桌面上,这样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找了一只杯子,接了一点水,端着喝了两口。
落地窗的窗帘掩着,俞舟走过去拉开,深秋时候,兴许也很快就要冬天了。
冰冷的水,就这样从俞舟的舌尖一点一点,渡入喉咙里,让整个身体都跟着降低温度。
她端着玻璃杯,重新走回去,然后过了长长的走道,站在厨房的旁边。
壁砖是俞舟最喜欢的咖啡色和白色的混合,只是这个厨房打从俞舟买了这一栋别墅,就从来没有用过。
“你是第一个用我厨房的人。”
商照川正缠了围腰,拿着两根长长的筷子,搅动着锅里的汤。
另一边,那切菜的刀横在案板上,上面还摊着一些土豆。
他回头,瞧见俞舟靠着壁砖站着,依旧那懒洋洋的样子,歪着头端着玻璃杯,看着他,眼底有一些奇怪的光。
“我也是第一个用你的男人。”他这样说。
俞舟脸色没变,也懒得变,商照川其实就是嘴贱。
她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水,问道:“食材哪里来的?”
俞舟的厨房根本就是个摆设,从来没有实际的作用,这里除了有放在柜子里从来不会拿出来的锅碗瓢盆,根本没有别的。冰箱里不会有任何的食材,只有很少的一些牛奶和饮料。俞舟从来不在这里吃饭,对她来说,厨房不过是放着好看的而已。
商照川继续搅拌着锅里的汤,然后倒进去一些俞舟不认识的东西。
“二十四小时超市里什么都有,我的大小姐,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懂。如果忽然有一天你没钱了,我怕你会饿死自己。”
“怎么可能。”
俞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没有钱的日子,其实已经有过了。
当初在美国的一段时间就是这样,那个时候俞素丽刚刚发病,她那个父亲,趁着这个时间不给她打钱过来,所以那段时间她都是靠着自己生活下去的。只是俞舟做的不是去打工,只是在学校里帮人做毕业论文,或者去别人的公司当策划。她选择的永远是相对高端的路线,想法也总是跟寻常人不一样。
俞舟很爱钱,这世上只有钱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她也这样对商照川说了:“就算有一天我手里没有钱,也不会饿死自己。有本事走遍天下,哪里都饿不死。我喜欢钱,有钱就饿不死。”
“你是不是认为,钱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商照川放下了搅拌的筷子,然后拿起了刀,继续切着案板上的东西,一边切,一边跟俞舟说话。
俞舟点点头,随后又意识到,背对着她的商照川看不见这个动作,所以开口道:“对,只有钱不会背叛我。”
“你错了。”商照川反驳她的话,如此自然而且流畅,“你握在手中的钱,不同时期拥有的购买力不同。美元贬值,人民币升值,物价在变化,指不定一个金融危机,泡沫经济到来,你这辈子挣的所有钱就这样蒸发了。”
他们这一行,接触到的金融案例太多,单单说股市上,多少资产蒸发的案例?
这个世界,连钱都靠不住。
俞舟忽然低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商照川的世界,比我的世界,还缺乏信任。”
只有缺乏信任的人才会这样。
商照川继续切菜,厨房里顿时就有了声音,他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刘海落下来,半遮住他眼前的光,长长的身影就拖在他身后,穿着的拖鞋大约也是超市里随便买的。原本以为商照川这个人是高高在上,可是此刻上上下下地看,其实也很生活化。
一个会生活的男人,还会做饭……
俞舟摇头嗤笑,转身就想要走。
谁料,商照川在她背后道:“现在天气开始冷了,没事儿就不要喝冷的水,寒性太重,烧热了放冷,再喝温的。”
俞舟脚步顿住,“你怎么那么八婆?”
“这叫会生活。”商照川头也不回,就这样反驳了一句。
臭不要脸还差不多。
俞舟懒得搭理他,直接去书房坐着,翻了书出来看。
商照川做了很多东西,已经将饭菜摆上桌,看着饭也好了,便喊道:“俞舟舟——”
俞舟楼上书房门没关,那声音传进来,她起身,拿着书走到楼上,看见商照川站在客厅里。她懒洋洋道:“你还不走在这儿干什么?”
