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迟早要露馅。”
骆庭显低声重复,似在想些什么,中间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回神,揉了揉夏沁的脑袋,“我妈大概是有恃无恐吧。”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夏沁形容不出来,似悲,又仿佛淡漠,又像是冷嘲讽刺,很复杂,让人辨不真切。
当然,其实也不用非追根究底,很多事本身就是似是而非没有绝对。
夏沁握住他的手,很认真很严肃的表示,“哥哥,虽然我有很多事不明白,但我好奇心不重,你现在不想说就不要说,等以后你觉得不那么在意这件事了再告诉我也不迟,我能等的。”就比如当初为什么会和人打架坐牢一样,在她这里目前为止依然是迷。
骆庭显被她板正的说辞逗的莞尔,他说,“没那么不可告人。”略沉吟,“我的事你大概也了解一些。五岁没了爸,我妈就成了我的天,她一个寡妇养个孩子很不容易,吃过不少苦,后来嫁给程炳才有了程奇也没有厚此薄彼,对我一直很好,供我吃穿读书,在我心里,她曾经是没有缺点的。”
说着一笑,“可能你都不信,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违背过我妈的任何意愿,她让我好好读书,我就比别人努力更多,她让我考名牌大学,那我就拼死了学,她觉得金融专业好,我就读金融,她说要尊敬继父,我就把程炳才当亲爹孝敬,她说不要太早找女朋友,直到我进去都没谈过恋爱,既天真,又傻逼,什么事都会顺着她,从来不脾气。”
“沁沁,如果是你,”骆庭显看着她,“如果是你和一个从来不会说一个‘不’的人生活二十多年,你还会在意他愿不愿意高不高兴吗?”
这是夏沁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与邱珍的母子关系。以前两人虽然也挺亲近,但平时相处时他很少会提自己的私事,多数是鼓励她,关心她,逗她开心的点滴。此时听来,夏沁是有些惊悚的,她很难想象骆庭显这样优秀,在她眼里曾经那样无所不能几乎闪闪光的一个人在自己亲妈面前竟是这样温顺至极的妈宝!
没有是非立场对错个人喜恶,只有母亲的喜与不喜。
就算是她,在面对养母和父亲时,也会心生叛逆,长出反骨。
他却数年如一日,这真的是……
“哥哥,你真的是个很执着的人啊。”
夏沁的感叹自内心,绝不掺杂一丁点的水分,再真挚没有了。
骆庭显敲了下她脑门,“你直接说我傻我还好受点。”
“这怎么叫傻?”夏沁歪歪头,“听妈妈的话没什么错啊,你也是觉得你妈妈不容易,养大你吃不少苦,心里感激才这样。而且既然你能做到数年如一日的乖宝宝,那起码说明你妈妈以前对你肯定是真的很好,如果像我爸那样,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温顺的。只是……”
“只是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事情会展成今天这一步?”骆庭显帮她把未尽的话说圆了。
夏沁讪讪,“不说也没事,以后总能知道的。”
“你这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
夏沁:“……”
见她吃瘪,骆庭显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腮帮子,温声说,“一叶障目知道吗?当你看一个人好的时候,她所有的缺点都是优点,所有的不足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而当你改变心态不那么盲从的时候,缺点就是缺点,不足就是不足,美化过的东西会失去它曾经的点缀,朦胧的美到底也只是朦胧,变成高清,美女大概就变成了寡淡的平凡。”
“那哥哥,你看我应该是经得起考验的高清美女吧?”说着捧脸凑近让他仔细瞧。
骆庭显没好气,伸出手指把跟前的脑袋戳远点,“我在和你正经讨论,你给我开什么天窗?这话还能不能好好谈下去了?”
夏沁说,“怎么不能谈下去?”晃晃他的手“人呢,可以选择很多东西,但选择不了出身和父母,这是老天给的,谁也做不了主。就拿我来说,我爸妈是那样的人,我是这样的出身,你说我乐意吗?我肯定不乐意啊!别看书上总说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但真的不嫌吗?不会的,说出这句话的人,绝对站着说话不腰疼。人都有虚荣心,谁不愿意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个体面的身世,让人称道的好爹妈?可实在没有,难道就过不下去了?”她一副洞悉世情脱世外的样子,“你不能换个妈,我也不可能换个出身,既然无法改变,就不要去纠结啦,我现在就看开许多,别的什么不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将来有能力就孝敬孝敬,没能力那就再说。人就得活的自我点,自私点,没心没肺点,太较真,苦的是自己,谁还能替你难受替你哭?”
