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真相集 第七十三集 三家分晋

    魏都安邑,文侯宫外。

    李克一语,犹如雷行经天,点醒梦中之人,翟璜乃悟。然而思索片刻,忽又笑道:则吴起不奔母丧,杀妻求将,又比乐羊食子,所强几何!

    李克:故此乐羊食子,祸不及身;吴起弃母杀妻,必得果报。子姑待之,迟早必应。

    翟璜大笑,与李克拱手而别,扬长而去。

    宫殿之内,朝堂之上。魏文侯因闻翟璜之奏,忽自语道:若非翟卿提醒,寡人倒忘之矣。中山地远,必得亲信之人为守,方保无虞。

    遂命世子魏击,前赴中山,为其封君。

    魏击受命出朝,前往中山就任。正行于途,忽遇子贡之徒田子方,乘坐敝车而来。

    世子慌忙下车,拱立道旁致敬。田子方却驱车直过,傲然不顾。

    魏击使人牵其车索,上前质问道:请问先生,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

    田子方笑道:自古以来,只有贫贱骄人,那有富贵骄人之理?

    魏击:此言何谓?

    男子方:国君而骄人,则不保社稷;大夫而骄人,则不保宗庙;楚灵王以骄亡其国,智伯瑶以骄亡其家。富贵之不足恃明矣!若夫贫贱之士,食不过藜藿,衣不过布褐,无求于人,无欲于世。惟好士之主,自乐而就之,言听计合,勉为之留;不然,则浩然长往,谁能禁焉?武王能诛万乘之纣,而不能屈首阳之二士,盖贫贱之足贵如此!

    太子击闻而大悟,谢罪而去;乃至中山国就任国君,礼贤下士,不敢骄人。

    当时魏军虽然占领中山国,但其国人不服,叛乱时有发生,局势动荡。

    由是魏文侯以太子击为中山国君,复将灵寿(今河北平山)封给乐羊,命其率部驻守;并命李悝为中山国相,辅佐太子击治理中山国。

    在太子击、李悝、乐羊三人共同努力之下,中山国局势逐渐稳定,成为魏国国土。魏国由此威势大振,自南而北,对赵国形成两面包抄。

    赵烈侯见宿敌中山虽灭,但与魏国为邻,可谓前门赶狼,后门进虎,至此后悔不迭。

    魏文侯在出兵攻击中山之时,又于沿途占领不少赵国之地;其后又出兵帮助韩国攻宋,又占领河内之地。是为弹鸦得雀,获利最丰。

    魏文侯四十一年,齐相田悼子去世,子田和继位,田氏家族由此发生内乱。

    当时田会占据廪丘(今山东鄄城东北),请举全邑归赵,赵烈侯籍欣然同意。

    画外音:廪丘与赵国并不相连,中间相隔卫国。田会投赵之前,齐国势力已经渗透到卫国,并控制廪丘。如今田会投赵,将廪丘及其附近大片卫国土地以献,赵国由此疆土大增,因与濮阳、馆陶接壤。田和闻而大怒,乃命田布为将,率军进攻赵国。

