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逃亡数日,燕青山踏入了淮安府境内,昔日白袍换做了粗麻布衣,发亮的发髻,已散落两鬓,两袖中的袖剑也被隐藏的不见了踪影,左手捧着破钵盂,右手紧握着一根胳膊粗细的短木棍,一瘸一拐的沿着官道向前走着。
临近傍晚,官道前方隐约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听声音应该是秋收赶着回家吃饭的农夫。燕青山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数日来,赶路的时候化作叫花子沿着官道,手里虽然有着钵盂,却没能讨得一口饭,更不要说铜板了。饿的时候隐入官道两侧,化身“猎户”,还不至于饿着肚子。
一路上虽遇了几波江湖人士,但都不会正眼瞧他这个瘸腿的叫花子,各个像打了鸡血,嘴里喊着:“杀了燕青山,大把的黄金,武林秘籍,皇家宝藏等着咱,秦淮河的头牌包她个十年八年。”欢声笑语中策马而过,马蹄扬起的灰尘,让燕青山又多了几分心安。
德昌源命案,到底有什么玄机,这短短数日,看样子整个江湖都在找他燕青山,嘴里虽喊着拿命偿债,但那个不是为了他们嘴里的黄金,秘籍的。这古琴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燕青山心里也明白,这么一路躲也不是个办法,起码得让自己知道,江湖在找什么?燕青山从官道左边的树林隐去,只见双脚轻轻一跃,两个腾跃,身形如燕的向前赶去,眨眼间便追到了归家农夫的五十步身后。
“行行好,求求好心人赏口饭吃。”燕青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喊道。
前方归家的农夫们齐刷刷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燕青山。然后相互问道:“我们刚才过来有看见这个叫花子?”
“没有啊!”农夫们满脸的疑问。
“老家闹饥荒,我一路逃命过来,这好几天没吃饭,饿昏了过去,听见你们走过来了,我勉强的爬了起来。”燕青山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哎,也是苦命人,你能走的动吗?”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老伯问道。
“走还是能走动,估计走不了多远,我双腿都感觉没多少力气。”
“大牛你们几个去把这个外乡人扶着,到我家吧。”老伯对旁边的一个壮汉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外乡人”老伯回头问道。
“李三奎。”燕青山眼睛一眨便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名字。
接着大牛和一个农夫回头架起地上的燕青山便往前走去。
篱笆院,两间土培上房,两间茅草耳房。院子中间摆放着石桌,几个石凳,桌上早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虽是几个窝头,几个山野之味,但对于落难的燕青山来说,这已经可口的不得了。
“荫儿,再加一副碗筷,多弄点窝头,家里来客人了。”大伯向屋内喊到。
“知道了”屋内柔柔的应了一声。
“三奎,坐吧”
“大伯,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大伯的大恩大德,三奎记下了。只是三奎还不知道大伯贵姓?”
“不足挂齿,乡亲们抬举,都叫我柳伯。”说毕,柳伯爽朗的笑了起来。
“荫儿,把窖里的果酒拿出来。”柳伯头也不回的喊道。
荫儿低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点灯,倒酒。看到有生人在前,脸微红,借着灯,燕青山仔细端详眼前这位姑娘。
荫儿虽生于村野之中,因母亲早年去世,柳伯十分疼爱女儿,从不让女儿干粗活。一副俊俏的脸蛋,身着粗麻但掩盖不了她的妙曼身姿。
“爹爹,女儿退下了”荫儿嘤嘤的说道。没等柳伯开口,便转身小跑回屋了。
“我这女儿从小被我惯得,没了规矩,不要见怪。”柳伯说道。
“柳伯哪里话,三奎今日借柳伯的酒敬您一杯,谢柳伯救命之恩,他日三奎定当相报。”燕青山仰头干了碗里的酒。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也是这山野佳酿,甘甜醇香。入口虽是清甜,但入嗓辛辣。燕青山急忙嚼了几口窝头。
“酒如何?”
