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育转了一圈,见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却偏偏没有看到自己的老爹夏尚武,忙四处找人打听:“老叔,俺爹呢?看见俺爹没有?”
若在平时他这么问,大伙儿肯定要跟他开玩笑的。可这阵子金工们都被官兵要来剿杀的消息给吓懵了,一个个心慌意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夏育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夏尚武他们竟然还在矿洞里没出来!
夏尚武呆的那个矿洞位置有些偏,上面负责接金沙的金工吓坏了,竟然没通知他们就直接跑掉了,以至于夏尚武他们到现在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幸亏有个叫发子的矿工赶来报信儿。夏育闻讯大吃一惊,忙带着发子去找孙老把头。
“大伙儿可都记牢了,万一跑不掉可千万别贪念金子,全扔掉,一粒也别拿!被抓住就说是挖参的,打猎的,可不敢说是挖金的,抓住就是一个死!”
眼见众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孙老把头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众人哄然应下。满清把长白山当成龙兴之地,认为挖金会坏了龙脉,累及“国运”,因此处罚最为严厉。在长白山偷采人参和打猎虽然也是不允许的,但其“罪行”却要轻得多,只要罚银或者罚作苦力就行了。
“好,趁着官兵还没来,大伙儿赶紧跑,快!”孙老把头大手一挥,就要带着金工们逃命,突然看到夏育还在满地转悠,忙拉住他道:“芋头,你在这瞎转悠个啥,快跟孙爷爷走!”
夏育急道:“孙爷爷,俺爹还在东头井里呢!”
孙老把头大吃一惊,忙问道:“啥?哎呀,这是咋整滴嘛!咋还没上来呢?”又对着发子问道:“发子,你不是跟尚武他们在一个碃吗,怎么没叫上他们?”
发子哭丧着脸说:“老把头,长贵和顺子先跑了,俺一个人又拉不动辘轳,只好跑来报信儿。尚武叔、铁牛和二狗子都还在碃下呢!”
所谓碃(音同庆)就是采金人挖的矿坑或者矿井,那个时候的矿工非常迷信,不能说“坑”,也不能说“井”,得用“碃”字代替才行。所以选定开挖采金的浅井或矿坑,常称“按碃”,下矿井称“上碃”,井口称“碃眼”。
金工们抱团打拼,最忌抛弃同伴。孙老把头一听有人不顾同伴死活率先逃走,气的胡须直抖,忙按排了两名金工——来旺和兴子跟着发子去拽人,又拉住夏育的手说:“芋头,你体力弱,跟着大伙先跑。”
夏育此时心急如焚,忙挣脱道:“俺也去帮忙拽人,孙爷爷你们先走吧!”虽然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芋头了,但残留的记忆和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还是他割舍不下,所以毅然决定先去搭救老爹。
孙老把头还要再劝。急切间,南面的树林里突然鸟雀乱飞,并传来一阵阵嘈杂声。金工们吓了一跳,纷纷惊叫道:“不好了,官兵来了,官兵来了!”一个个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来的确实是官兵!因为这一带山高林密,清兵是分头搜索,其中有一队都快摸到林子边上来了。领头的武官是个骁骑校。骁骑校是驻防八旗的基层军官,满语“分得拨什库”,位居佐领之下,大概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副连长。不过其级别很高,为正六品武职,理论上比县太爷还高两个等级。
这伙儿清兵是从崖边的陡坡爬上来的,一个个又冷又累,口喘白气,鼻涕长流,样子好不狼狈,正低声抱怨着呢。就连那位骁骑校大人也是骂骂咧咧的:“妈了个巴子,大冷天儿的跑这老林子里,真他娘的遭罪!”正说着,突然听到前面有响动,忙喝斥道:“咦,什么声音?阿昌阿,麻溜儿地给爷去瞅瞅!”
“喳!”
走在前面的那名清兵应了一声,奋力往前钻了几步,用刀拨开树枝一看,惊喜地叫道:“苏合泰大人快看,前面有股子金匪,正往山林子里逃哩!”
苏合泰闻言大喜,忙扒开树枝呼拉一声跳将出来,看着慌忙逃窜的金工们大笑道:“好,好,这老林子钻的,总算老天有眼,没让爷们儿白跑一趟!”又朝身后一挥手,大声叫道:“快,小的们,别叫走了金匪!阿克敦,速去禀报佐领大人!”