    赵军起而应之,但与齐战不利。赵烈侯不甘示弱,便请魏文侯、韩景侯出兵相助。赵、魏、韩联军因与齐军大战,杀死齐军三万人,获取大量战略物资。

    次年,赵、魏、韩联军大举进攻齐国,一直攻到齐国长城,田和被迫割地求和。三晋在与齐国战争中,复获得大片土地。

    魏文侯为使新得齐国土地,与所占河内地区相连,便又攻占卫国朝歌附近数城。

    夺取大片国土之后,魏文侯欲揽人才治国,因闻田子方不屈于太子击威势,益加礼敬,由是聘为军师。因邺郡介于上党、邯郸之间,与韩、赵二国为邻,遂请其往邺为相。

    邺城建于春秋初期,相传为齐桓公所筑,当时名为葵丘。因魏文侯被晋侯初封于邺,故将邺城当作魏国陪都,甚相看重,并命西门豹为邺县令。至此,复命田子方为邺相。

    镜头转换,便说邺城。

    县令西门豹至邺,见闾里萧条,人民稀少,大感惊奇,便召父老至衙,问其所苦。

    父老说道:邺城本为大邑,繁华所在。至今萧条至此,只因苦为河伯娶妇耳。

    西门豹:河伯如何娶妇?汝等可详言之。

    父老答道:我邺城之地,有漳水自沾岭而来,由沙城而东。河伯即漳河之神,其好美妇,必岁纳一少女为夫人。

    西门豹:河伯既为神灵,娶人世之女为妇,却是为何?

    父老:神灵之事,其谁知之?若择妇嫁之,常保年丰岁稔,雨水调均;不然神怒,水波泛溢,漂溺人家。

    西门豹:是何人为此妖论?

    父老:乃巫觋所言,里豪及廷掾共倡行之。邺人向畏水患,不敢不从,每年赋钱数百万,为河伯娶妇之费。其实娶妇只用二三十万,余则被巫觋、里豪及廷掾三家共分之。

    西门豹:你等便容其如此肆意盘剥?

    父老:巫觋主其祝祷,三老、廷掾有科敛奔走之劳,分用公费,我等固所甘心。更有至苦者,乃是每当春初布种,巫觋便始遍访里人,若见谁家女子有几分颜色者,即云此女当为河伯夫人。村民当然不愿女为河伯之妇,便多将财帛买免,使巫觋别觅他女代之。如此敲诈一遍,方购贫民之女,充作河妇。如此一年一敛,谁能承之,故此十数年下来,国人逃亡过半,昔日繁华之都,便作荒凉僻邑。

    说至此处,西门豹怒火万丈,拍案而起。正当此时,人报县丞田子方老爷到衙。

    西门豹迎出府外,请至堂上,叙礼让座,说以河伯娶妇之事。

    田子方大感兴趣,由是问道:未知这河伯长甚模样,又是怎样娶民间之女为妇者?

    众父老争相答道:河伯乃是神灵,谁人见过!其每年娶妇,都是巫觋一手操办。

    田子方:河伯娶妇,其情景如何?

    父老:每到立夏之日,先治斋宫于河上,铺设绛帷床席,命女子沐浴更衣,居于斋宫之内。卜吉日编苇为舟,使女登舟浮于河上,流数十里乃被淹没。

    田子方:则邺城中人,宁愿献女,使为河伯之妇耶?

    父老:城中富人皆爱其女,恐为河伯所娶,大都携女远窜,所以城中益空。

    田子方:近十年来,邺邑亦曾受漂溺之患否?

    父老:幸赖邑人岁岁献女为妇,不曾触怒河神,因此从无水患。

    田子方冷笑不已,转对西门豹说道:本邑土高路远,河水难达,有何水患?犹恐每逢岁旱,且有干枯之患,倒为实耳。

    话音未落,众父老皆道:老爷此话不假。我等实不惧水,但恐水不能至也。

    西门豹明白田子方之意,遂对众父老道:此处河伯既有灵验,便是本邑黎民之福。当今岁嫁女之时,你等可来告我,本县亦欲亲往送亲,并为汝等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众父老闻言,踊跃而去。至期果然来禀:巫觋及三老等,在河上治备斋宫,为河伯娶妇。专候县令及县丞大人,前往观礼送亲。

    西门豹乃与田子方整具衣冠,亲往河上。凡邑中官属、三老、豪户、里长、父老闻之,莫不毕集。百姓远近皆会,聚观者数千人众。

    西门豹与田子方在斋宫前坐定,吩咐衙役:将巫觋唤来问话。

    不一刻,三老、里长等引大巫来见。西门豹看时,见是一个年老妇人,年五十余岁,神态倨傲。又有小巫女弟二十余人,衣裳楚楚,悉持巾栉、炉香之类,随侍其后。

    西门豹问道:河伯之事,信有之耶?或你等诬造,以此诈骗人财,图害妇女性命?

