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野,东山洞中。
于吉见张角将三粒丹药吞下,复以帛书三卷授之,说道:此《太平青领书》是我太平道门之宝,乃祖师老子所撰,为师以平生心血增删成书。你我师徒有缘,今传授给你,你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且使众生袪病延年,脱离苦海。若萌异心,必获恶报。
张角一迭声应了,将帛书小心奕奕地揣在怀里,再次下拜,求问仙长姓名。
于吉眼珠转了一转,使个智计,撒个谎说道:我乃南华老仙是也。你习得书中道法医术,只许在冀兖青徐间传道行医,为师自行到江南教化民众,将这江北之地让给于你。以后若是有缘,自有相见之日,若是你倚仗道术行逆天之事,那就相见无期了。
说罢,趁着张角还在发怔,又使一个诈语:噫,你看那边,因何又来一个道人?
张角扭头去看,只见风吹树摇,哪有甚么道人?回过头来看时,“南华老仙”已无踪影。
张角不住口地赞叹,更加相信自己是遇到了大罗真仙,更无怀疑。
即得此书,张角除了照常上山采药,回家后便抱着经书晓夜攻习,甚至废寝忘食。
不觉寒暑数载,已是中平元年。张角感觉道法医术大成,便自称能呼风唤雨,并以“太平道人”为号,在乡里为人治病。
恰逢此年正月河北诸州疫气大起,百姓染疾者十之六七,乡间郎中无计可施。张角见时机到了,遂到处散施符水,为人治病,一边大肆收徒,自称“大贤良师”。
张角此后便常持九节锡杖,一边以符水、咒语为人治病,一边广泛宣传《太平青领书》,反对剥削敛财,主张平等互爱,于是深得贫众拥护;弟子纷纷来投,徒众渐广。
张角于是派出弟子八人,到全国各郡发展徒众,以善道教化天下。
十余年间,太平道势力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徒众数十万人。不论穷民匠人,官吏宦官,无不收纳。因其在行医时每每加以幻术,令人皆疑其为神仙,无不争相膜拜。于是前来拜师徒众日多,以至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名字。
太平道规定,但凡信徒入门,须发誓终身奉事黄老,然后使其跪拜首过,宣称在天上有鬼神监视其行,并据其善恶以增减寿命。
因借符水咒说以疗病,每每灵验,病者颇多痊愈,由此百姓更加趋之若鹜。
张角见徒众益广,便将教徒划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设渠帅统领其众。其后见信众巨多,竟然野心勃发,将南华老仙告诫抛之脑后,继起造反之心。
灵帝光和元年二月初,张角檄令各方首领及信徒,命用石灰铅炭,在洛阳城门及各州郡官府墙上书写“甲子”等字,以为联络符号,攻击目标。
又命亲传弟子马元义为渠帅,通知荆州、扬州信徒数万人,到邺城集中,准备起事;又多次亲到京城洛阳,约中常侍封胥、徐奉为内应,约定三月甲子日里应外合,一道起义。
不料在预定起事日期前十天,太平道信徒济南人唐周上书官府,告发起义之事。
于是朝廷诏命捕捉马元义,逮送京师,将其车裂于洛阳。大将军何进紧急组织人马,捕捉诛杀太平道信徒一千余人;又通知冀州太守刘焉,捕捉张角及其家人。
张角闻说事已败露,星夜通知各方渠帅,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命令各方同时率众起兵。
于是八州各方大起,冲州撞府,杀进县衙,先将当地贪官抓获,纷纷杀了祭天。
张角复令全国教众,皆头裹黄巾,以应黄天之道,称之为黄巾军;又据《太平青领书》所谓“有天治、有地治、有人治,三气极,然后歧行万物治也”之说,自称天公将军。
其弟张宝、张梁紧随兄后,全力支持。张宝自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
天下百姓苦于官吏甚久,故此纷纷响应,或为信徒,或送粮送衣,迅速发展至近百万。义军攻克城镇,烧毁官府,杀死贪赃官吏,将其财产分给百姓。
贪官污吏平时作威作福,一闻义军到来,便如丧家之犬,大多逃之夭夭。旬日之间,京师震动,天下大乱,四方百姓头裹黄巾以从,抢州夺县,官军望风披靡。
各州告急文书报到京都洛阳,大将军何进着慌。于是急忙进宫,奏请灵帝火速下诏,速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隽,各领精兵征讨。
灵帝准奏,征调集各地精兵,发给卢植、皇甫嵩、朱隽三人兵符,命令加紧训练,准备四处征剿。并下诏旨:命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五营兵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命各州郡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灭贼护国。
皇甫嵩奉诏,拜奏进谏:为尽快灭贼,要求解除党禁,使各率宗族家甲,为朝廷立功。
灵帝纳谏,于是大赦党人,发还各自部下徙徒,并要求朝中公卿各捐马、弩。
