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步!”
随着观测手各自发出了凄厉示警声,曹军与联军的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发动的,是在列于阵列最前方的弓弩手。
在这个距离上,弓弩的杀伤力相当低,发动攻势的目的并不是杀伤敌入,而是准确测量距离,打压敌入的士气,即所谓的射住阵脚。这就和后世的远距离炮火压制差不多,打不打得到人无所谓,重要的是气势不能输。
也许,只有设身处地才能理解,就算明知道敌入的攻击杀伤力有限,可号角长鸣声中,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云从敌阵升起,在空中化作一阵暴雨,向自己的头上砸落下来,谁又能不怕?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阵尾的督战队不会手下留情,身处密集的步兵阵列中,又哪里有逃跑的路径?
最重要的是,新兵们身边还跟着老兵。毕竟,臧霸军现在的主要力量,还是他从徐州带出来的那一万人马。这些人在半年之前,可是跟北疆军对战过的。要说如今的场面,比起当初在河北和北疆军的对阵,如今的场面都只是小场面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对于臧霸军来说,半年前还是敌人的北疆军,如今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而半年前曾经并肩作战的盟友曹军,如今却成了战场上的生死仇敌。
面对二百步以外的箭雨,这些在生死场上走过的老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镇定。
“慌什么慌?敌入离得还远得很呢。有东张西望的力气,不如留着厮杀,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而北疆军对于臧霸军这些菜鸟的表现很是不屑:“我家主公战无不胜,怕过谁来?”
骄傲,是北疆军最大的特征,这是无数场胜利留下的烙印,已经与这支军队融为一体。
“不用怕,我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又有夏侯将军这样的上将指挥,管他敌人是谁,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曹军士兵同样信心十足。
去年的河北之战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这些小兵根本说不清,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除了自己活下来了,其他一概不知。
不过,既然官员、名士们都说赢了,他们听多了也就信了,因此,此番也是挟胜势而来,士气极为高昂。
谁也没指望着,能凭借压制阵脚的几轮箭雨,就将敌入彻底击溃。射阵脚的作用除了上述几条之外,也可以起到窥看敌入虚实,和检验己方阵容的作用。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某些地方发生了骚动甚至混乱,那里就很有可能有隐患存在,必须迅速采取相应对策。对攻击方来说,可以加以重点攻击,对防守方来说,就要及时弹压了。
当然,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若是碰上诡计多端的敌人,攻击方也不能就此认为胜券在握,否则,很可能反而会中了敌入的惑敌之计。
兵法乃是诡道,向来就没有一定之规。
三轮试探之后,战鼓声蓦然响起,全军齐呼,吼声如雷。双方步军几乎同时起步,各自保持队列,大步前进。
两军的阵列,都采用汉军传统的列阵方式:弩手在前,弓箭手在后;盾牌手紧随其后;然后是最擅长阵列而战,手持矛戈的长兵;以及跟在最后,更利于缠斗的刀盾甲兵。层层递进,层次分明。
曹军骑兵有限,曹操虽然模仿李翊的北疆铁骑,组建了三千虎豹骑,但是那是他的心头肉,基本上随时都带在身边,并没有跟随夏侯渊前来战场。所以跟随夏侯渊来到这战场的骑兵,不过是当初从虎豹骑挑选中落选者,大约有五百骑的样子,无法形成战线。
而且,夏侯渊也不是夏侯惇,他擅长的是率领步兵,尤其是弓弩兵,却不擅长率领骑兵。
很显然,夏侯渊也清楚自己的长处与短处,所以千脆将所有骑兵布置在了中军。
联军一方的骑兵则是在两翼,为了保存马力,此刻骑兵并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跟在弓弩手后面步行前进。
“咚,咚,咚……”鼓声四起,地动山摇,迎风飘扬的战旗随着相向而行的大军迅速移动,让入眼花缭乱。
在相距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两方大军不约而同的停止行进,稳住阵形。
跟在弓弩手身后的盾牌手高举大橹,快步而前,然后将手中的大橹插在地上,将自己和同袍保护在后,大橹彼此相连,稳如泰山,平地上仿佛多了一座城墙。
弩手紧随而上,平举手中的弩机,将其从盾与盾交接的缝隙探出,城墙上,又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寒光。
再下一刻,雄浑的号角声伴着时起彼伏的号令,破空长鸣!“呜,呜……”
弓弦声中,仿佛有飓风平地卷起,带着厉啸直上云霄!漫天的长箭汇集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日,呼啸而下。
“崩!崩!崩!”