    女巫叫道:大人是何言耶?休要妄语,得罪神灵,其祸不小!老身年年为河伯送妇,怎说诬造?

    田子方却是和言悦色,站起身来,对那巫觋揖首施礼:巫师之言,某深信之。则便劳动大巫,烦呼今岁河伯妇来,使我等视之如何?

    老巫咕哝道:还是县丞大人说话知礼。欲观河伯新妇,有何不可?

    顾命身后弟子:唤新妇来,拜见县令及县丞大人。

    时刻未久,新妇身着华裳丽衣而至,给县令大人行礼,脸上泪痕未干。

    西门豹看那女子,鲜衣素袜,颜色中等。于是故作冲冲大怒,起身离座,冲巫妪及三老众人大发脾气。

    西门豹:河伯尊贵神祇,必娶殊色之女,方才相称。此女不佳,断不可使为河伯夫人!

    老巫闻而大惊:若换他妇,必误河伯娶妇吉辰,那还了得?

    三老闻之,齐都着慌。

    西门豹大笑:这有何难?有道是好饭不怕迟,便烦大巫为我入报河伯,但传太守之语,更当别求好女,于后日送之。河伯但有怪罪,便速还报我知可也!

    说罢此言,便向心腹随从使个眼色。随从会意,引吏卒数人上前,抄抱起老巫,飞奔下堤,将其投之于河。

    老巫一路鬼哭狼嚎,扑通入水,再无声息,三老及左右旁观众人,莫不惊骇失色。

    西门豹静立良久,不见水中动静,乃对众人道:此老巫年迈,不能干事。去河中许久,尚不回话,定是被河伯款住吃酒,忘却时辰。没奈何,只得命其弟子,下水催之!

    随从闻言,复引吏卒,又抱起老巫弟子一人,下堤投于河中。那女弟子娇啼怪叫,自然又是一去不回。

    西门豹等候少顷,对众人道:此弟子看似伶俐,怎地亦去恁久?再遣其弟子催之!

    随从奉命,复投女巫弟子一人入水。稍顷又嫌其迟,更投一人,凡投弟子三人,皆是入水即没。其余二十名弟子皆都两股战战,尽往后缩,眼见众衙役虎视眈眈,却又不敢逃走。

    西门豹故作不悦:皆是女子之流,传语不明;兼且口馋,留在龙府吃喝,不能及时还报。且烦三老入河,明白言之。

    三老大惊失色,你推我让,皆往后躲。

    田子方笑嘻道:公等年年替大巫辛劳,河伯之酒,焉能使其一人尽享?

    西门豹喝道:还不快去,即取回覆!

    吏卒早明县守意图,大为振奋,不待大人随从催促,早上前左牵右拽,不由分说,将三老推至河中,逐波而去。

    邺郡邑人观者如堵,看见此等情状,皆为吐舌咂嘴,交头接耳。

    那新妇此时早忘记自身恐惧悲伤,早已笑生双颊,平添三分姿色。

    西门豹向河面恭敬以待,又过半个时辰。遂转向众人,高声说道:三老年高,兼且贪杯,想必是醉了,找不到来路,亦复不济。还须得廷掾、豪长,有劳尊足,赴水宫往告。

    廷掾、里豪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流汗浃背;更有甚者,屎尿齐流,遗在裤中。见郡守如此说法,遂一齐跪倒,皆都叩头如同鸡钳碎米,流血满面,坚不肯起。

    西门豹说道:你等自己对众人说罢,河伯娶妇之事,其实有诸?

    廷掾及里豪等只顾打颤,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田子方便登高台,向众人说道:河水滔滔,去而不返,河伯安在?巫觋、三老及廷掾、里豪等,十余年来,敲诈良民钱财,枉杀民间女子,该当何罪?

    旁观者皆道:该当偿命!

    廷掾及里豪等闻言更惧,叩头谢罪道:我等从来都被巫妪所欺,尚请大人恕罪!

