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车轮飞速转动驶过高速公路,带起呼啸的声响,白瓦瓦的灯光,一闪而过,一张满是汗水的脸在暗处明灭凸显。
呼呼呼……
下方辅道,粗气自那张脸上大口大口喘出,手抓握泥土站了起来,向四周快速张望,口中不断的呢喃一个人的名字。
“惜福……惜福……”
然而视线里,只有一辆斜在田埂和路基之间的轿车,前灯不断闪烁的橘黄颜色,映出白宁紧张的表情,当看到汽车时,瞳孔缩紧,“我回来了……不对,惜福呢?”
下意识的视线左右扫视,辅道尽头一束光亮照过来,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由远处停到这边,上面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看着白宁,不过那男的摘下手套还是问道:“嗨,兄弟,有没有哪儿受伤,需要帮忙打电话吗?”
“……”白宁转过脸看向他们,目光冷厉,摩托车后座上的女人浑身颤了一下,连忙偏开了视线,那男笑脸僵硬的转回去,不敢对视,低头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轰着油门,一溜烟跑了。
闪烁的警示灯,白宁陡然间“啊!”的怒吼,声音迫开,路边几颗树哗啦啦摇摆直响。
“惜福……夫人……你在哪啊——”
回音在田间拂挨了庄稼,涟漪在上面荡开,附近不远几户农家,院里狗乱吠起来,灯光也在院中点亮,有手电的光打开门出来朝周围寻找什么。
“回来了,为什么你不在.......不可能的,你一定还活着...还活着。”白宁喃喃轻启唇间,举步走向歪斜的轿车,闪烁的灯光倒映的面孔却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伸手摸向脸颊,有短短的胡渣扎手,肤色暗黄粗糙,这是他原来的样子。
“我回到原来的身体了?”下意识的摸向下身,男人该有还在。
“哈哈哈……”白宁忽然似笑似哭发出另人心悸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
咬牙顿挫,下一秒。
猛的挥手一掀,轿车抛上半空翻了个儿,嘭的一声重新落回辅道上,吱吱呀呀的晃动几下。
看到这一幕,白宁降下视线在双手方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武功竟还在的,他不自觉的笑了声,自己能回来,武功也在,那惜福一定还活着。
心里稍松了一下。
旋即,伸手拉开车门坐上去,看着方向盘,犹豫的伸去摸一把,“自己好像不会开了。”这些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讲是熟悉,但几十年的岁月里是陌生的。
轰——
钥匙扭动,发动机点燃声响,白宁试着找回当初的感觉,本能的将车一点点开动驶出去。
啪嗒。
一只手电落在地上,光束投在地上收缩。望着车子灯光远去,那名闻声出来老农张大嘴连忙掏出手机,“喂,儿子,这次你要信老爸,刚刚我看到有个人把车子掀飞起来了……好吓人……喂……喂……儿子……”
……
车辆行驶着,路旁还亮着灯光的建筑、商铺一栋栋过去,这些熟悉的地标让白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武朝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那个东厂提督……”他看着挂在后视镜上的水晶相片,那是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然后,猛的踩下刹车。
白宁瞪大了眼睛,摇曳的水晶相片上,注意到那戴着眼镜的女人……也就是他妻子,竟和惜福那么像?
等等……白宁握紧了方向盘,他似乎想不起来,曾经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了。
车子再次发动,车轮飞速打转,车身嗡的一声射了出去,速度明显比之前更快,尾灯消失在夜幕下的路灯里。不久之后驶入一处小区,车子停在车位上后,白宁快步走进已经浮现在脑海中的单元,然后开门。
走过玄关。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他发现自己竟然会紧张,随着视线推移展开,一双小脚丫悬在沙发摇摇晃晃,小手拿着薯片津津有味的边吃边看。
荧幕闪烁的光里却是儿子……白小鱼。
白宁看着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眼角有些湿了。
“啊!”
那边,白小鱼看见站那里的白宁,慌张的站起来,将薯片快速的藏在身后。
“爸爸,你回来了啊。”
“想吃就吃吧,吃完赶紧睡觉去。”白宁嗓音有些哽咽的说着,却将儿子抱在了怀里,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爸爸,你在哭哦,羞羞,大人是不能哭的。”白小鱼像个小大人一样拍在白宁的肩上,“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妈你哭鼻子,但是你也不能告诉妈妈,小鱼在吃零食喔。”
白宁揉揉他头,坐到沙发上,看了看屋里,书房的门缝下没有灯光亮着,便问道:“你妈妈呢?”
