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 章二 学艺

    徐言知道项元说的是哪一匹，这匹马确实是这些歪瓜裂枣的马匹之中最好的一匹了。一身黑毛还算油亮，几乎没什么杂毛。只是这马前蹄有个明显的裂缝，让徐言十分怀疑这匹马的奔跑速度。

    徐言就此做起了小马童，在那中年车夫的手下做起了养马的工作。他秉承项元告诉他的诀窍，多与马匹交流，成效颇著。老林不大搭理他，只是教他喂马，不过每次徐言留下和他们一起吃饭，他都将自己碗里那几片烂肥肉夹到徐言碗里。

    老车夫好像早就知道老林教会徐言喂马后，肯定会全交给徐言做，这天来到老林的大马厩。

    “老林，这孩子学会喂马了吗？”这是绝对的明知故问了。老林毫不在意，翻了翻身，带起几根干草，“唔……”

    “那我就带他走了，行不？”老车夫和气道，眼中尽是同情不忍之色。

    “嗯……”老林又翻了翻身。

    老车夫牵过徐言的手，带着他离开，这时，老林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些‘贵人’不会在乎他的，就算送到小公子身边，说不定是祸非福。”

    “我又岂会不知道，只是……”老车夫没说什么，忽的叹了口气，“二十年了，也该放下了……”

    老车夫又长叹一声，牵着徐言走开了。徐言分明听到了身后那声声沉闷的呜咽声。

    老车夫把徐言带到一匹一看就十分不凡的小马驹面前，这小马驹浑身雪白，显得神骏而高贵。那小马驹喷着鼻息，十分骄傲。

    “这是上个月永安侯府送来的，被老爷送给了小公子，你既然已经学会怎么养马，这匹马就交给你了，要细心喂养。”老车夫叮嘱道。

    “嗯。”徐言答应道。

    老车夫转身准备离开，徐言轻声叫了他一声，“爷爷，老林伯伯怎么了？”

    老车夫又是一声叹息，“孩子，好好喂马吧，这些事儿你迟早会懂的。”

    老车夫走后，徐言和那小马驹说了一堆闹不清的话，倒真是遵循了项元的“诀窍”。徐言正要结束这篇结识演讲，忽然一道身影蹦了出来。

    “小言，在和小马驹聊天呢？”项元叫道。

    “怎么样，你大哥我教你的东西有用吧，哈哈……”项元得意地哈哈大笑道。

    “先别说这些，你知道老林伯伯吗？”徐言问道。

    “当然咯，老林的事儿这座尚书府里人尽皆知。”项元笑道。

    “怎么？你不知道？”项元疑惑道，看到徐言正不住摇头。

    项元沉吟一阵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反正你迟早会知道，不如现在告诉你吧。老林是赵家上一代的一个仆役的儿子，生来就是尚书府的奴仆。后来老林被选中教授了一些功夫，做了大公子的近身护卫。那时老爷还不是户部尚书。就在大公子三四岁时，老爷被调回皇都，回程路上遇到一股强大的土匪。那时先皇正与西面的大唐打得不可开交，这些土匪都是一些逃兵，战斗力很强。老爷丢下随身的财物，在护卫的护卫下逃走了。但夫人和公子却陷入敌阵。夫人把怀中的大公子交给老林，老林拼死冲出重围，将大公子带了出来。

    “后来老爷回到皇都，接到土匪的文书，要求以万两白银来换夫人。那时老爷官职不高，又明白这些匪徒既然敢敲诈，就不会怕他告官。老爷多方筹措，终于凑齐万两白银，派老林带着一些护卫去交换夫人。后来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二十多天后，老林浑身是伤的背着夫人回到赵家。据老林和夫人说，土匪拿到银子后，暴起突袭，一众护卫皆被斩杀，只剩下老林带着夫人逃脱了。

    “后来夫人把自己贴身的一个丫鬟许配给老林，给老林成了婚。但好景不长，那一年，皇都西面大片平原闹旱灾，死了很多人，最后演变成瘟疫，甚至皇都有很多人都染上了。老林的媳妇也染上了瘟疫。原本老林一家都住在赵府，但因为老林媳妇的病，他们被驱赶到赵家在皇都附近的一座破旧的小庄园里。老林花光了夫妻俩积攒的银两，只好回到赵府借钱。却没想到夫人不仅没有借给老林银两，反而让护卫们将他赶走，门都没让进。

    “后来老林的媳妇死掉了，老林想要自杀。但老爷带着几个仆役，亲自送来了一些银两，向老林道歉，并下令禁足夫人。

    “所以今天老林还在赵家，但却不再愿意做护卫，只是来养马。赵府的诸多奴仆都听过这个故事，加之老爷对下人确实很好，都对老爷十分忠心。”

    项元讲完，看了看呆在那里的徐言，“怎么样？小言？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徐言摇了摇头，转身给小马驹添了一把草。项元从马厩一根横杆上跳下，“真没有什么想说的？”

    徐言回头，盯着项元说，“我只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去关心老林伯伯，反而只是在意老爷的态度。”

    项元深深看了徐言一眼，没有说话。

    ……

    小公子的马的确非凡。徐言之前毕竟照看的是些一般的马匹，配料喂食是照着以前的经验来做的。当徐言将草料加进料槽时，那匹白马低头嗅了嗅，竟转过头去拒绝进食。这下可把徐言气懵了，他还在为老林伯的遭遇伤心呢，这会儿连匹马都对他摆脸色，不觉气上心头。