    西门豹到此,方才收篷:巫妪已死,便饶你几个狗命罢。今后再有言河伯娶妇者,即令其人为媒,往报河伯。命没收廷掾、里豪、三老各年所掠财赋,悉都追出,散还民间;又使父老即于百姓之中,询其年长无妻者,以巫觋座下众女弟子嫁之。

    百姓闻此,纷纷踊跃,齐呼青天。便自此以后,邺郡妖巫之风遂绝,百姓逃避在外者复还乡里,邺郡期年之后,又为繁华丰邑。

    杜绝河伯娶妇妖风之后,西门豹为除邺郡旱灾,又与田子方四处相度地形,视漳水可通之处,发民夫凿渠共十二处,更立水闸,以引漳水入渠。

    如此既杀河势,又得渠水浸灌田亩,境内再无旱干之患。由是禾稼倍收,百姓乐业。

    今河北临漳县有西门渠,即是西门豹当年所凿。只因凿渠工程浩大,黎民不堪劳苦,于是皆都怀怨。廷掾及里豪为报前仇,遂借民愤,私告至魏文侯处。

    廷掾奏曰:西门豹治邺,仓无存粮,库无金银,兵少装备,胥民皆怨。望主公严惩。

    魏文侯览奏,遂到邺县视察,召见西门豹及田子方,以廷掾等奏章责之。

    西门豹:幸田先生提前教我,必知彼等,将以此诬陷臣也。

    魏文侯:卿此言何意?

    田子方:臣闻王者使民富,霸者使军强,亡国之君,使国库充盈。邺邑官仓无粮,因储于民家;金库无银,散于民间;武库无兵,因县中人人皆兵,兵器都在手中。

    魏文侯:果如此乎?

    田子方:大王若不信臣,便请登城观之。

    魏文侯便遂西门豹登城,以观邺城军伍防备。田子方下令,擂鼓三通。

    第一通鼓,邺县百姓披盔带甲,执兵迅速集合;

    第二通鼓,老幼以车载粮而至;

    第三通鼓,列阵已成,盔明甲亮,器械整肃,坚不可摧。

    魏文侯大喜,赞道:寡人信卿之能矣,便请罢兵。

    西门豹:不可,民可信而不可欺。今既集之,若复随意解散,民则被受骗之辱。燕王常侵我疆土,掠我百姓,不如便趁此兵,以攻燕国。

    魏文侯喜而从之,便以西门豹为将,田子方为军师,出兵北伐。西门豹由是发兵攻燕,迭经三战皆胜,尽复失地,凯旋而归。

    西门豹治邺,清廉刻苦,不谋私利,更不向朝中诸卿行贿。

    魏文侯身侧近臣忌之,联名献谄。西门豹还都述职,魏文侯便要收回印信,另委他人。

    西门豹已知其意:臣今知如何治邺矣。请再许臣一任,若不能治邺,愿受死刑。

    魏文侯准奏,许以一年之期。

    西门豹回邺,于是搜刮百姓,重贿讨好文侯左右。

    一年之后,西门豹还都,魏文侯亲自出宫迎接,大赞治邺之功。

    西门豹将向朝中近臣行贿之事说明,然后奏道:臣昔治邺有功,主公欲罢我职;今以贪腐治邺,主公反赞我有功。若是如此治邺,臣请辞职。

    魏文侯闻听西门豹之奏,方才大悟:昔日寡人听信谗言,误解贤卿;今既知之,请继续为孤治邺,休使小性!

