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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先跟你道歉】
今晚月色很好,窗外青山如故,凉白的月光如同纱帛,将世界笼进怀中。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夜风将笛声送远,那婉转轻快的声音,带着点忽隐忽现的调笑意味,就像古调里加上rap腔,这是明心一听就觉得是自己手笔的原因。
明心很少追忆往昔,一是觉得往事不可追,追也追不到;二是复活后的脑子不太够用;她复活的次数太多,除了衍天宗仙二世的记忆外,其他的记忆都被切成碎片的四散飘零,难以捕抓,是雾中之花。
她恍恍惚惚欣赏了片刻,突然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她依稀记得这首曲子是轻快而明亮的,但此刻传到耳中却有化不开的恩怨情仇。
她一下不那么肯定起来。
酒气未消,明心迷迷糊糊地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小竹屋的院子围着一棵高耸的无忧树,树边围着竹栏,树上吊着秋千,月河畔独有的鹅卵石铺成小路,蜿蜿蜒蜒一直通向隔壁院门口,颇有些大雅之境,吹笛人坐在围墙上,与月与树影连成一片,仿佛一探手就能抓住。
夜风扬起那人的衣袍,看起来像是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一般,明心怔怔地看着。
也许是她的动静惊扰到了吹笛人,他停下了笛声,从高处低头看她。
一冷一暖两道视线,撞在空中。
是燕纵。
明心顿住脚步,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一桩往事来。
三百年前的修真界远不如现在太平。
当时恰逢万年一度的逢魔时刻,西南两界交界处的封魔界界碑松动,有魔修先锋潜入修真界内大肆烧杀,为了防止魔界进一步入侵,修真界大能倾巢而出,预备重启封灵聚阵。各宗门大家长齐出,剩下的后辈门生半大不大没人照看,修真界内又有魔修先锋作乱——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敌暗我明,大家都不敢拿宗门未来赌魔修的下限。
于是一合计,家长们编撰了一个读书的名头,把自家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们集中看管,看管地选的是有万堑山险之称的衍天宗。
衍天宗是隐世大宗,能打程度排不上修真界前十,但胜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老,老长老修为不高,致力于做学问,有修真界移动书库之称,世人敬畏他称天下没有他辩不赢的道,没有他说服不了的人,能在他堂上读过一两年书的,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不是东西,出来后也能仪表堂堂。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后人在天才且能打的基础上仪表堂堂,于是趁此机会卯足劲把后生力量塞进去。
最后,来衍天宗读书的个个力拔山兮,或大或小都是个天才。衍天宗立在高山之上,只有一条上山下山的路,阵法大门一关,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德高望重的老长老把他广收的门徒分成小中大三班,排出课表,一切闲杂事化整归零,步入正轨。作为老长老的毕业生,那年明心十二岁,对液化灵气有了一点抵抗性,不再三步一喘五步一歇。她的同龄人不多,除了一个东祁连山的病弱药宗弟子,几乎再没有跟她合拍的。
衍天宗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人多时的吵闹喧嚣让她每天跟着晨钟起,跟着暮鼓歇。她不在小中大班里,但这不妨碍她每天守在教室外,等着她有且仅有一个小伙伴放学,然后上山抓鸟,下河摸鱼。
众天才们知道她年纪小,师从老长老,都戏称她一声小师姐,偶尔还会嬉闹着找她论论道法通明,但都不太放在心上——她说的再头头是道,也依旧不能修道,她的人生至多百年,而天才们的岁数却百年起步。
精力旺盛的天才们缺乏拯救世界的机会,于是一边头悬梁读书应付师尊检查,一边风风火火自发举办擂台赛。
擂台上,自命不凡的都自荐擂台主,自命清高的就出淤泥而不染,不与傻子同流合污,轰轰烈烈打了半个月,排出一个红名榜。
这天明心穿过人群,听到两个下早课的天才在红名榜前论道不成反倒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互相不服。天才们都有病,十五六七八岁的年纪,谁都不服谁,作势就要拔剑开打,明心一看不好,搬着小板凳蹿上桌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声喝道
“衍天宗戒律不可私自斗殴。”
天才的同伙们赶紧各自拉住,好心劝服。
明心看大家都平下气,细问缘由,才知道这两人只是为了红名榜排名互有看法,一个符修觉得榜单是打出来的,能者居之;另一个剑修觉得剑修天下无敌,榜首不是剑修就不合理;明心抬头一看榜单,立刻歪屁股,榜首是一个阵符双修——她亲哥,明雩。
她来者不善地瞪着剑修,问他“所有的结果都以事实为依据,你说剑修天下无敌,哪个剑修天下无敌,你且让他出来跟我哥比划比划!”