随着身后树木摇晃,不一会儿一大队清兵全涌了出来。清兵们看到金工们都兴奋地大叫起来,立功受赏、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一个个眼睛都充血似的发红,平添几分狰狞,几分杀气。
这时,一名身穿棉甲的军官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嘴里大声嚷道:“看到金匪了?妈了个巴子的,没想到这老山沟里还真有金匪!苏合泰,你带的好路,爷们儿这回算是赶上了,没白跑一趟,哈哈哈……”
苏合泰忙快步小跑到军官面前,一脸谄媚地说道:“报佐领大人,金匪就在前面山坳里,眼下正四散逃窜,敢请大人下令缉拿!”
佐领也是八旗特有的官职,最初称牛录额真(满语,箭主之意),后来改称牛录章京,入后关又按汉语译为佐领。驻京师者置於参领之下;各地驻防八旗,则置于协领之下。嘉庆之后,每一百五十人设一佐领,从职务上看,大约相当于现代军队的连长一职。不过八旗军官级别都很高,为正四品,比知府(从四品)还高一级。
那名佐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手按在刀把上,嘴里大声喝道:“某奉朝庭律令缉拿金匪,尔等匪类还不束就擒?若敢反抗,格杀勿论!”说着抽出大刀往前一挥,大叫道:“上,全都给爷拿下,走了一人唯你们是问!”
“喳!”清兵们早就按捺不住了,跟着大吼一声,手里飞舞着大刀片子就冲了上来。金工们此时还没来得及撤完,一看官兵杀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惊叫着朝北面的林子里四散逃走。
本来安排去拽人的来旺和兴子也顾不上救人,慌忙溜之大吉。只有发子还算义气,没有独自逃走。两人硬着头皮往东头碃眼跑去,幸运的是清兵们都往人多的地方追,反倒把他们两个给漏了。
两人刚来到碃眼旁,就听下面有个粗嗓门喊道:“哎,上面的人是咋回事啊?俺们都攒了大筐金沙了,咋还不往上拽哩?”
另一个较尖细的声音也应道:“就是,这耽搁半天,误了工算谁的!”
夏育心急如焚,趴在洞口喊道:“爹,你在下面吗?”
夏尚武和两个老乡已经攒了满满一筐泥沙,左等右等却不见上面的人取沙,正纳闷儿呢,听到声音忙回道:“是芋头吗?你咋不在窝棚里躺着,跑到这儿来做啥?”
夏育急道:“爹,你快上来,我来拉你!”
“这嘎小子!”夏尚武和同伴们笑道:“肯定是又摸到鸟蛋了!”其余几人也跟着笑笑,还让夏育别堵在洞口,让上面的金工赶紧把筐子拉上去,免得误了工。
夏育急得口干舌燥,正要说话,发子在一旁急道:“尚武叔,大事不好了,官兵来抓咱儿来了!你们快进吊篮,俺和芋头拉你们上来!”
“啥?官兵来了,真的假的呀?”待在碃下的铁牛和二狗子一听都不信,还以为发子在跟他们开玩笑呢。
发子急得直跺脚,叫苦道:“哎呀,俺会拿这种事情蒙你们吗?再不上来就要被鞑子堵在碃里了!”
井下几个人这才慌乱起来,这要是被清兵发现,可真成瓮中之鳖了。只是这个矿井颇深,想从里面爬上来可不容易,非得上面有人拉拽不可。
夏育也在一旁喊道:“爹,你快把筐子里的金砂倒了,俺们拉你上来!”
夏尚武他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装满金砂的筐子倒了个底朝天,可夏尚武却不肯先坐。他对同伴们说:“二狗子年纪最小,份量最轻,让二狗子先坐,等芋头和发子把他拉上去,三个人力气大,好再拽俺们上去!”
大伙儿一听,都表示赞同。本来还存着心思想争一争先后的同伴,心里都暗暗惭愧。
夏育还以为坐在筐里是便宜老爹呢,感觉绞索一绷紧就赶紧和发子拼命地往上拽。夏育毕竟才14岁,又是大病初育;发子又是小个子,看上去还不到一米六,比14岁的夏育还矮一截,两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筐子拽了上来,都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二狗子,咋是你呢?”夏育甩着酸痛的胳膊,一脸惊诧地看着二狗子从筐里爬了出来。
二狗子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脑袋,憨厚地笑道:“嘿嘿,你爹说俺体格小,让俺先上来,好再拉他们。”
夏育心里暗暗叫苦,这个时候学雷锋(好吧,雷锋叔叔还没出生呢)不是作死么?但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只得跟发子还有二狗子继续扯筐,不然总不能丢下便宜老爹不管吧?不过这一次坐在筐里的仍然不是夏尚武,而是铁牛。夏尚武为人特别讲义气,所以决定最后一个上来。可问题是清军似乎不准备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三人合力拽起绞索,没想到刚将铁牛拽到一半,一名眼尖的清兵突然指着这边叫道:“快看,那边还有几个金匪!”
