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胭脂神色木然地站在交泰殿外,听到里头的动静,就领着宫人捧着巾帕热水等物鱼贯而入。
重华自是早就走了的,钟唯唯睡眼惺忪,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娇艳之态,见她进来就笑道:“回来了,小棠好些了么?”
胭脂强撑起一个笑容:“好多了,她让奴婢替她给娘娘请安谢恩,她会很快养好病来伺奉娘娘的。”
钟唯唯道:“快别,养好身体才紧要。”
胭脂扯起唇角笑笑,神游天外,直到苗姑姑提醒她,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把一盒香粉打翻了。
胭脂赶紧跪下去认罪:“奴婢该死。”
钟唯唯自来不是苛刻的人,盯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疲惫恍惚之色,只当她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又熬夜照料小棠导致,便道:“是哪里不舒服么?”
胭脂摇头:“没有。”
钟唯唯到底也没留她在身边伺候,体贴地道:“下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歇歇。我看你脸色不好,让医女过来给你看看。”
胭脂哪里敢要医女来给自己看,赌咒发誓地说自己只是太累,睡一觉就好。
钟唯唯也不强迫,吩咐宫人好生照看便忙着出了宫。
今天许多使臣要离开,她还要和梅询在芳荼馆里表演一场斗茶给那些人看。
表演结束之后,那个方转国王子便提出了要求,表示自己仰慕郦国的茶文化,希望能让自己国家的人民看到这样高雅美丽的表演。
因此他希望,美丽能干的皇后娘娘能派出一名茶使,跟随他去方转国,弘扬郦国的茶文化。
方转国王子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又有好几个偏远的国家陆陆续续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钟唯唯慎重地回答,她已经记住这件事了,会和自己的丈夫商量之后,尽快回复他们。
送走使臣之后,谢过梅询:“我之前答应先生的事,这几天就会兑现,先生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
梅询被羁留在郦国,虽一直被优待,却也不是很自由,这次钟唯唯邀请他一起表演斗茶,他原本不许,她便许他,事后送他会东岭。
现在事情办完,也到了她兑现诺言的时候。
如今东岭与郦国早已撕毁盟约,以斗茶输赢定茶叶贸易份额的事儿再不复存在,她也不怕梅询回去后会帮东岭斗茶什么的。
且梅询与李尚关系匪浅,留着始终不妥,不如及早送走。
梅询自知钟唯唯是敬重自己茶道高明,不然不会如此礼遇,便对着她深施一礼,道:“可否让真堇帝姬随我一同离开?”
钟唯唯摇头:“那可不成。”
梅询叹一口气:“那便罢了。”算是尽了东岭帝王对他的一份情义。
钟唯唯原本想问他,他是否知道李尚的那些事,李尚是否真是那个被秋泽悄悄送出去的孩子,然而话到口边,她又觉得没必要,不管真假,都只能是假的。
微笑着让赵宏图替她送客,梅询走到门口又回头,郑重地道:“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希望在下一个时代里,茶道能继续发扬光大,不至于被湮没在历史里。”
梅询一揖到底:“拜托了!大司茶!”
他们都是真正的爱茶之人。
钟唯唯心中悸动。
是的,随着郦国与东岭斗茶大会惯例的解除,大茶师与斗茶再无从前的辉煌和重要。
除非是她主导的这个斗茶大会能年年坚持,不然若干年之后,便只剩下极少数的人还记得茶道。
所以,向那些偏远之国派遣茶使,着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既可以弘扬文化,也可以把那些国家的人情风貌带回来,让郦国人增长见识。
钟唯唯郑重地回了梅询一礼:“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梅询笑笑,潇洒离去。
一角红衣映入眼帘,梓怡郡主立在一株槐树下,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这个方向,二人目光相撞,激起了无形的火花。
“原本想来欣赏皇后娘娘的风采,奈何昨夜睡得太迟,起得晚了。”梓怡郡主轻轻打个呵欠,目光流转:“我想替闽侯求个情,不知皇后娘娘可允?”
钟唯唯淡淡地道:“我不管这个。郡主可去请见陛下。”
梓怡郡主挑挑眉:“咦,难道闽侯不是娘娘的大师兄吗?听闻你们感情深厚,令弟更是由他一手带大,他也曾为了你们姐弟几次深入虎穴,险些把命丢了。您这样不好吧?”
钟唯唯微笑:“既然郡主如此替他不平,不如就由您来照料他?这样我也放心了。”
梓怡郡主袖手而立,平视着钟唯唯的眼睛,缓缓道:“好主意,不如皇后娘娘替我劝劝他?”
钟唯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梓怡郡主盯着重华的目光她看得很清楚,绝然是贪婪觊觎的,这会儿又和她说想要何蓑衣?梓怡郡主到底是看上了谁?
梓怡郡主见她面露迷惑之色,也不解释,潇洒离去。
钟唯唯折回身,找到南小乔等人,命他召集芳荼馆里的茶师和青云班的孩子们开会。
她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问他们,是否有人愿意以茶使的身份,跟随这些使臣去到他们的国家,弘扬茶文化,学习了解其他国家的知识技术和风土人情,将来帮助郦国强大。
又承诺会照顾他们的家人,保证他们回来后得到提拔重用,衣食无忧。
茶师们面面相觑,孩子们也都不说话。
钟唯唯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怪他们。
故土难离,异国他乡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一路上风餐露宿,也许还会有危险,倒霉点还可能客死他乡,再也回不来,这是人之常情。
她叹了口气,强笑道:“时间紧迫,你们早作打算。若有意向,就和南馆长报名。”
有人轻轻举起了手,是她那个小徒弟杨露,杨露的音色还带着童声,眼睛却是亮亮的,透着坚毅:“师父,徒儿愿去。”
钟唯唯心情很复杂,杨露天赋极好,能吃苦,是她想要培养的接班人,但做茶使却是太年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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