她哥是出生就被贴标签的天才,宗门大能为他占卜,说他是救世双星之一,未来有谁能跟他匹敌者,就是另一个救世天才,两人将同心协力重铸修真界荣光。
明心爹娘忙,她从小就是哥哥带大的孩子,护哥护得十分严于待人。剑修一时接不上话,明心立刻哼了一声“想不出来吧。”
剑修立刻驳斥“怎么没有,太虚剑宗第六弟子秦符,那可是天才剑修,三十年结婴。”
修真界内,包括现在在读天才,能有几个能三十年结婴的?但明心哪肯低头,她吵架还没有输过“三十年结婴也叫天才嘛?我哥弱冠之时就已经是元婴初期了。”
剑修心想一个二十岁的元婴符修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三十岁的剑修,而且明显剑修修炼更难,他刚要举例,明心立刻截断“如果你非要说他很厉害,那你喊他出来打一架不就分明了。”
剑修脸都绿了,太虚剑宗秦符刚刚脱离小学鸡行列,人已经在战斗前线,他蔫了一半,忽然眸光一闪,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虽然秦符不在,还有他师弟燕纵呢!他是结丹后期的剑修。”
“羞不羞,一个金丹期也拿出来说,这里遍……”地都是金丹,明心满大嘲讽还没开出来,忽然被人一个暴栗打断,耳边是压低的威胁声。
“明心你又在搞什么鬼?”
天地倒转,明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哥扛到肩上,朗朗清风,明雩如同初雕成型的宝玉,不输分毫,他对着长街尽头笑道“舍妹顽劣,请莫计较。”
明心抱着头在衣裳错落,骄阳映照里,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他束着长发,端立的身姿像一柄出鞘的剑。他长得好看极了,俊秀清雅,周身却淡漠疏离,如同冰霜覆盖冷得让人发寒。
明心酒醉的脑子,迟钝地回想起那惊鸿一瞥,少年的身影,穿过时空,与面前人重叠。
这三百年的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疏离淡漠之至,只是那双能一眼望尽的少年眼眸,在时光磨炼里已经深如静海;明心看着他手里的玉笛,目光游离间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酒气蒸晕了脑子,她听到自己怔怔地发问“你,怎么不吹了?”
朦胧的月光倾洒,燕纵久病轻咳,嗓音微微沙哑“吵到你了?”
“没有。”明心恍惚地笑起来“我只是想到说你的坏话被你发现的时候,你看起来像是要冲过来打我。”
燕纵没有说话,明心自言自语起来“你跟那时不太像,不过都一样不太好相与。我以前没跟你说过话,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但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先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
……也不要用灵力。
她说得很庄重。她的年少轻狂都在兄长的庇佑里,她的兄长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所以她没捅破过天幕,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幸。
复活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她不记得自己跟燕纵有什么过往,却会担心因为自己而让这个天子骄子坠落云端。
这种担心出自一个不愿意沾弄因果的正常人,也出自潜藏在心口疼痛里的那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她把不自在藏进声音里“你有什么需求也提前跟我说,能做到的,我会……”
剩下半句话被堵进一个吻里,触碰的唇角如同他的人一样,淡而冷,一触即分。
他好像说了什么,半声呢喃低语散进夜风里。
酒气蒸进脑子,明心分不清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她只觉得月光很凉,抱着自己的人用力地快要把自己嵌进他的灵魂里,而她自己的灵魂被分成两半一半清醒地告知她抱着她的人名叫燕纵,是师尊,但不太熟;另一半却不停地提醒她,他在为了她玩命……
天边明明如月,温暖的怀抱让她忽视了背后画阵的手,一停一点,脚下萦绕微光,未名的阵法转瞬即逝。
明心彻底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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