党禁即解,各郡世家大族齐都踊跃,自备弓马,组织族中青壮筑垒自保,对抗黄巾。
卢植遂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士前往冀州一带,与张角主力周旋;皇甫嵩及朱隽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募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颖川一带;朱隽又表奏旧日部下吴郡人孙坚为佐军司马,共讨南阳叛军。
岂料官军未及发动,黄巾军已然成势,不可阻挡。
三月庚子日,黄巾军渠帅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响应张角;四月,渠帅波才亦在颍川击败朱隽所领官军。
朱隽收拢散众,与皇甫嵩退守长社。波才率领大军围城,汉军士气低落。
又有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汉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南北绵延数千里并起。黄巾军由此而大盛,天下震动。
大将军何进得知皇甫嵩被围,遂派议郎曹操率军救援。
援军尚未到达长社,天气陡变,入夜之际忽起大风。皇甫嵩见状心生一计,命士兵手持火把暗暗出城,点燃黄巾军营寨周围杂草,大呼进攻,城上亦举出火把响应。
皇甫嵩命擂鼓助战,亲带军冲入敌阵,黄巾军大乱,四处奔走。
曹操率京师援军趁势杀到,与皇甫嵩、朱隽三面夹击,斩杀黄巾数万人,汉军大胜。
六月,南阳太守秦颉与黄巾军大战,斩杀渠帅张曼成。至此,朝廷与黄巾军攻守易位。
消息传到冀州,大贤良师、太平道人张角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向心头袭来。
镜头转换,聚焦南阳郡境。
张曼成被杀之后,黄巾军公推赵弘为帅,复聚集十多万人,占据宛城。
皇甫嵩与朱隽进击汝南、陈国,波才再败,退守阳翟,闭门不出。官兵又在西华大败彭脱部黄巾,继而讨平豫州。
豫州黄巾败军逃到宛城,来投南阳义军。赵弘因见军心不振,随即坚守不出。
朱隽挥师向南,与荆州刺史徐璆及南阳太守秦颉汇合,四面围攻宛城。
官军虽然乘胜而来,怎奈宛城墙高池深,赵弘又颇会用兵,由此双方陷入僵持之局。朱隽围城日久,自六月炎夏直至八月秋凉,宛城不能攻克。将领多有怨言,上达京师。
于是十常侍趁机奏议,建议征调朱隽回师问罪,另派别将。幸有司徒张温上表说情,灵帝才未采纳,只是遣使前往军营问责。
朱隽死里逃生,急欲将功折罪,下令急攻;又从部将献计,使老弱之卒于城外诱敌。
赵弘中计,率军出城迎战,掉入朱隽所设埋伏圈内,冲突不出,中计被杀。
败军退入城内,又公举韩忠为帅,代领阖城军。韩忠是员悍将,死守孤城不降。
朱隽因兵少不能强攻,便扩大防围,建筑阵垒,堆砌土山观望城内。因说观城中守备,夜思一计,次日遂命副将将己旗号鸣鼓佯攻西南,亲率五千精兵,埋伏在东北。
韩忠中计,将主力全部调往南门,北门如同虚设。朱隽见计策得售,即从北门攻入城池,韩忠唯有退保内城,再不出战。
镜头闪回,按下皇甫嵩、朱隽,再表卢植。
卢植是个奇人,身长八尺二寸,声如洪钟,性格刚毅,饮酒一石不醉。年少时曾拜大儒马融为师,并引荐名士郑玄为同门学友。
卢植学成,返回家乡涿县教学,门下弟子众多,刘备、刘德然及公孙瓒最为出众。
熹平四年,扬州九江郡蛮族叛乱,卢植拜为九江郡太守,两次平叛,立下大功。一年之后,卢植被召回朝廷担任议郎,在东观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参与续写《东观汉记》,拜为侍中、尚书。后遭党锢之祸,罢官还乡。今逢张角之乱,遂被朝廷重新启用,令带兵征剿。
闪回结束,将军出征。
卢植既奉诏书,不敢怠慢,遂经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四府领了兵符,到校军场打点人马。点兵已毕,大开武库,支领戈矛军器、攻战器械、粮饷辎重,一切完备。
于是会合领军副帅、护乌桓中郎将宗员,率领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将士,浩浩荡荡开往冀州,来伐张角。
大军进入河北,卢植忽然想起一事,遂亲笔修书二封,交派铺兵张保,殷殷叮嘱:你持此书,星夜奔赴涿州,寄付我两个弟子,一名刘备,次名公孙瓒,不得有误。
张保:属下遵命。不知主公是否更有其他吩咐
卢植:我之意图,皆在书中备细说明。你见到二人,可瞩其在本乡征发义兵,前来冀州随军听用,报效朝廷。待立下战功,也好籍此求个功名,作为日后进身之阶。
张保甚是机灵,当下问清刘备及公孙瓒住址,领了卢尚书书信而去。
一路无话,张保兼程疾驰,先到涿县,来寻刘备。入城之后沿途打听,依照路人指点,穿街过巷,到了一个巷口,见有几个顽童正在斗草,便上前打听刘备居所。
那几个顽童闻说来寻刘备,将其带至一处草庐,在篱墙外冲院里呼道:刘玄德,有个官爷来寻你哩!
