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吟那样一首诗给我?若说她真的只会背这一首诗,我是绝对不信的。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我知道了,她是说日久见人心?”
杨瀚自以为明白了小青的心意,却不知道小青这番话,其实说九六的只是那传说中完美无暇的南齐名伎苏小小。苏小小,在沦落青楼之前,闺名便叫窈窈。
她芳龄十九,吐血而亡的凄美故事,也只是她们主仆三人当年发现自己拥有了异能,唯恐被人当成妖怪烧死,决心金蝉脱壳时用的一个手段。
苏窈窈的所谓“后事”还是她料理的呢,想不到后人为她建了这衣冠冢,数百年传颂下来,更是把她塑造的完美无暇。深知其底细的小青自然不屑。
杨瀚因为误会了小青的心意,心中便有些愧疚。因为,他今晚想夜探“随园”。小青和白素越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越觉得其中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也许,等他弄明白了这个秘密,也就知道了苏窈窈对二女苦追不舍的原因,到时自可有的放矢。可这,却明显是对青白二女的利用和不信任,杨瀚难免有些惭愧。
然而一想到悠歌姑娘惨死的模样,杨瀚动摇的神情便重又坚毅起来。虽然此举不甚光明,可我对她并无恶意啊,真叫我抓住苏窈窈,对她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杨瀚这样安慰着自己,轻轻把蒙面巾拉起,遮住了他的面孔。
此时,月亮刚刚爬上柳梢。
“随园”没有养狗,也没有养鹅,只有一只懒猫,被一帮丫环侍女你一口我一口,喂得圆滚滚的,踢它一脚也只挪上一挪,连老鼠都懒得抓,更不要说防人了。
中院往后,连下人也不许进,因此杨瀚潜入之后,只需防着青白二女,除此之外,几乎可以大摇大摆了。杨瀚潜入中庭一道门户之后,便细细地搜索起来。
这随园虽然不大,却是无比精致,家具器物,诸般摆设,更是豪奢。
不过,杨瀚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按照一般大户人家的习惯,这里通常是做为库房使用的,他想看的就是藏在库房中轻易不示人的东西。
他找到了,利用他从城狐社鼠那班兄弟手中学来的开锁技巧,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打开了那道沉重的大铜锁。
进了密室,杨瀚放心地晃着了火折子,仔细打量室中。这里放了很多值钱的东西,看起来有一斤多重的千年老参,宫中贵妃才穿得起的华美衣料,金珠玉宝盛在一口口精致的小箱子里,连那箱子都价值不菲。
杨瀚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只怕大富之家都不足以形容这对姐妹的富有,如此庞大的财富!她们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宗族,只有姐妹二人,身世成谜,富可敌国,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杨瀚举着火折子在室中缓缓走过,刚刚经过壁上一幅画卷,突然又站住脚步,退了回来,举高了火折子,向壁上那副画仔细打量。
一架博古架后边,小青紧紧地咬着下唇,冷冷地凝视着杨瀚。他果然是骗我的!费尽心机接近我们,终究是别有目的,我真蠢,我居然……
小青紧紧地攥着双拳,指尖已经掐进掌心的肉里。
杨瀚定定地看着那副画,画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画中是一对穿着鲜卑服装的美少女,一个妩媚、一个娇俏,骑在马上那个顾盼回眸,肩后一壶箭,英姿飒爽。
另一个一手牵着马儿,另一只手提着一张弓,马背上搭着野兔、狐狸等几只猎物,二女貌似兴致很好,脸上都带着笑,眉眼弯弯,栩栩如生。
杨瀚看着这样一副画,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那骑在马上的,分明就是白素的模样。而那牵着马儿的,赫然与小青的模样全无二致。
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画上还有字,杨瀚凑近了仔细看去,上边写的是“建义元年,与尔朱荣赴洛阳勤王,狩猎于晋阳郊野。”
建义元年,尔朱荣勤王……
杨瀚仔细想了想,记起了曾经在书上看过的这桩事情。
那是北魏孝庄帝时期了,北魏王朝一直有一个很残忍的传统,但凡被立为太子的,就要杀掉他的母亲,以避免皇太后干政。直到第八任皇帝、宣武帝元恪立他的儿子元诩当太子时,元诩的母亲胡充华没被处死,才算废止了这个野蛮制度。
可是,这位北魏王朝传承一百多年头一次出现的皇太后,似乎拼命想要证明该王朝立其子为太子则弑其母的政策是正确的,她除了大肆营建佛寺和佛像外,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毁灭北魏王朝上了。
她的儿子元诩19岁时,想要夺回权力,结果被胡太后毒死,然后立了一个出生才五十天的女孩子为皇帝,可胡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元诩被毒杀前已经发出密诏,调大将尔朱荣进京勤王。
这副画,竟是作于那个年代?可画中人分明就是白素和小青,这该怎么解释?