这么一大段话砸过来,骆庭显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安慰呢!失笑,又觉得温暖,不禁伸手揽住她的肩拍了拍,“傻姑娘。”
夏沁眨了眨眼,“是不是感动的想哭?”
“是啊,想哭,你看吗?”
“呃,你要是想让我看,那我就看吧。”
原本也只是玩笑,并不真的认为他会哭或怎样。在夏沁的印象里,骆庭显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坚强的,尤其经过五年的牢狱‘洗礼’,整个人有种形容不出的冷厉气场。对自己的时候还不明显,但对着外人,就很显而易见了。
具体表现为:冷淡、冷漠、冷脸。
大白话就是不太好相处的意思。
即使是与人说笑的时候,也会给人种:这人脾气大概不太好,这人不好惹,或者这人不好说话之类的潜在感官。
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流泪?
但现实打脸的度总是那么的快很准。
骆庭显真的哭了。
当脖颈感觉到湿润,男人微不可察的哽咽随之传入耳中时,夏沁身体猛地一僵,无措的坐在那儿,干巴巴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她有种想要一起哭的冲动。
当然,被勉强压下去了,否则真的要两人抱头痛哭?那成什么样子了!
夏沁想起那天去扫墓时骆大伯拦住她时说的话:‘孩子心里苦,不好受,也就对着亲老子的时候能委屈委屈,撒撒娇’。
当时只觉得心酸,现在再回想,竟有种对现实的无力感。
因为活着的人没有能让他可以依靠可以把后背放心交付的人,所以只能向已经不在的亲人寻求可悲的宽慰和温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也许骆庭显心里的伤要比她自认了解的还要多,也许有些内情要比她能想到的还要严重骇人,但这些夏沁都不会主动问,谁的心里没有秘密,谁的心里没有不想与外人分享的二三事?
最终,她也只能就这么安静的、甚至降低存在感的任由这个男人独自泄。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十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骆庭显放开了她。
他眼睛湿润,眼眶红,鼻子也有点红,显得人挺狼狈的。却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先捏了捏她的脸颊,“小没良心的,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嗯?”
低哑的男中音此时听来有种难言的性·感,夏沁向后挣开他的魔爪,捂住自己有点烫的耳朵干巴巴说,“怕,怕你不好意思。”
骆庭显嘴角弯了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弹了下她眉心,“那我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了。”说着站起来,“我去洗把脸,你这些东西凉了就不要吃了,等会儿带你去吃别的。”
夏沁舌尖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低低的哦了一声。
*
关于哭这件事,两人之后都没有再主动提起,就好似没生过似的,就这么给自动过滤了。
隔天,从骆书记那里拿到相关证明,与亲戚道别后,骆庭显带着夏沁回到了市里的家。
现在正月十二,夏沁正月十五开学,开学后怎么规避夏东海与王玫,就成了目前的当务之急。
但骆庭显心里早有计划,只需要照着计划实行就好,倒也没有无头苍蝇似的手忙脚乱。
夏沁先给班主任郑老师打了电话约见面。郑老师很好说话,当天就赴了约。
他们是在茶楼见得面,夏沁给班主任和骆庭显各自做了介绍,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要在师长面前揭露自己一直以来竭力隐瞒的身世,这对夏沁来说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至少骆庭显刚提出来时,她内心是拒绝的。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又知道只有这个办法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所以虽然还是有点抵触,倒也没消极应付。
骆庭显从小就是老师们的宠儿,对于怎么跟教师打交道很有一套心得。他没兜圈子玩儿虚虚实实,而是直接就把目的摊在了桌面上。
先说了夏沁身世,又说了她现在面临的问题,接着就是希望郑老师可以配合演一出戏,让夏东海与王玫深信夏沁没有回到学校。
郑杨一直都在安静的听,他是个儒雅的中年帅大叔,脾气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温润润的。听骆庭显说完,才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的学生,“夏沁,你跟老师说,这位骆先生说的是不是都是实情?”
夏沁没想到郑老师会当面就质疑起骆庭显,怔了一下,赶忙点头。
郑杨就笑笑,“那你现在去外面听会儿曲子,我和骆先生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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