“好酒。”
“这都是荫儿平常采了一些野果,自己在家琢磨,照着这女儿红的酿法。自酿果酒”
“柳伯是有福之人……”
两人借着酒劲攀谈了起来。一晃已是深夜,油灯渐枯。柳伯安抚燕青山在旁边的耳房睡去。自己也是醉步回了房去。
多日来,都没尝过床的滋味,此刻的燕青山,无比的放松,闭上眼,安心的睡去了。
翌日天还未亮,睡梦中的燕青山听到屋外柳伯喊道:“三奎,起来了。今日和老伯去城里一趟。”
燕青山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整理了衣物,便踏出了房门。
“这身打扮咋个是好么,你等一下。荫儿,拿一身我的衣服,给三奎,再打盆水来。”
“知道了,爹爹。”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换上了柳伯的衣服,燕青山从叫花子摇身变成了十足的农夫,衣服虽稍有些宽大,但也算合身。两人匆匆出发了。
柳伯的下桥村,离这淮安府,二十余里。一路上老伯说着这淮安府的趣事传闻倒也解乏。
晌午,淮安城外。人头攒动。有持刀佩剑的江湖人,有肩挑货担的货郎,有手拎野味的猎户,有推车叫卖鲜鱼的渔家……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进不了城。
柳伯和燕青山在人群来回挪动,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头,一打听才知道,城门外贴出一张布告:缉拿扬州德昌源命案元凶燕青山,有人能缉拿元凶到案,由德昌源赏黄金千两,到德昌源任意票号凭官府文书直接兑换。有人能提供元凶藏匿之所,赏黄金百两。布告上的画像,便是燕青山。
现在想进城可就难了,守城官兵对着每个进城的人都详细盘问,对着布告画像一个个的对比,尤其是外乡人。燕青山犯难了,这进城也不是,走也不是。
燕青山心里嘀咕:黄金千两,德昌源果然是大手笔,人们都传言德昌源的票号、当铺、码头、盐场等生意富可敌国,看来是名不虚传。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黄金千两的诱惑下,使这些昔日懒散的军爷一个个精神十足,此时可愁坏了燕青山。
“柳伯,要不我们改日进城,你看今日看样子要进城也得后晌了吧”燕青山在试探的问着旁边的柳伯。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柳伯眉头紧锁。话说完柳伯头也不会的向城门守兵走去。
这下可遭了,莫不是柳伯认出了画像中自己,燕青山脊背直冒冷汗。四处打量,心里寻思,守兵之辈倒是不足挂齿,可这周围,这么多的持刀佩剑,虽不是什么江湖大人物,但也不乏好手。这要是一下都向自己围来,插翅难逃。
这时,柳伯已经回来,拉着燕青山的手一句话不说的往回走,到了人少的地方,老伯故作镇定说:“三奎,你走吧。”
“老伯,这是为何?”此时的燕青山心里更加确定柳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不光是淮安,从北向南各个省份,只要是有外乡人都要向官府上报,有擅自收留的,一律按共案查处。现在恐怕老朽也是自身难保。”柳伯叹息道。
燕青山这才舒了一口气。
“多谢老伯救命之恩,既然给老伯带来了麻烦。那我只有回乡了。可是没能在我走之前报老伯的救命之恩。三奎惭愧。”
“走吧,就当没遇到我。”柳伯头也不回的走去。留下燕青山怔怔的望着柳伯的背影。看柳伯走出了自己的视线,燕青山才回过神来。这时,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十多个人。
“燕青山,你让我们好找呀。”
燕青山向说话之人看去。“原来是威远镖局的卫大哥,久违了。”
“呸!我卫虎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兄弟。今日,我便要提那冤死的八十六人讨一个公道。看招!”
刀出鞘,冲着燕青山的命门便是一刀。燕青山两袖一抖,两把二尺长的袖剑身前一挡。
这卫虎走镖多年,手中的刀自然也不含糊,只见手中的刀立即一个变招,支取燕青山的咽喉。燕青山左剑画扇而立。这刀自然攻不进来。此刻燕青山的右剑直点卫虎的右腕。卫虎一个踉跄向后退去。这一个照面,卫虎心里有了定数,自己不是燕青山的对手,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只是逼退自己,此刻估计已倒在了燕青山的剑下。
“卫大哥,和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们还讲什么江湖道义。青帮的弟兄们我们一起上……”说罢,周围几人都亮出了家伙。
青帮?燕青山微微一怔,这青帮实力在这湖广数一数二,十五年前朝廷兵变,青帮在这湖广尽数堵在河滩围困了数日,直到朝廷平叛大军南下。朝廷为了感谢青帮,便给了湖广的水路生意。这也难怪,卫虎会和青帮的人在一起。