    于是君臣释疑,和好如初。

    西门豹继续治邺,因开凿十二条水渠,以引漳水灌溉邺地。经反复冲刷,数年之后,邺郡耕地质量大为改善,粮产倍增。邺郡地处赵、魏之间,又邻卫、齐,西门豹遂鼓励百姓从事商业,家家获利颇丰。邺人对西门豹感激,由此十分拥护魏国统治。


    赵国此后对邺郡多次进攻,屡次争夺,但却无法长久占领。魏军在邺人支持之下,总能迅速赶走赵军。赵国只因始终不能突破邺郡封锁,由此阻住南进中原步伐。

    镜头转换,按下西门豹治邺,复说中原诸侯之事。

    周安王元年,楚声王出巡时被盗贼刺杀,在位仅六年。

    楚声王死后,世子熊疑与王子定争夺王位。熊疑胜出,是为楚悼王。王子定逃到魏国,请三晋之兵攻打楚国,至乘丘而还。

    楚悼王与韩、魏两家争夺郑国之地,三晋立即联合起来反击。楚国为摆脱被动地位,其后连年出战,攻周伐郑,并攻韩魏。

    其时百家弟子开始周游说服诸侯,朝秦暮楚,以实现理想报负,建功立业。并发表自家学说,以取信诸侯,时称“百家争鸣”。

    便在此时,秦惠王攻打蜀国,再次攻占南郑。

    其后未久,秦惠王病死,共在位十三年。子秦出公继位,时年只有两岁,由其生母惠姬主持朝政。惠姬重用宦官与外戚,群贤不悦,百姓怀怨。

    秦灵公之子嬴师隰流亡魏国,闻惠公已死,主幼国疑,遂率随从去魏还秦,来夺君位。来到郑县以东边塞,守将右主然不放其过关。公子师隰被迫前往戎族之地,自焉氏塞(今甘肃省平凉市西北)绕行回国。

    惠姬闻知,急遣左庶长菌改为将,率军前往捉拿。

    菌改在行进途中鼓动部众哗变,反而投降公子师隰,倒戈杀回秦都。

    出公二年,哗变军队到达雍城,惠姬自杀,秦出公被诛,母子尸体被丢进深渊。

    可叹出公在位二年,死时只有四岁,故又被称为秦小主。

    公子嬴师在菌改等人拥护下继承秦国君位,是为秦献公。

    秦国自秦厉共公嬴刺薨逝,到秦出公在位,共计五六十年,总是多事之秋。只因大臣专权,妇人干政,故而数易君主,国政不稳,国运日衰。

    秦献公归国夺位之时,楚国再次围攻郑国,连连获胜,兵临城下。郑繻公为取媚楚国,诛杀国相驷子阳,引起国人反对,君臣离心。

    郑繻公者,姬姓郑氏,名骀,郑国第二十三位君主,郑幽公之弟。在位初期,郑国几个要邑被晋国夺去,地盘缩小一半,商民纷纷外流。

    韩武子见此,乘机发兵南侵,对郑国侵犯愈演愈烈,夺走雍丘,国都新郑受到威胁。

    郑繻公十五年,被迫将国都迁到京邑,同时加固长城,巩固西部边界。避强击弱、远交近攻,出兵联齐伐卫,夺取毋丘(今山东曹县境内);又誓师出击,夺取韩国负黍(今登封境内)。其后更倾全力,攻袭韩国首邑阳翟,使郑国又显振作景象。

    在此关键时刻,楚国伐郑。繻公媚楚杀相,引起国人哗变。于是驷子阳党徒弑杀繻公,立幽公之弟姬乙,是为郑康公。

    周安王五年,魏文候病死,在位五十年,寿止七十七岁。子魏击继位,是为魏武候。

    镜头闪回。魏文侯在位期间,重用李悝变法,使乐羊子拔取中山国,吴起开拓治理河西之地,西门豹治理邺城之郡,且尊崇子夏之儒;故使儒、兵、法三家学说在魏国并重,皆都得到极大传播发展。魏文侯用人不看出身,只重能力,在战国初期极为另类,超乎诸侯。