杨瀚突然想起了罗克敌说过的大雾中听到的那番对话,身上的汗毛儿登时都竖了起来。她们……不会真的活了很久很久了吧?神仙?妖怪?
杨瀚怔怔地想了许久,手中的火折子都快要熄灭了,才突然惊醒过来。这件事不搞清楚,他心里千头万绪,乱糟糟的。当下,他便又收了几副画作,一股脑儿打个包袱背在身上,便灭了火折子,向外潜去。
小青暗中看得清楚,柳眉一挑,就要冲出去,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身前。小青扭头望去,就见白素面带轻愁,轻轻摇了摇头。
小青恨恨地停住了脚步,直到密室复原,咔地一声重又上了锁,小青才恨声道:“姐姐,你现在相信我们的话了?这世间人接近我们,都抱着别样目的,没有人真心对我们的。”
说到这里,小青忽然扭过了头去,似乎怕白素看到她眸中闪闪的光。
白素黯然道:“我总是以诚待人,可是为什么……我本以为他是好人,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可谁知……妹妹,你说我现在还能相信谁?”
白素伤心地抵下头,两颗泪珠滑下了脸颊。
小青心中一恸,轻轻抱住了她,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得通知小钱藏起你我所有珍藏,至少几十年内,不要再想搬回此处了。”
白素娇躯一震,颤声道:“我们又要走?许郎,我相信他不会……”
小青截断她的话道:“明日杨瀚弄清了那画的真伪,就会来找我们了,再不走就迟了。”
“可是……”
“我们先去天目山,那里并不远,且先避避风头,再做打算。”
白素听到这里,再也无从反对,只能默默点头。
杨瀚回到自己住处,点上灯,将画取出一一观看,原本的震惊反而一下子消失了。现在他已确信自己想歪了,这对姐妹绝不可能是千年老妖怪,她们……就是一对大骗子。
一对炮制古画骗人的骗子。
那些看似古画的画,都是以她二人为主题的。其中服饰装扮不但有各个朝代,有南蛮北狄,甚而还有也不知道是什么国家、什么朝代的奇装异服。
比如其中一幅古画,她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建筑之内,那建筑由巨大的石块垒成,有巨大的石柱和拱形圆顶。它四面围起,形成了三层的看台,有很多的蛮夷正挥拳呐喊。
最下边被围起的是一片平坦而宽敞的场地,边缘有巨大的栅栏,里边关着的有的是凶猛的野兽,有的却只是一个个只在裆部兜了块麻布,**着身体,肌肉块垒异常凶悍的异族男人。
而整个场地中间,却是两个强壮的男人,套着从未见过的式样奇特的半身甲和铁面罩,手中持着锋利的短剑和盾牌,正在竭力厮杀。
白素和小青站在看台上,画作是以她们为中心的,所以异常突出,一眼就看得到。
她们头发盘起,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漂亮的底部有荷叶边的袍子,腰部用漂亮的金属链儿系着,精致的锁骨、光洁的双臂都裸露着,胸前沟壑也因那别致的袍子而若隐若现。整个人显出一种异域风情。
杨瀚甚至怀疑,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就是一块披在身上的布,没有经过什么裁剪的样子,但它披在身上,却能完美地呈现出她们曼妙的身材,就连衣袍自然形成的褶皱,都能更加突显她们动人的曲线。
这些画应该不是用来售卖给古画买家的,而是她们在炮制假古画的时候,顺手绘制了些以她们自己为内容的画作,自己用做收藏的。应该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杨瀚索然无味,看来今夜之行算是白去了,而且天将大亮,此时再想把画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也不成了。罢了,只要她们不知道是我偷的,就不至于暴露。
一会儿把这些画拿去,叫那“天下第一眼”的长孙钱小宝再给看看吧,他不是自称已有祖父六七成的功力了么,应该能鉴别得出真伪,待他鉴定之后,这些画就得毁掉。否则,将来一旦被小青发现,以她的脾气秉气,饶得了我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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