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角话音刚落,大帐外传来于毒亲卫的叫声:“大帅,张帅,大贤良师有命令送到。”
于毒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展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灵县方向说道:“牛角兄,你说李翊有这么蠢吗?他难道看不出来这高唐城就是诱他入笼的陷阱?”
张牛角轻轻抿了一口酒,沧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低声说道:“他当然不蠢。地公将军和军师张群,都是我太平道和黄巾军中的善战之人,可是他们率领的四十万大军,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全部折在了李翊手中,他们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大贤良师和褚燕父子两个人,在我们太平道和黄巾军中也都是用兵高手,结果两个人还是都栽在了他手上。二十余万人啊,就这样全部败亡在了他手中。我担心大贤良师父子报仇心切,这次还会栽在他手上。”
“哦?”于毒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大贤良师想一箭双雕,就怕雕没射到,反而被雕啄瞎了眼睛。他设的这个局,有一个致命漏洞。”张牛角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缓缓说道。
于毒“噗嗤”一笑,随口说道:“你是指粮食?”
张牛角惊讶地望着于毒,顿时觉得自己很蠢,好像别人不用脑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自己还在故作深沉。
“你以为大贤良师不知道吗?打下高唐我们就有了足够的粮食。问题的关键不是粮食,而是我们能不能在军中粮食耗尽之前打下高唐。”于毒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大贤良师又想打李翊,又想打高唐,那才是这个局的致命漏洞。”
………………
就在张牛角与于毒一起计议的时候,褚燕也正在大帐内和杨凤下棋。
作为张角的养子和亲传弟子,他们的棋术都是经过张角亲自指导的,水平非常高。张角非常欣赏他们的才华,认为他们将来都是黄巾军的中坚力量。
杨凤和褚飞燕年纪相仿。长相英俊,武功也好,但他比褚燕更聪明,为人圆滑乖巧。心计深沉,而且手段非常狠辣。
就像之前李翊率领大军从幽州南下的时候,杨凤所镇守的河间国可谓是冀州众多郡国中首先面对李翊兵锋的,但杨凤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完全不可能跟幽州军相提并论,所以他很干脆的选择了避其锋芒。从最初活动的河间国北部的鄚县、易县和文安一带,一直退到了南方的浮沱河一线的乐成、成平一带。
这样的行动,虽然看上去很窝囊,但是却让杨凤以及其麾下五万多黄巾军兄弟顺利的生存下来了。
而没有选择退却,而是选择与幽州军硬扛的中山国、常山国、赵国以及巨鹿郡北部诸县的黄巾军将领,一个个的都成了幽州军骑兵刀下亡魂。连同他们麾下的士卒,也都不在了。
但也正是因为杨凤为人心机太重,黄巾军中许多老一辈的首领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过狡诈,所以他在黄巾军中的口碑和地位一直不如褚燕。
杨凤会打仗。而且不比褚燕差,这在黄巾军中人人都知道,但他和褚燕是生死之交,就没有几人知道了。
接到张角的口信之后,两人继续下棋,就像没事一样。
“子羽,你怎么看?”褚燕落下一枚黑子,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李翊来了,血战开始。”杨凤笑着说道。
褚燕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这次你就再帮一次。吃掉了李翊,这河北大地就任我们纵横了。”
杨凤望了他一眼,慎重地问道:“你有把握吗?我们从来没有和成军的骑兵作战过,更没有和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战斗过。肖祚的大军绝对是黄巾军中的绝对主力。但他的两万五千大军在故渎亭全军覆没,可见幽州铁骑的厉害。这种没有把握的战你敢打?”