    魏文侯所用卿士,吴起、李悝来自卫国平民;乐羊、西门豹是魏国平民,翟璜是戎狄出身。只有亲弟魏成,出身贵族。

    时有安邑名士李名克,生于今邱县郝段寨,封于段,为干木大夫,故称段干木。与吴起、翟璜、田子方为友,先学于子夏,又求学于云梦山鬼谷子,七年学成。还归故里隐居。

    翟璜等人哄传段干木才名,魏成子又向兄长极力推荐。魏文侯遂月夜登门拜请。

    段干木道:不为臣子,不见诸侯。

    遂越墙逃避。魏文侯闻此,愈加钦敬,此后屡次登门,都在柴扉之外扶轼致敬。段干木被其诚意感动,乃入朝辅佐文侯,但为帝师,不作臣子。

    车夫见主公对此山野村夫如此恭敬,感到不解,遂问其故。

    魏文侯道:我富于势,干木富于义,岂可不敬?

    (成语“干木富义”,即源于此。)

    周安王元年,秦国欲伐魏国,兵至阳狐。

    卿臣劝谏:魏君礼贤下士,有段干木辅佐,国人团结一致,主公不可轻举妄动。

    秦侯闻之,遂停止对魏国用兵。

    魏文侯主理魏氏五十年之久,跻身诸侯之前便使魏国首霸中原,段干木功不可没。

    在段干木及其真传弟子教授下,魏国公室贵族出现大批人才。公叔痤、公子卬是为典型代表,田子方徒众亦渐融入段干木支脉。而公羊高、谷梁赤两支西河学派,在子夏死后,便很少出现政绩显著者。段干木死后未久,纵横派门人公孙衍、庞涓先后下山,前至魏国。

    齐相田和发动政变,迁齐康公姜贷于海岛之上。

    由是田氏终代姜氏,独有齐国,史谓“田氏代齐”。田和自立为齐君,使人求魏文侯转请周天子,援引三晋之例,使田氏名列诸侯。

    周安王姬骄十三年,周王室从魏文侯之请,赐田和为齐侯,是为田太公。自陈公子完奔齐,事齐桓公为大夫,至田和共传十世。终于代齐复陈,姜氏之祀遂绝。

    三晋立国之后,乃废执政正卿之名,命卿为相,于是相国之权最重。

    当时魏国之相乃是翟璜,赵国之相是公仲连,韩国之相乃为韩傀。

    韩傀字侠累,乃是韩景侯之弟,韩烈侯叔父。虽为贵族出身,但少时家贫,与濮阳人严遂结交。严遂字仲子,家境豪富,资助侠累日常所用,复以千金助其游学。

    侠累因此闻达于韩,终于位至相国。既执政为相,颇著威重,门绝私谒。

    严遂闻说韩傀贵为韩国之相,于是由卫至韩,冀其引进韩侯,求得一官半职。未料在韩都馆驿等候月余,竟不得见。

    严遂由此绝望,自以家财赂韩君左右,得见国君烈侯韩取。

    韩侯于朝堂赐见严遂,当时侠累在坐,忽见严遂上殿,不由大惊,且脸有愧色。恐其说出自己当初求食于人,今却忘恩背义之行。

    严遂不去理他,参拜韩侯,然后落座,侃侃而谈。因针对韩国政治混乱,律令不一,群臣吏民无所适从时弊,向烈侯进言,提倡中央集权,君主专制,主张以术治国。

    韩取:卿言之术,当为何解?

    严遂:术者,乃治国之道,国君任用、监督及考核臣下之法也。君任官吏,当察其所为是否称职,言行是否一致,对君是否忠诚,据此赏罚。拔忠臣,除狡滑,以靖朝堂。

    韩取:其用如何?

    严遂:臣之所言,乃谓隐术。明公可表面不露声色,佯装不闻、不察、不知,使臣下捉摸不透公之意图,然于暗中独视、独闻,从而独断。则国相不能欺哄君主,国中众卿亦不能为国相所控,无不从君。

    烈侯闻言大喜,车身议于侠累:孤欲重用严遂,卿谓如何?

    侠累闻之大惊。又见严遂说要加固君权,力削相职,便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替卫弱韩,以惑我主?

    严遂:我是何人,国相果不知乎?