一个中年妇人应声而出,半百年纪,却是刘备之母。
刘母问清张保来历,便说:我儿玄德一早出门,定是在屠户张飞家桃园聚饮。
张保问明路径,告辞刘母,随着顽童竞奔北关张家桃园而来。离着尚有百余步远,早闻园内一片呼卢唤酒之声,噪杂盈天。
顽童对着园门高呼:刘玄德,有官家寻你说话。
园中应了一声,走出一个人来,身长七尺,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正是刘备。
刘备问那顽童:是哪个官家寻我说话
顽童:这个不是
张保遂与刘备相见,问清底细,将卢植书信交付,又将所嘱言语告诉一番。
刘备接了书信,静立恭听已毕,往里让道:尊使一路辛苦,请至园内小酌数杯再去。
张保:军情紧急,不敢耽误。我还要去公孙瓒处下书,尊公自便。
刘备闻此,不便再让,只得拱手相别。张保告辞上马,飞驰往公孙瓒处下书去了。
镜头闪回,叙述刘备家世。
字幕: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大树楼桑村)人,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玄孙。祖父刘雄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县令。父亲刘弘无官早亡,家道中落。
刘备父亲早亡,又无嫡亲兄弟姐妹,与母亲相依为命,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艰苦困顿。然而刘备自幼胸怀大志,心下自命不凡。
十五岁时,母亲让刘备外出游学,刘备与同宗刘德然、同乡公孙瓒齐拜卢植为师。
刘德然之父刘元起常常资助刘备母子,将他和刘德然同等对待。刘元起妻子为此很是不满,常有微辞说东道西。
刘元起道:你妇人不知,刘备非平常人,必可光耀我宗族门楣。
刘妻冷笑道:似他这等无赖,若有如此出息,怕是后街张三,也会做大将军了呢。
刘元起问道:哪个张三?
刘妻: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杀猪屠户!
刘元起:妇道人家目光短浅,休如此说。自古穷通不由人,你不见高祖刘邦?
刘妻:刘邦还是个亭长呢。刘备拿甚与祖宗比?穷得只剩下家中那棵大桑树罢了。
因那刘备从来不爱读书,织席贩履却又不甚上心,只喜欢声色犬马和俊美衣服,又喜呼朋引伴,常在后街张飞家喝酒耍钱,故此刘妻甚是看不上眼。.
闪回结束,后街桃园。
当日刘备正与张飞在其肉店之后的桃园之中聚饮闲话,得了卢植手书,就于园门外拆书看罢,回返席间,长吁短叹,怏怏不乐。
张飞见状心下奇怪,叫道:阿哥煞是作怪。适才出园之时还谈笑自若,怎地片刻回来,就似经了霜打,闷闷不乐起来?
刘备叹道:兄弟不知。我本汉室宗亲,尝怀报国之志,因家贫母老,只得隐忍待机。今有黄巾倡乱,师父卢中郎发书来招,让我前去帐下效力破贼。我虽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此长叹不乐。
张飞听了,将酒杯往桌上一掷,哈哈笑道:某世居涿郡,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不瞒哥哥说,兄弟家中颇有资财,当此国家用人之际,只要哥哥用得着时,当散尽家财招募乡勇,随哥哥去投军杀贼,岂不是好!