    “你也那么骄傲？！就你们这些贵人，高高在上，对人生杀予夺，任意欺凌，不顾及我们这些人的情感，我们也是人！”徐言怒道。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没人告诉我！你倒是自小被好生照养，现在竟对我摆起富贵脾气了。威风八面不假，还不是要被人骑乘！”徐言一直都是个沉默不会多言的人，此刻竟是怒骂起来。

    那匹白马通灵，嘶鸣一声，低下头吃起草料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徐言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低声叹息一声，上前抚摸着白马的脖颈，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只是你到底是匹马，以后难免被人骑乘，也说不定哪天就落魄了，吃不到精心配制的食物。如果就像这样，难道要饿死吗？”

    白马低声呜咽一声，低头慢慢吃着草料。

    忽的，徐言看到不远处老林伯伯在向他招手。徐言小跑过去，叫道，“老林伯伯。”

    老林探出手去，好像要摸摸徐言的头，犹豫一下，又慢慢往回缩。徐言向前一探身，小脑袋贴在老林粗糙的手掌上，微笑道，“老林伯伯，您叫我有事儿吗？”

    老林颤抖着摸了摸徐言的小脑袋瓜，“伯伯来看看你。”

    “小言，你前几年跟府中护卫锻炼过体魄了吧。”老林问道，“伯伯这儿有套功夫，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学。”

    徐言一脸狂喜，他正愁无处学习武艺呢，没曾想老林愿意教他。想到拜师要行跪拜礼，徐言立刻就要跪下去行拜师礼，却被老林拉住了。

    “小言呐，伯伯功夫不高，当不起你的师父，就不要行什么拜师大礼了。而且我们虽然是下人，但膝下未必不能有黄金！”老林正色道。

    徐言听了这话，知道坚持无用，也就站好了身子。其实徐言也是个不受约束的人，是不愿轻易下跪的。徐言忽然想到项元曾说他要习武，于是问道，“伯伯，项大哥也想学武，您能不能也教教他啊？”

    “唔……”老林沉吟，“你不知道项元的来历吧？不过也没关系，你去转告他，愿意跟我学的话就和你一起到我那马厩出来找我。”

    徐言找到项元的时候，项元正在和那匹龙击聊天，什么“兄弟”啊，“老伙计”啊的。

    “大哥，老林伯伯刚才来找我了。”徐言道。

    “哦。嗯？老林那么冷淡的人居然会主动找你！他说什么了？找你干嘛？”项元明显十分惊讶，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老林伯伯说有套功夫可以交给我，还说你要是愿意学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找他。”徐言道，脸上挂着激动的潮红。

    “真的吗……”项元连手中的草料都丢了，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徐言，“你说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徐言分明看到项元眼中闪过的激动的泪花。

    项元又抓住徐言的双肩道，“什么时候可以去学艺？”说着，两眼直直盯着徐言，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老林伯伯说可以去他的马厩找他……”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快走！”说着，拉起徐言风风火火的向老林那儿跑。

    老林的马厩，也就是徐言之前待的马厩有一个独立的庭院。这个马厩是尚书府最大的，马匹也最杂，有一些庶出子弟的马，比较精良，也有一些地位较高的下人的马，相对来说就要差一些。之前老林手下也不止徐言一个马童，但有些骏马却是老林亲自照顾的，之前交给徐言喂养的也就是这些马。

    老林依旧躺在那破旧的无篷马车上，似乎在睡觉。

    徐言和项元走到近前来，站在一旁，一声不出，但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却分明透露了他们的激动。

    “你们来了……”老林眯缝着双眼，“你们都按照武道基础锻炼过身体了，也有些根基了，可以学一些武术了。”

    老林坐起身来，“我得过尚书府的一些武道传承，老爷对我有恩，这些是不能擅自教给你们的。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一次执行任务途中，得了一本不错的秘籍，这秘籍上的武功倒是可以教给你们。”

    老林带他们来到尚书府的一处偏僻的林园里。这是一片已经废弃的园林，是尚书府上一任主人之女的居处，名叫清泽园。据说此女貌美如仙，但不知何因终身未嫁，二十三四就郁郁而终。上任的那位官员也是正二品大员，一生仅娶一女，亦只诞一女。自妻女死后，他终日郁郁，触怒先皇，先皇一道圣旨剥了他的官服，打发回老家去了，后来便没了消息。尚书府地处繁华，也唯有这种地方才够清净。而徐言进此园，心情却没来由的伤悲燥郁，但徐言本就天资聪颖，强自压下这种心绪。

    “这是一部轻功秘籍，不过里面也有一套很不错的身法，好像是这秘籍之前的主人所留。我要传授给你们的正是这套轻功，还有身法。原本每套轻功或身法都要有内功支撑，但这部轻功很奇特，锻炼轻功时，就会自然凝聚内息，依法运转，就会形成内息运行路线。只是这部轻功不全，以后必然会遇到障碍，就要靠你们自己去克服了。”老林道，这一刻，老林显得神采奕奕，一扫之前的颓废。

    “好了，我先来教你们一些粗浅的无数架子，这些是些基础，想必你们也都见过。”老林道，说着自顾自打了一遍。

    “先锻炼几天。”老林道，忽然神色一变，“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