    侠累恼羞成怒,于是不顾旧情,于烈侯面前历数严遂之短,以阻其得以进用。

    严遂未料世间竟有如此忘恩背义之人,当下怒发如狂,离座拔剑趋前,欲与侠累当场相并。韩侯亦未料竟会如此,急命廊下武士进殿,扶严遂出宫,归于馆舍听宣。

    严遂惧被侠累诛害,遂离韩境,就此遍游列国,欲求勇士刺杀侠累,雪此大辱。

    时有韩国轵(今河南济源)人聂政,少年任侠,拜入墨家门墙,学习击刺之术,武艺冠绝当世。十年学成剑术归里,已是青年壮汉,不改当年侠义情怀。

    因闻当地时有恶霸,为害乡里,聂政仗剑独闯其宅,击杀恶人,为当地除害。

    为逃避官府追辑,遂偕母亲及姊聂罃,背井离乡,避祸齐地临淄郊外乡闾,屠牛为业。

    这一日,严遂行至齐国淄郊,忽于屠牛肆中见到聂政,正举巨斧宰牛。

    只见那斧其大无伦,望之足有三四十斤之重,刃下之处,其牛筋骨立解,全不费力。

    再细看其宰牛之人,身长八尺有余,环眼虬须,颧骨特耸,状貌甚奇。

    严遂便以买牛肉为名,邀至僻处相见,问其姓名来历。

    聂政:某姓聂名政,韩国轵人。因得罪乡里,携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

    严遂:别人屠牛,只用尖刀;即便用斧,不过一二斤重。卿运巨斧为之,何也?

    聂政:因某力大,牛刀小斧,不堪所用。他人日屠一牛,某可十倍,以图其厚利也。

    严遂大喜,当即留下十金:此为购牛之资,明日来取。

    聂政:客人稳便,来日来取即可。

    严遂问明聂政住处,拱手作别,当晚留住馆驿。来日盛具衣冠,往拜聂政,邀至酒肆畅谈,以上士之礼待之,并呼为兄。先谈些韩国人情闲话,酒至三巡,渐渐入巷,便说自己资助侠累十年,后被其负义,并图谋害之事。

    聂政拍案怒恨,目眦尽裂:未料当世之间,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严遂取出黄金百镒,双手呈上:闻兄有老母在堂,故私进不腆,代小弟为一日之养。

    聂政乃是侠义之人,见此礼厚重,便已猜出来意,捶胸说道:世间既有侠累此般忘恩负义之徒,便与贤兄无干,也要千里相赴,将其刺杀,况为兄仇乎?然弟闻昔日吴公子光聘专诸之时,专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许人。仲子别求勇士,某不敢虚领尊驾厚赐。

    严遂:弟慕君高义,诚愿结兄弟之好;岂敢夺兄养母之孝,而求私欲哉!

    聂政点头,于是受金,以其资先嫁姊罃,余金用以奉母。

    聂母只享岁余清闲之福,便即病卒。严遂闻而前往祭吊,代为治丧,如同孝子。

    丧葬既毕,聂政便至濮阳来见严遂:弟今日之身乃属贤兄,惟所用之,不复自惜!

    严遂:贤弟若助我刺杀忘恩侠累,再无他求。未知贤弟刺贼,须多少人相助?

    聂政:人多无用,只求类似鱼藏利刃,便可成功。

    严遂大喜,遂赠以吹毛断发利刃。

    聂政受刃,纳入怀中藏之:弟今日别兄前行,更不相见,兄亦休打听小弟之事。则长有一年,短需旬月,便有信息传来。某姊聂罃,嫁于本甸田氏,尚望贤兄予以照拂。

    严遂见他说得决绝,不由一阵心酸:韩傀贵为韩国之相,前呼后拥,侍卫甚重,不易近身;若要行刺,危之甚矣。今数年已过,弟恨渐消,贤兄不如休去也罢。

    聂政怒道:兄是何言耶!你将聂政视作背恩无信,与那侠累等类而观乎?