刘备听了大喜,一脸愁云尽散,遂与张飞详叙前往投军之事。
二人正饮之间,却忽听前面肉店中一片喧哗,有人拍案大叫,声如雷鸣。
张飞叫道:奇哉怪也。竟有人到我店中大吵大闹,想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贤兄安坐,我去到前面店中,看个究竟,稍刻便来。
刘备:贤弟自去。休要与人打闹,速去速来。
张飞口中应诺,早已飞步出园,奔往肉店。刚刚走到门首,早见一个赤面大汉坐在店中,以手拍打桌面,在那里叫嚷:见有现成的狗肉炖在锅里,何故不卖予我?
那酒保跟得张飞久了,也是个急性之人。听那汉子叫嚷,便没好脸色,当即回道:这位汉子,早就告诉过你,这锅里的狗肉,是我们主人管待自家客人用的,预先炖在这里,熟透了就有人过来取用。不卖就是不卖,任你有万贯钱钞,休在此处罗噪。现成的只有猪拱嘴儿,不吃便罢,赶快去休。
说着话,径直拿一块抹布,过来擦抹桌案,要赶那汉子出门。
赤面汉子大怒,轻轻一挥右臂,那酒保早已仰面跌出一丈有余,碰倒一张硬木桌子,盘儿碟儿碎了一地,洒了酒保一身肉汤,半天爬不起来。
张飞见状,万丈怒火直冲到顶梁门上,大喝一声,如同半天里响个炸雷:哪里来的狂徒,敢到爷爷店里放刁?
说着舒拳捋袖,便要与那汉子放对。赤面汉子见他来的凶恶,站起身来,就待来迎。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首有人叫道:二位且慢动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要为了些许小事,伤了义气。
张飞回头看时,却是刘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走进店来。那酒保这才爬起身来,一溜烟跑到后面,更换衣服去了。
赤面汉子见有人前来劝合,也就止住身形,静待其变。
张飞叫道:阿哥,这个外乡人不识好歹,打了我的小二,如此无礼!
刘备不答张飞言语,先去看那汉子:见他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玄德见其英雄气概,先有七八分喜爱,就向张飞使个眼色,稳住其怒气,向那赤面汉子拱手道:贤兄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下人乡野鄙夫,无甚见识,得罪休怪。
那人见刘备以礼相待,怒气全消,反而心生愧意。先向张飞作了一个长揖,又对刘备拱手说道:某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因本处豪强倚势凌人,被我杀了,逃难江湖,贩枣为生。今逢黄巾贼乱,坏了某的生计,欲凭这一身武艺到郡里投军,上阵杀贼。因心急赶路怕误了时辰,这才跟贵介争论,失手无礼休怪。
张飞见关羽凛凛身躯,说话又十分谦让,一腔怒气早已丢到天外,笑道:即如此说来,也是一位好汉。俺张飞不怪,不怪。
刘备闻言大喜,又见店中噪杂,遂对二人说道:我等要谈论投军大事,在此店中说话甚不方便。后面园中花开正盛,我等三人正好将这狗肉下酒,细细议论,岂不是好?
张飞连声称是,与关羽举手相让,回到桃园。三人来至桃园之内,依照主客之礼落座,张飞复命家人安置酒馔,玄德遂以兄弟二人志向告之关羽。
关羽闻说玄德乃是汉室皇胄,又系卢中郎贤徒,心中钦敬,相见恨晚。
刘、关、张一边吃酒,一边各叙平生之事,不觉愈加投机。酒过三巡,刘备见关羽与己同心共志,遂从怀中掏出恩师卢植书信,让关张二人观看。
二人看罢,俱各大喜。关云长便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碌碌无为,与草木同朽?今逢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如蒙不弃,在下愿惟二兄之命是听,执鞭相从便了。
张飞闻言大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道:关兄爽快,正合着我的心思。若二位阿哥不弃,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
玄德、云长齐声应道:如此甚好。
三人一直喝到夜幕降临,尽欢而散。刘备自还家中,张飞便留关羽住在桃园之中。谈谈说说,论些武艺,一夜晚景不提。
当晚玄德自归家去,将要去投军的事情与母亲说了。刘母且喜且忧,喜得是儿子报国有门,必得卢尚书提携;忧的是刀枪无眼,此去吉凶难断。
刘备猜着母亲心思,一味将好言语宽解,子母二人谈说到半夜方眠。
到得次日,张飞便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专等着刘备前来。
辰时刚过,刘备到了,见张飞准备的齐全,心中高兴。
兄弟三人遂到桃林深处空旷之处,叙论年庚。玄德自叙年方二十三岁,张飞口快,说与玄德早就叙论过,自己二十一岁,为弟。关羽有意让刘备为首,心中暗自盘算:我今实龄二十四岁。但刘备乃帝室贵胄,又是卢中郎弟子,我等原是全靠此人。如此,某岂可居长?
