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国寺作为束阳国四大名寺之首,位于盛京城外西郊,是皇族礼佛之所,国寺的高头大门两侧,挂着一幅流传已久、名闻天下的楹联。
楼阁喜重开,依旧前台花发,清夜钟闻,东涧水流,南山云起。
林泉恰极美,任凭驰岘风高,秀峰石见,龙泓月印,桂子天香。
由此可知,寺中景致有多美,又因是皇族礼佛的所在地,建寺以来便有制,每月上旬初七到初十闭寺,专迎可能前来行愿的皇族子嗣及宗室成员,平时对寻常百姓开放,寺中多数时候人潮如织,逢初一、十五更是凌晨寅时刚过,寺门前便排起了抢烧头炷香的长龙。
寺内沿山而上,建有宝相庄严的五座佛殿,每两殿之间三进石阶,翠柏妆路,殿前百丈禅台,香火旺投,最高处的殿宇巍峨地矗立在半山腰,在宏伟群殿的东西两侧,另有为数不少的库院、僧堂及坐禅室,更有亭台楼阁点缀其间,行经处凿石成径,林木秀耸,倘是夏日,沿途溪涧清泉,流水淙淙,说不出的清幽静宁。
当此深冬时节,呵气成寒,那山涧却是结了薄冰。
寺中某处依峰傍涧的石台边上,有座独迎一客的禅院,匾额上“净舍”二字龙飞凤舞,内间一榻一局棋,一蒲一壶茶,玄阑与主持方丈普觉禅师正在凝神对弈。
棋枰纹路色净,二人手谈无声,间或只闻落子时哔啵一响。
普觉禅师越下越慢,未几放子回钵,笑吟吟地道:
“王爷纵横万制,予敌不留分毫破绽,贫僧已然输了。”
玄阑讶然抬首,些微奇道:
“大师所布格局与我分庭抗礼,其势胜负未明,何以过早言输?”
普觉禅师的目光深邃摄人。
“这片方圆天地,王爷锐意进取,秉志夺人,而老衲是方外之身,无欲与争,再走下去定然败像毕露,乃至满盘皆输,不如趁王爷只是布阵列势,未动杀机,老衲知难而退。”
玄阑静了一静,缓缓把手中剩子也落回棋钵。
“大师慧悟豁达,果然非我能及。”
“非也非也,局势制人而不由人,老衲置身事外,惟旁观者耳,当可及时抽身,王爷身在其中,牵一动百,自是无法与老衲易地而处。”
玄阑默然,屈指轻敲棋枰,良久轻哂道:
“这三百六十周天之数,正如无形战局,进夺者生,退守者亡,让人明知前方有刀光血影,也只能征鸿赴沼,难怪古时曾将此棋称为木野狐,对局者挥兵画地,弄术争土,一方战罢一登场,引千万人为之前仆后继,以生死定胜负,此棋嗜人之深,果然不亚于狐惑。”
普觉禅师笑而不语,执壶为他斟添热茶,却是半杯辄止。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但使欲壑有衡,争求有度,不致国乱民穷,夺之亦无不可也。”
玄阑闻言,展唇笑了笑,起身朝普觉禅师抱手一揖。
“大师点拨得是,我当铭记于心。”
普觉禅师忙起身还礼,却见玄阑眸光忽尔飘向窗外,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回廊外的院子里植着一株稀世珍卉,树干虬劲有节,枝茎精灵奇特,蜿蜒盘曲,矫若游龙,枝上缀满绿萼花苞,跃然欲绽,与往时不同的是,茂盛枝冠似新近修剪过,长短有致,焕然一新。
看出玄阑心中疑惑,普觉禅师呵呵一笑。
“有位女施主无意中见到此树,颇为喜爱,说此品与别的名品大不相同,本是以形取胜,这般闲栽着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十分可惜,她央得老衲同意,今晨来拜佛时顺便领了仆婢过来,令仆人架梯,她亲自执剪,修成这般摸样,她前脚方走,王爷后脚便到了。”
玄阑凝望枝头片刻,平声道:
“倒也好看。”
“原本老衲不肯应允,后来那女施主说,人不除杂念不得真心,花不去冗枝不显真采,还说老衲原是参无相之人,何以竟执着这花是新相旧相,一番话将老衲堵得哑口无言,回心一想,又觉得她言之有理,便擅作主张,由她修剪去了,还望王爷切莫责怪。”
玄阑回身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静静看向院中虬木。
“大师言重了,母后当初将之移植到这院子里来,事隔十多年,恰逢今日是母后忌辰,竟让这株遗花遇上惜花之人,我心里倒是有些为母后欢喜的,又怎会责怪。”
普觉禅师听他语气淡寥,想是缅怀亡母忆起前事,倒也不便多言。
这时房门叩响,一把和悦的男声在外轻道:
“王爷,平仲有信到。”
玄阑嗯了一声,回身整衣,辞别普觉禅师,移开禅房的门走出去。
五皇子府的内丞蔺文道立在门外,他年约二十七八,文质白面,秀目蕴韬,停视处似能洞察人心,一袭寻常的净色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风采翩翩。
两人相偕往外走,玄阑低问:
“信里怎么说?”
“东西到手了,不过他也弄丢了皇上御赐的神武卫宫牌。”
“他几时寄出的信?”
“上月初十,属下猜他为了稳妥起见,没向急脚递的铺兵表明身份,那些铺兵只以为是寻常百姓托递的信函,加上路途遥远,最近又风雪阻路,便给怠误了,直到今日方才送到,算算日子,他人也该回来了。”
玄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已是午后,国寺中络绎不绝的人潮逐渐散去,两人出了寺门,先后上马,一条斜道由平整大石铺成,夹在峰木泉谷之间,沿山而下,缓缰百余步外便是山门。
山门前有条官道,一头接壤来时的盛京,另一头拐过山坳通向远方,有生意头脑好的商贾在路旁开了间茶舍,捎卖各式精巧斋点,茶舍分上下两层,楼下送迎寻常客人,楼上雅座专为达官贵人而设,最东头的那间,窗牖正半掩半开着。
一道素衣身影临窗而立,一手捂杯热茶,一手执着书卷。
窗下是茶舍外的门庭地院,林木摧成疏枝,被昨夜的积雪压得低垂。
自山门出来的两匹骏马从窗外疾驰而过,踏起的碎雪扬尘被风一吹,飘向停在庭前的轿子和精美马车,天寒地冻,抬轿赶马的仆役都去了耳房取暖,路上人迹寂灭,两旁枯草从茫茫积雪中探出片零颓叶,原本不过是蜿蜒通往盛京,立在楼阑看去,像是直到天边。
堂倌掀帘进来,见窗开着,便把取暖的炭盆簇旺,收走桌上的残羹冷炙。
窗边倩影向后侧首,朝侯在一旁模样甚是伶俐的侍婢招手。
“和云,你来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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