“这大晚上的你还想让我走?我辛辛苦苦做了一顿饭,现在吃都不吃一口,我凭什么走?”
商照川眉头锁着,说完了又道:“下来吃饭。”
俞舟也的确饿了,她之前因为跟沈涵那边闹腾,根本没有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出去吃饭,所以现在腹内空空。之前睡了一会儿,醒来饿得不行。
一步步走下去,俞舟将书扔在沙发上,然后进了厨房旁边的饭厅。
这别墅都是中西结合的装修方式,饭桌是精工的梨木,雕刻着一些漂亮的纹饰,此刻那桌上摆了五六道菜,还有两样汤。
饭已经盛好,筷子甚至已经摆在了一边。
都是看上去特别简单的家常菜,不是应酬时候山珍海味,俞舟很少吃这些东西,因为没人做。
她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有些不知道怎么下筷。
商照川不是第一次做菜,不过是不知道俞舟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一些。“这个时候老鸭汤,这个只是普通的白菜汤,一个荤一个素。小炒的茄子,糖醋排骨……”
他絮絮地说着,观察着俞舟的脸色。
抛开两个人之间的种种恩怨,这个时候的饭桌边,显得很是温馨。
俞舟起了筷,夹了一筷子茄子,慢慢地吃了,入口鲜香,油汁满口。
“这是过了油的,茄子比较吸油,之后再下锅炒,所以味道应该不错……”说完,商照川自己也夹了一筷子。
这样的商照川,看着真不像什么富家子弟,好歹还是远洋国际的中国区首席执行官,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感觉了。俞舟没忍住,扒了口饭,忽然问道:“据我所知,商氏家族在建国初就已经出国了,董事长商明远乃是传统文人的出身,虽然经商,可却奉行着很多传统儒家的习俗。我记得,有一条叫做‘君子远庖厨’。”
所谓的君子远庖厨,那就是男人不能下厨房。
但是对商照川来说,这些似乎都一点一不成问题。
俞舟不是什么传统的人,但是她此刻当真有些好奇。
商照川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可是他从来不会对外面说。
他的生活跟俞舟是不同的,商家的环境很奇怪,他父亲一向奉行的是“君子远庖厨”,所以商家的男人,从来都不会接近厨房。商照川以前好奇,进过一次厨房,被商明远打了一顿,罚跪在厨房门口,让他看着厨房里那些忙碌的佣人,然后告诉他:圣人古训,君子远庖厨。
只是一个人在外打拼的时候毕竟不少,商氏家族一向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不能打破的规则。我商照川是小人,不是君子。”
俞舟听了这话,一下就笑出声来了。
对,商照川说得没错,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俞舟何必用这样的话来说商照川呢?
整个饭桌周围的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了。
抛开那些烦心事,他跟俞舟原来是可以这样和谐地相处下去的。
商照川忽然就希望这样的夜,再长一些,永永远远都不要有尽头。饭厅里的时钟指针,终于缓缓到了一点半。
俞舟抬眼,也觉得自己的胃里填了不少的东西,她放下了筷子,商照川给她盛了一碗汤,她道了声谢,还是喝了。
她头发散着,只是脸上还有一点痕迹,商照川收拾了饭桌,看她还坐在那里,便道:“我给你上个药吧……”
他指了指俞舟的脸,俞舟摇摇头,眼神又变冷:“不牢您担心。”
您?
多疏远的称呼。
商照川觉得自己不该提起之前的事儿,他因为俞舟吃避孕药的事情,之前太冲动出手打了她。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他终于还是没说话,去洗了碗,出来解下围腰的时候,俞舟说:“您可以走了。”
看着她似乎无动于衷的表情,商照川自嘲道:“别人都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你这里完全失效。得,我走,明早还要上班。”
回到客厅,他拿了手机,取了自己的外套,终于还是离开了。
只是在门关上的一刹,他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提醒,未接来电:来自“未婚妻”,时间在四十分钟以前。
商照川回想起之前俞舟的态度,忍不住想:俞舟看到了吗?
他记得回去拿手机的时候,手机是翻过来屏幕朝下的,应该……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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