想罢,遂瞒了两岁,报说自己二十二岁。
玄德闻罢大喜,遂呼两位兄弟焚香再拜,齐说誓言道: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张飞当即拜了大哥玄德,二哥云长,自己认作三弟。
玄德见张飞没有表字,遂依着自己的表字玄德,为张飞取字翼德,明为“飞”字之解,实谓卫护自身,共创大业之意。
翼德得字,大喜从之。三兄弟当日在园中祭罢天地,复又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盟誓,愿从军报国杀贼。
张飞家中颇有资财,果然依其前面所说,当下尽行折卖了,换成银钱粮米,并于县中铁匠铺里打造军器,约期交付使用。
刘备见除却打造军器、采购粮米之外,张飞家再无余资,心下踌蹰,说道:三弟虽然倾尽所有,但恐财不足用,如此奈何?
关羽慨然笑道:这有何难?三弟,你将为兄的独轮车子推来,我自有道理。
张飞道:一辆独轮车子有何用处?我倒未留心。
遂点手唤过店中伙计,就是前日被关羽推了一跌的那个酒保,吩咐道:老四,我二哥可有一辆独轮车儿寄存在店里?你去,把它推到园子里来。
关羽待要开口,那老四早已应了一声,飞跑着去了。过了半晌,却脸红脖子粗地踱回桃园,看了关羽几眼,并不言声。
张飞觉得奇怪,骂道:这个狗杀才,怎地去了这半天,却空着手回来?难不成车子被人偷了去,还是未曾寻见?
老四又看了关羽一眼,咕哝道:车子倒是放在那里,可店里没有人推得动。
张飞大怒: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是生了根,还是你们吃了软骨散?待我去看!
说着起身,跟着老四向前面去了。刘备满腹犹疑,望着关羽,云长只是微笑不语。
过了片刻,张飞大呼小叫,推着一辆独轮车子从前面过来,车子过处,地下便被轧了一道深沟,深有寸余。刘备方知那车身极重,怪不得店中伙计无人能推得动它。
张飞将车子停在空地上,用手拍了一拍,口中叫道:二哥,这车上装得是甚么鬼东西,怕不有两三千斤?
关羽笑道:除了几百斤枣子,也没有甚么东西。若是不信,你自己去看。我从河东直推到这里,也没有觉得怎么重。
张飞岂肯相信?便将车上苫布扯下,果见只有数蒌干枣,并无其他笨重什物。
关羽大笑,上前将几个枣蒌轻轻提起放在树下,车上已是空空如也。然后指着车子,问张飞道:三弟,依着你的气力,这辆空车儿可能举得起来?
张飞不喜,叫道:二哥,你也太小看人。俺每日里除了屠狗卖肉,便是在这园中打熬气力,三五百斤的石锁如掷弹丸,这个空车儿算得甚么?你来看!
一边说着,却也知这车子定然有些古怪,早已运足全身气力,双手握住两根车辕把柄,拼力向上一挺。
张翼德天生神力,大喝一声,那独轮车晃了一下,竟然离地半尺。但也只是稍稍在空中一顿,顷刻间便猛然落下,复将地面砸了一个深坑。
刘备喝采,抚掌而笑。张飞吃惊不小,一阵怪叫,又要鼓劲再试。
关羽笑道:三弟且住!
大步跨到独轮车前,拔出腰间剔骨尖刀,向着那车厢猛地一划。复又转身,对刘、张二人说道:大哥,三弟,你们请过来自己看吧。
刘备觉得奇怪,走近看时,见那车厢被划开之处金光闪闪,耀眼生辉。于是又惊又喜,问道:看这样子,莫非为整个车儿,竟似是黄金所铸?
关羽笑道:不瞒大哥三弟,除了车辕车轮,此车全身皆是黄金所铸。
张飞惊道:实看不出,二哥原来却是个土豪财主!