“我仔细研究了汉军和匈奴骑兵多次交战的过程,认为自己有把握。”褚燕看着杨凤的那双大眼睛,满怀信心地笑道,“李翊既然敢来,我就有办法叫他回不去。但是。如果我和李翊交战,我的大军就要全部投上去了,所以我们必须依靠你的部队打下高唐城。”
杨凤望着棋盘,没有做声。
褚燕咬了咬牙,沉声道:“牛角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于毒这个人摇摆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现在能指望他们牵制一部分兵力就不错了。我们是兄弟,你给我一句话。答应,我就和李翊干一场。不答应,我就立即打下高唐城,然后率领大军飞速南下青州泰山,放弃围歼幽州军的行动。”
杨凤久久地望着棋盘,依旧不做声。
“子羽,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让你损兵折将吗?”褚燕严肃地望着杨凤,慢慢说道。
杨凤眉头一挑,一双大眼望向褚燕,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现在大贤良师的大军基本上没有了,黄巾军中就剩下人公将军张梁、褚燕和杨凤三人拥有强劲的实力。如果这次战斗杨凤的大军被打惨了,褚燕就是黄巾军中的老大了。
至于人公将军张梁,杨凤根本没有把他看在眼里。这位名义上的黄巾军三号人物,除了有几分勇力之外,其它方面完全不值一提。就连大贤良师张角,都没有把他列为太平道和黄巾军大首领的参考人选。
杨凤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落棋盘,郑重问道:“我们是兄弟吗?”
褚燕感觉他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生死兄弟。”
杨凤也看了褚燕一眼,平静的问道:“那你告诉我,大贤良师是不是有意把大首领的位子传给你?”
褚燕顿时心神巨震,目瞪口呆。
………………
刘定听到城外传来惊雷一般的战鼓声,急忙冲上了城楼。守城的主将—校尉季雍匆忙迎了上去。
“蚁贼开始进攻了?”刘定一边问着,一边大步走到城墙边上,举目望去。
远方黄巾军的大营里鼓声震天,旌旗飘扬,一队队黄巾军战士正从大营里冲出来,他们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械,蜂拥而至。
季雍神色如常,微微笑道:“蚁贼等不及了。”
随即他转头大声叫道:“可有其他城门的消息?”
“将军,还没有。”站在远处的亲卫大声应道。
“蚁贼如果同时从四门齐攻,我们的防守兵力就显得太分散了。使君,你看……”季雍小声问道。
“敌人虚虚实实,我们根本无从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就这样吧,守一天是一天。”刘定双眼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和大家共进退。”
季雍吃了一惊,赶忙说道:“使君的安危,关系着我军的士气。这城墙上太危险了,使君还是回府衙吧。无须使君督阵,士兵们也会奋勇杀敌的。”
“哼……”刘定冷笑一声,口气不容置疑,“我就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张角能不能攻上来。”
季雍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
刘定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说道:“要是能再下场雨就好了。”
………………
汹涌奔腾的大河边,一匹雪白的骏马如一道闪电般奔驰着。马上一员身穿玄甲的年轻将领,正是骁骑将军李翊。
他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战士,身后是五彩缤纷的战旗,耳中充斥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大河的洪流中一样,好像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完全失去了自由和信心。
他想起来到这汉末后的日子里,有许多次,他都梦到自己统率着千军万马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尽情驰骋,梦中的兴奋之情至今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
美梦历历在目,仿若就是昨天的事。
虽然美梦早已成真,但他根本就没有驰骋疆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却是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这种责任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原来统率千军万马根本就不是风光的事,而是一种负担,一种心灵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就像现在,任何一个将士都知道,现在飞速赶到高唐战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求死。
面对二十万黄巾军,这一万五千人还能回来多少?
但大家无怨无悔,甚至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毅然决然的跟随他奔赴战场。
从军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能够血染战场?当真有多少人从军是为了享受战争带给他们的荣耀吗?
能够享受荣耀的都是战争的幸存者,更多的人都是战争的殉葬品。
隋家山,七万多具黄巾军士兵的尸体,连同四万余官军的阵亡,超过十一万个活生生的生命的消逝,演绎了一场血淋淋的经典的死亡。
这场轰烈烈的死亡震撼了李翊,冀州平原上的血腥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里,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战争是如此的残酷与血腥,根本不是他曾经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觉得自己要对一万五千名士兵的生命负责,要对他们无私的信任和他们心中的荣耀负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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