二狗子大吃一惊,撒手就跑!夏育和发子正在拼命地往后扯,完全没有防备。二狗子这一松手,两人一个踉跄,都被绞索带倒在地。特别是夏育,两手抓着绞索不放,结果被倒拖了几米。筐里的铁牛也从碃内四五米的高处重重地摔了下去,差点儿没砸到夏尚武。还好夏尚武有一身好功夫,不仅灵巧地闪过,还顺手托了筐子一把,不然铁牛也要摔惨。
“上面是咋回事儿?绞索断了?”
夏育只觉胳膊酸痛无力,膝盖也在刚才磨破了(被绞索倒拖时在地上磨的),一使劲儿就钻心地痛。他试着拉了一下绞索,发现已经没有力气了,回头一看,见发子也是一脸绝望,不禁哭道:“爹,有鞑子发现俺们了,二狗子也给吓跑了!”
“啥?”夏尚武一听也是大惊失色,忙道:“芋头,别管俺们了,你和发子赶紧跑!鞑子不晓得我们在碃下,等他们走了你们再回来。”
夏育急道:“不行的!鞑子一个碃眼一个碃眼儿的搜,躲不掉的!”
发子看了看正在向这边来的清兵,咬了咬牙道:“妈的,拼了!尚武叔,您别磨蹭了,快进吊篮,俺和芋头再拼一把劲儿!”又对夏育说:“芋头,想救你爹不?想救就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夏育心中一暖,忙道:“好,谢谢你发子哥!”
发子摆手道:“谢啥,你爹平日里不知道帮了俺多少!”
夏尚武这回终于肯进吊篮了,因为他比铁牛要轻,而且铁牛力气很大,可以在筐子下面托一把。就这样,夏育和发子在上面拽,铁牛在下面往上推,三人一起用力,一下子就把筐子拽了近两米高。不过再往上铁牛就使不上劲了,全靠夏育和发子往上拽。
幸运的是,发现他们的那几个清兵并没有直接冲过来。矿区有几名被抓住的金工试图逃跑,吸引了清兵们的注意力。只可惜那几名金工一个也没能逃脱,先后被清兵赶上,拔刀砍翻在地。逃得最远的那名金工也被清兵用鸟枪乱枪打死。不过这样一来,却给夏育他们争得几分宝贵的时间。
“用力啊,芋头!”发子咬着牙叫道,双手拼命往后拽,胳膊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夏育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只觉眼前一阵陈发黑。
说来也怪,本来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两人奋力一拽,竟然又往上拽起了一大截。但没等他们将筐子完全拽起,两名腾出手来的清兵已经挥舞着带血的大刀围了上来,脸上都露出残忍的狞笑,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夏育和发子都有些心惊胆战,手脚发软,结果筐子不仅没拉上来,反而又往下掉了一大截。发子眼疾手快,忙将绞索缠在木头架子上。靠着绞索和木头架子之间的摩擦力,两人终于稳住了筐子,但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上拉了。
夏尚武感到绞筐一晃又停了下来,忙问道:“咋回事儿?”
发子颤声道:“尚,尚武叔,鞑子,鞑子过来了!”
夏尚武愣了一下,忙对发子喊道:“发子,别管俺们了。你快带芋头跑,叔一辈子承你的情!”
发子稍一犹豫,但见清兵越逼越近,终于答应了下来。他拉了夏育一把,焦急地说:“芋头,咱们先跑吧,留在这儿也救不了你爹,白白搭上一条命!”
夏育也急得满头大汗,现在该怎么办?虽然“认识”这个便宜老爹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可身体毕竟是人家亲儿子的,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这让夏育实在不忍心丢下夏尚武不管。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位面穿梭机,暗想要不用这个东西把老爹带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可问题是,这个位面穿梭机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使用方法,就算现在研究也来不及了。
发子见夏育不肯走,低声道:“那你抓紧点儿!”
突然捡起一块石头朝清兵砸去,大叫道:“狗鞑子,快来追你爷爷!”说着撒腿就朝林子里窜去。夏育不禁暗暗叫苦,连发子也跑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里更加感到绝望。
没想到那两名清兵闻言大怒,飞舞着大刀便追了上去。
夏育这才明白,发子是帮他把清兵给引开了,不由得暗暗感激。不过,虽然那两名清兵被引开,但危机却仍未解除。一是凭夏育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拽上来像夏尚武那样的大汉;二是附近清兵还有很多,随时都有可能过来搜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夏育想出来解决之道,又有几名清兵发现了这里。
一名眼尖的清兵指着夏育大叫道:“领催大人,快看,那边好像有个小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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