“敢问,阁下是哪个堂口兄弟?”燕青山问道:
“哼,今儿也让你死个明白。在下青帮灰衣堂葛杨。”
燕青山仔细端详这葛杨,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但十分干练。脸上的一处刀疤是葛杨多了几分凶劲。
“葛大侠,各位也是江湖上刀口舔血多年,竟然忘记了青红皂白么?”燕青山幽幽的问道。
“青红皂白?哼,死在你手里的那八十六人也想知道个青红皂白?你给的了么?”葛杨狠狠的回道。
“我燕青山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劫杀抢掠之辈。就算我今日死于各位之手,你也讨不回那八十六人的公道。”
“哼,死到临头,还在巧言向辩……”话还没完,葛杨手中的蛇形剑已点向燕青山的颤中。
燕青山左剑挥剑相接,右剑蜻蜓点水般的使向葛杨面门。葛杨凌空一个翻身,手中的剑眨眼间使出三招,招招毙命。此刻燕青山头顶的神庭、胸前,天突、紫宫三穴大开。燕青山右剑回撤高举额前,左剑胸前一个虚招,只听清脆的三声“铛!铛!铛!”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
燕青山感觉两虎口发麻,心里惊到,没想到这青帮一个灰衣堂的堂主功夫如此了得,内力也不可小觑。
而葛杨此刻虎口也是阵阵疼痛,心中直犯嘀咕,追云剑也非浪的虚名,自己刚刚的这几招,电光火石间被燕青山化去。来不及多想,左手拇指和中指搭在唇上,一声清脆的口哨声,紧接着余下的十多人齐刷刷的向燕青山攻来,而卫虎早已退在一侧。
燕青山双脚一跃腾空,一个燕子穿云跃起丈余,便从官道一侧穿去。葛杨一看这燕青山要逃,心想哪能让燕青山这么容易离去。提气便追,挺剑便刺向燕青山的后背。燕青山岂是那等闲之辈,脚下腾空借力,这一剑便差了尺许,没能刺中。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林间,在一处干涸了的河滩停下。顷刻,青帮的其他弟兄也跟了过来,但不见了卫虎的身影。
葛杨没在说话,但手中的剑,青光一闪,向燕青山使来。燕青山躬身侧开,身形闪出,左剑刺向葛杨右侧,葛杨右臂后挥,同时剑挑燕青山的腋下。燕青山腰身后仰,右脚蹬向葛杨腰眼,葛杨也不敢怠慢,侧身后翻同时左脚脚尖向燕青山右脚奔去,燕青山乘机借力,向后一个穿云纵,身形如风,向远处奔去。
葛杨原地摇头叹息道:“好俊的轻功!”正打算作罢。但见那燕青山,被六人逼退回来。燕青山双手如影,被逼得只有防招,狼狈不堪,但脚下不见丝毫错乱。
葛杨仔细打量着这六个人。统一发髻,身着暗色的丝质长袍,脚底崭新的官靴,倒是让葛杨大吃一惊。看这阵势应该是朝廷的人。错愕间,燕青山已被逼得无路可退,几人将燕青山团团围住。
“燕大侠,和我们走吧,还能包你不死。要不然,你活着走不出这河滩。”其中一人对燕青山说道。
此话到也不假,既然我葛杨能认出燕青山,加上刚才的打斗声,怕是燕青山在淮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燕青山身形晃动,左剑护着后背,右剑如那灵蛇出洞般的向六人使去。六人也非泛泛之辈,身形未动,六把剑迎着燕青山的剑,只听铛铛铛声不断,正是剑如风,身如影。
葛杨这才看出名堂,六芒剑阵!七人身形都快,葛杨看的目瞪口袋,若不是这六人想要活口,恐怕这燕青山早死这河滩了。
六芒剑阵,早年听师傅说起过,出自天山,当年天山派的六位门徒在中原为了扬名,靠这六芒剑阵,独步武林,剑下几乎没有活口,树敌太多,最后,被一些仇家分而杀之,天山从此便淡出了江湖。没想到今日有幸还能一见。
片刻间,淮安城内外的江湖人士,都集聚河滩,黑压压数百人。都静静的看着这河滩打斗。
“啊!”一声惨叫。随之六人向后退开,再看燕青山,肩甲,后背,腿部,伤横累累。燕青山倚剑而立。
“给个痛快吧!”燕青山淡淡的说。
“你还有用。你也看见了,在这河滩的,那个不是等着要你的命,你今日不跟我们走,你是必死无疑。”
“和你们走,我就不死了么?哼!一丘之貉。”
“我们是朝廷的人,自然会查清德昌源一案,若你是无辜,自然会还你清白。”
燕青山心动了。
“退下!”突然如雷震耳。河滩众人纷纷捂耳,葛杨也是被这说话之人震的心头一紧。再看那六人齐刷刷的跪向声音之处。
本就受伤的燕青山,被这一震,嘴角吐血不止,也跪倒在地。燕青山抬眼望去那说话之人,却是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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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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