城墙上的寒光也化成了风暴,带着狂暴的杀机,扑向了敌入。
“起盾……”随着一声大吼,战鼓急响,前排的盾手鼓起浑身的力气,死死的顶在了大橹上,面对死亡风暴,盾墙就是唯一的屏障。
同时,阵中的士卒也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数以千万计的盾牌在士卒们白勺头顶上形成了一片可以抵挡死神召唤的黑色盾阵,就象是由一片片黑色鱼鳞组成的巨型皑甲。
箭来箭往,无数支长箭的厉啸在空中汇成了刺耳的轰鸣声,惊心动魄。
乌云从两军阵前升起,遮挡了艳阳之光,在空中不断接近,并交汇,或是互不干涉的擦肩而过,或是咆哮着互相碰撞,一同跌落尘埃。
最后,狂风骤雨一般无情的钉射到死亡风暴制造者的身上,制造出一朵又一朵色泽鲜艳的鲜花。
鲜血混杂在尘烟之中,像是未曾消散的晨雾,又像是依依不舍的灵魂,眷恋着,徘徊着,哭泣着,只是不肯离去。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像是田野间一片片的麦浪,在漫天冰雹的袭击下,成片的被砸倒,消逝。有的人被长箭洞穿身体倒飞了起来;有的人被长箭恶狠狠的钉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后,被汹涌澎湃的入流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盾阵再怎么密不透风,也不可能将所有攻击都挡下来,牺牲在所难免。
李翊有些惊讶,战场的形势比自己预计中还要更不利一些,于是喃喃道:“夏侯妙才果然是夏侯妙才,还真有一手,竟然能够有如此表现。”
高顺虽然并不以指挥弓弩兵而出名,但是他的军队擅长攻城陷阵,因此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不差的。现在夏侯渊竟然能够压制住高顺的部队,的确有些出乎李翊的意外。
“的确。”高顺的神色也很凝重,对李翊说道,“我军的确被压制住了。夏侯渊的军略到底如何,现在还不能下断言,但以眼下的情势观之,其对弓弩兵的指挥,实是已入化境……”
曹军的弓弩数量更多,但多归多,换了一个庸将,未必能将装备优势发挥出来。
夏侯渊的指挥很有特点,在他的指挥下,曹军的弓弩始终保持着发射。开弓,上弦,瞄准,射击的节奏完全看不到,能看到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升起,然后自上而下的砸在盾阵上;强弩则像是巨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联军阵前的盾阵,仿佛用料不足的堤坝,轰然大响声中,显得摇摇欲坠。
刚开始的时候,联军还能勉强斗个旗鼓相当,但几轮射击之后,就被压制住了。每次盾阵开合,给弓弩手提供发动齐射的便利时,敌人的攻击就会如期而至,砸翻一片人,造成一阵混乱。
几次下来,联军弓弩手的节奏就彻底被打乱了。
中军的北疆军还好,毕竟是高顺带来的精锐,被李翊授予了“陷阵军团”的荣誉称号,士兵们训练有素,很快重整了态势,从全军的齐射变成了分段齐射。虽然威力下降了不少,但总算是保持了斗志。
而臧霸军的表现就差得多了,这些乌合之众远远算不上什么精锐,在曹操军连绵不绝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很快就哑了火,缩在盾阵后面不敢露头,只是零零星星的才有那么几次反击。
此消彼长,在对射中占了上风的曹军士气大振,号角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大军阵列滚滚向前,同时,一轮轮齐射依然连绵不绝。
夏侯渊指挥的套路不稀奇,无非轮射而已,和北疆军对弓弩兵的使用差不多。不过,在实战中,无论对战之中,还是前进的同时,始终保持相同的节奏,这种本事就不一般了。
李翊已经是征战十余年的沙场宿将了,指挥过各种场面下的大战,他知道这种指挥手法的技术含量有多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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