“吃饭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说有些头晕,就去睡觉了。”
小鱼将拖鞋一蹬又爬上沙发:“爸爸,能不能商量个事,我想把这电视看完,里面的那个大太监好厉害,好坏的,别人都打不赢他。”
白宁颤了一下,看了眼电视,里面在眼古装宫廷剧,也像是武侠片那种。
“小鱼就只能看一会儿。”
儿子嘟着嘴哦了一声,等白宁起身走开,又开心的拿出薯片,盘起小腿沉入电视里去了。
脚步走在地板上,然后拧开门,床头的柜上的灯散发朦胧的橘黄,女子的身形裹着被子在床的一侧睡着,青丝铺在枕头上遮住了脸颊,均匀沉稳的呼吸在起伏,像是已经熟睡了。
白宁脱掉外衣,坐到床沿,那裹着的身影明显微颤了一下,台灯下,脱下的眼镜映射温馨、安静的光。
“不能贸然直接问她,我的样子有些变了,明天试探一下。”
白宁收回视线,轻手轻脚退出卧室,准备洗漱,在脸上扑了一捧水时,陡然间,镜子里倒映的是银丝如瀑垂肩的人影,一张阴柔冷漠的脸正望着他。
浴室外,响起小鱼走动声响,“爸爸,我去睡觉了。”
“嗯,乖乖的睡。”
白宁再转回头时,镜子里那张脸已经不见了。
“到底哪个才是本督。”
咵!
洗手池的陶瓷被捏的迸裂开,原本回到家的静娴,又变成了冷漠。
……
天光在昼夜过后放亮,清晨,鸟儿停在阳台上叽叽喳喳的鸣叫,外面街道传来车流的声音、喇叭的声音、人的喧闹,汇集成新的一天。
安静的卧室,有门打开的声音。
浅睡的身影睁开眼,起身,习惯的张开双臂:“更衣。”
然后怔了一下,门口戴着眼镜的妻子也愣住,她指了指外面:“早饭在桌上。”随后飞快的退了出去。
白宁皱起眉,疑心起来。
拿过床头的手机很快找到一个号码播了出去,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不久那边接通。
“喂,妈,我想问问你,小慧有没有小名?”
“有啊,你俩认识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那时候小慧身子弱,就先取的小名,叫惜福啊……喂喂……”
白宁将电话丢到床上,揉了一下脸,他明白了,现在的这个老婆就是惜福,所以刚刚看到自己时,表情和说话都很古怪。
“她并不知道是我……难怪那么别扭。”
“哈哈……”
白宁第一如此惬意的笑了起来,然后,门打开一条缝,儿子小鱼探进小脑袋小声道:“爸爸,妈妈今天怪怪的,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去学校,你也是噢,都快上班迟到了。”
又挥了挥手:“不过我能带妈妈去学校的,爸爸再见。”小鱼做了一个鬼脸将门阖上。
片刻后,俩人脚步远去,响起关门的声音,白宁起床拉开窗帘,阳光照在脸上,却显得阴沉。
“上班……多么遥远的字眼。”
不过白宁还是决定去看看,试着让自己从曾经那千万人之上的身份脱离出来。
他开着车在城里兜转一个小时,才逐渐想起去公司的路线。
车停在写字楼下,在七层的位置挂着宇洋商贸四个大字,这只是一家小公司,也是白宁曾经工作许多年的的地方
踏进大厅,周围有熟人向他打招呼,对于他们,白宁只是点点头,却叫不出名字。
“白慕秋怎了?”
“谁知道……怪怪的。”
……
到了七楼,宇洋商贸四字下方的柜台后面,一个漂亮的女孩朝白宁招手。
“白经理,你迟到了,今天老板来的时候心情好像很不好,你进去后要躲开点。”
“嗯。”
平淡的应了一声,白宁推开玻璃门,视线里打着电话在客户的女孩见到他进来,眨了眨眼。正复印资料的青年哈欠连天,伸手摇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踢踏高跟鞋的女郎在分发一些文件让人传阅,见到白宁时,纤细的画眉微皱,指间的钢笔转了下,然后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转身离开。
复印资料的青年连忙凑近,“白经理,你今天好像忘穿工作装……那个婊子等会儿肯定会打你报告。”
然而,白宁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手指尖轻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拂过。
那青年还想说什么,微微张开的嘴立即闭上,转身走开。
“白慕秋……昨晚叫你陪客户,中途就跑了,生意砸了怎么办?”带着藴怒的声音在背后传过来。
……
办公桌上,摆着老婆儿子的照片,一些未做完的工作,几个小摆件,尚未清理的烟灰缸,这就是他工作的位置。
……
“白慕秋,你聋了啊,老子在和你说话,是不是不想干了?”
……
办公室内,不少人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一动不动表现异样的背影,咬着笔头的女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踏踏踏……皮鞋踩在瓷砖快步走过去,伸手一把拍在白宁肩上。
“你耳聋…………”
“放肆——”
犹如飓风在吹,微胖的身形,呼的一下倒飞砸在百叶窗框,各种资料雪花般四处乱飞。
啪嗒……
笔头从那女人嘴里掉了下来,众人瞪大了眼,看着纸页在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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