    于是出门登车,绝尘而去,再不回顾。

    严遂望其背影,赞道:真侠士也,恨其难还!

    聂政到至韩都阳翟,宿于郊外,静息三日,早起入城,直奔相府。

    侠累坐于相府,处决政事,挥令侍卫立于堂阶廊下,不得打扰。众侍卫乐得借此休息,遂皆将兵仗倚在墙角,或坐或立,以备伺候。

    聂政怀揣匕首至府,眼见大门洞开,不由大喜。遥望堂上,见侠累凭案而坐,正在批复文牒,廊前堂下,皆是奴仆侍卫。聂政更不理会,迈步便入府门,直奔正堂。

    侍卫副长抬头望见,急迎上前,拦住问道:来者何人,怎敢私闯相府?

    聂政顺口答道:奉君侯之命,有急事告禀相国。

    趁那副长呆怔之际,早自其身侧闪过,步入厅堂。

    堂上奉侍诸仆,有反应灵敏者,见来人行动有异,便急上前拦阻。

    聂政攘臂直趋,拦挡者皆都纵横颠踬,不能立足。

    侠累大惊,叫道:子乃何人,怎敢登堂入室?

    聂政不答,就怀中抽出利刃,一步抢至公座,挥手而出,正中侠累前心,贯胸而死。

    整个行刺过程,说时迟,那时快,只不过闪电之功而已。

    堂上由此大乱,众仆齐呼:拿贼!

    廊下侍卫七手八脚,便欲闭门。

    聂政自侠累胸中抽出匕首,踢开众仆,纵出门外。

    廊下卫士各持戈戟,将聂政围住,风雨不透。

    聂政匕刺足踢,瞬间击杀数十人,廊下院中死尸横陈,相互枕籍。

    众侍卫虽然大骇,但恐被灭族,不敢落后,兀自奋勇上前。

    聂政身中数十处伤,自度不能得脱,踊身跳到院中假山石上,向众人笑道:某手中若有长矛大戟,何俱你区区百余人哉!今大仇得报,某死无憾!

    遂以匕首自削其面,又以指抉出双眼,还刺咽喉而死。

    众侍卫见刺客伏诛,急入厅堂来救家主。见国相侠累早已死透,再无活转之机。管家惊惧欲狂,急使人驰报宫中,向韩烈侯报此惊变。

    烈侯问道:刺客何人?

    来使答道:操韩国口音,众莫能识。

    韩侯骇怒,命将刺客暴尸市中,悬千金之赏,购人告首,欲得贼人姓名来历,为相国报仇。如此七日,行人往来如蚁,绝无识者。

    此事传至齐国,聂罃闻而哭道:此必吾弟也!

    竟至韩都,到市中遥见弟尸,便即痛哭。乃跳下车来,扶尸大恸,几尽哀绝。

    市吏拘之,问道:死者是你何人?

    聂罃答道:此是吾弟聂政,居轵之深井里。彼知行刺相国罪重,恐累贱妾,故抉目破面,不使人知。然妾奈何悯恤一身,忍使吾弟英名不显,泯没于世乎?

    市吏闻言怜悯:死者既是汝弟,你必知其行刺之故,何人主使。不如就此明言,若果有冤情,吾当请于君主,饶你一死。

    聂罃答道:妾如惜死,不至千里来此。吾弟不惜身躯,手诛国相,并无私恨,实为代人报仇。妾不言之,则湮没吾弟英名;若复泄其背后主使之人,又没吾弟大义!既是如此,夫复何言?弟英灵不远,妾愿随之,以成其名。

    遂将身跃起,头触市中井亭石柱而死。其后便有群鸦飞来,覆盖聂罃尸体,终日不散。市吏报知韩侯,烈侯叹息,令人将其姐弟收葬。又以韩山坚为相国,以代侠累之任。

    侠累知恩不报,尚阻恩人进用之阶,因而被人所刺,落此下场。(本集完)



第七十三集 三家分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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