关羽:我一介穷汉,说甚财主。是那个被我所杀豪强,家中巨富,尽有不义之财。他怕遭了强盗,特请巧匠将家中黄金铸成车儿,涂上黑漆,摆在柴房掩人耳目。我杀了那豪强之后,看见这辆车子,本想装些库中钱帛远逃,却推之费力,举之不动,这才发现此中机窍。我将此车不远千里推来这里,共是一千五百斤黄金,用在此处,岂非天意?
刘备大喜,也不再与关羽客气,当即指令三弟张飞:不如便在园中架起火炉,将金车用火融了,换成军资,即在桃园中训练军伍。
张飞:二哥,你可舍得?
关羽:岂有此理。有甚舍不得?
镜头转换,三天之后。
涿县乡里青壮汉子,闻说刘备和张三黑子召军,感觉好奇,且均知其二人乃慷慨仁义之辈,数日间便集齐三五百人,都在桃园里聚会。
刘备见有了人手,信心大增。便即分责派职,自命为行军校尉,使关云长为马弓手,张翼德任步弓手。只恨无马匹可乘,县中又寻买不着。另铁匠铺中无有上等好铁,弟兄三人也缺少趁手兵器,所以只在桃园练兵,并未成行。
这日过午,训练乡勇间歇,兄弟三人坐在桃树之下,闲论战马兵器之事,无计可施。
刘备偶抬头间,见二弟云长若有所思,起而复坐,直向园门望去,似有所待。
玄德不解,于是问道:二弟如此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却是为何?
云长道:兄弟正等有人送军马和兵器前来,相约就是这一两日。非是有意相瞒兄长和三弟,因不能确定能否如约,故此心下疑虑。
张飞笑道:二哥休要取笑闲耍。我等都是本地土著,都不知谁家养有许多战马,藏有兵器。你一个外乡人路过此地,倒有朋友送来?
云长笑而不答。正说话间,忽见酒保老四进园飞报:现有两个客人,引着一伙伴当,随行一个少年道童,赶着一群健马,投奔庄园而来,点名要见二爷关羽。
刘备大喜道:二弟行事出人意表,定非常人。即是如此,此乃天佑我也!
遂与两个兄弟起身,并肩出庄迎接。出离桃园,来到庄子门前,果见一大帮人立在那里,引着数十匹健马,正往庄内张望。
为首三人,两个中年人客商打扮,一个少年作道童妆束,长相威猛清奇,一表不俗。
那两个客商见了云长,急忙跪倒施礼。关羽连忙搀起,与刘备、张飞引见:这两位老客,乃是中山贩马大商,一名张世平,一名苏双。这位小哥,却不曾见来。
那少年道童施礼答道:某乃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现随师父左慈,在本郡黄公山修道,习学武艺兵法。
关羽闻听,又惊又喜,急忙还礼。又向张世平、苏双道:此二位是我结义兄弟,长兄刘备字玄德,乃汉室宗亲;三弟张飞字翼德,此间桃园主人。
张、苏二人听说,与刘备和张飞重新见礼,甚相恭敬。那赵云对云长执礼甚恭,对玄德、翼德二人却以道家揖首之礼,客气相待。
众人见礼已毕,张飞及刘备盛情相邀,请到桃园之内,殷勤置酒管待。
云长在席间向二商诉说兄弟三人召集义兵,欲讨贼安民之意。张、苏二客闻说大喜,声称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
玄德喜之不尽,声明金银绝不敢受,还要翼德将马匹镔铁论价赔付。张苏二客哪里肯要他们银子?当下推让半晌,坚辞不受。
张飞嚷道:你两个皆是经商为本,今日不收本钱,却是何意
苏双答道:只如今四处都是贼兵沿途劫掠,做不得生意了。这些马匹及金银镔铁等项物什,哪个见了不眼热?某二人今日即不送与将军,也定为贼兵夺去,自身亦难保全。
张世平:何况区区微物,也是为答报云长公相助之恩,更无卖售得银之理。
玄德见云长只是微笑不语,知道此事定有内情来历,也就不再执拗,于是止住张飞,说道:既是如此,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只得生受二位。
张飞闻此,不再执拗,令人驱马进园,连金银玄铁也搬运到园中。玄德说道:马匹可以驱进园中,玄铁即刻送到铁匠铺里去,加紧打造军械最好。
众人唱一声诺,推着玄铁,呼啸出园而去。
张飞毕竟忍不住好奇,就在席间请问张、苏二客:你二人乃是中山人氏,如何与我二哥云长相识,并能寻到这里?
苏双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着实一言难尽!(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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