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不知坐在大白莲上,难倒了一众老爷们儿。
沈东篱有限的育儿知识告诉她,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这么快能坐起身的,大约是肌肉力量不足的原因。然而这小不知周身看来是这样的晶莹透彻,没有一点点肌肉纹理,骨骼脉络,甚是奇怪。
眼下是怎么喂养这个小玩意儿呢?
要说正常喝奶的话,这一时半会儿估计只有羊奶可以喝。
烛红却是按捺不住从断剑中飞了出来,莹莹绿光在月光下照的她透亮。
“这是什么玩意儿?”烛红挠了挠发髻,随意地坐在沈东篱的胳膊上,她见到这小东西倍感亲切,感觉冥冥之中跟自己有所联系。
“刚刚这莲花里生出来的小婴儿,老实巴交的可爱死了。”红叶已经星星眼,想要将小不知抱在怀里轻轻哄他睡觉。不得不说红叶在照顾幼儿方面还是有着极强的天赋。
比如说照顾十方,照顾怀孕的母羊之类的事情做得很顺手。沈东篱隐隐发现红叶实在是充满了母爱的光辉。
只见烛红又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捏了捏小不知的苹果脸,却是被这娃扑了个满怀。两个灵体凑到了一块儿,竟然没有互相融合。
沈东篱注意到这小娃娃的淡金色的掌心有一块略深的绿色痕迹,又看了看烛红。这烛红先前将手探上大白莲,被吸收了一点,没准儿这一点儿就被吸收到了这小东西的身上?
小不知抱着烛红不哭不闹的睡去,嘴角流出了可疑的痕迹。
烛红可从没见识过这样自来熟的人,不由得愣住,却也是温柔的抱起小不知。“以后他跟我过吧。”
烛红语气轻柔,不复当年霸道雄风。
沈东篱点头,只见烛红抱着小不知飞身去了离月亮更近的地方,西南方向有一座小小的山峰,与别的山峰不同在于它的肚中藏着一个瀑布。瀑布的下面是宁静的湖,任凭瀑布多么嘈杂,湖水总是水波不惊,也是怪异一景。
更为妙的是那瀑布的对面,有前人布下的棋盘,茶座,烛红坐在茶座旁,抱着小不知,只见天上一轮明月透亮。
灵体总是很爱月光,仿佛月光中有什么能够吸引灵体的东西存在。
沈东篱看着这俩人的背影,只觉得分外和谐,感觉真是微妙。
红叶有些遗憾,小不知明显的更喜欢烛红一点,不能照顾幼儿的红叶真是有些失落。沈东篱看了眼胖成方形的十方,有些庆幸。
朱颜镜中的时间流逝的较为缓慢,这月亮刚刚到了正中央,外界却是已经天亮。
沈东篱伸了个懒腰,任由灵气在身体周围不停的盘旋。她这每天天的日积月累,如今炼骨心经已经到了三重的境界,也多亏了红叶出手相助,将右臂的腐肉尽数剔除。
这半个月来经历了太多事情,累的沈东篱只想停下来好好喘口气。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她反正就这样了,任她大风大浪,总归每天都是十二个时辰,能做的事情就这样多。
沈东篱决定要过得轻松一些,比如说先上练气五层再说。
多亏了沈明珠出手,让她能够稳稳的站在练气四层之上,如今紧绷的心弦一松,她的境界又有了松动。
一松一弛文武之道也,古人诚不欺我。
沈东篱对修为的狂热也就这样范范而已,就像她对法器的需求不过尔尔罢了。她没指望过能够短时间内超凡入圣,立马筑基,立马结丹。若是在沈蔷闭关之前她还能有这样的动力,如今沈蔷孤注一掷,沈东篱对修炼的热切程度下降了不少。
她仔细想想,自己对修为是否真的这般渴求。
自己真的是想要更高的境界吗?
如今她月下泛舟,隐隐感受到了那些独然于世外的心境,心中就如这莲池止水一般。
她的感情淡了。
不管是对于沈蔷,还是别的一切不如沈蔷的人。她都好似没有了那种热切的情感,这跟她的灵根极其不匹配。
当然也没有人规定这火灵根就必须热情似火,沈东篱觉得自己心中一片沉寂。
陆雨薇的死似乎告诉了她很多所谓的道理,她以往是这样的害怕死亡,如今却有了一丝的期待。
以前沈东篱觉得,死生之外没有大事。也就是说她觉得生死是这世界上最大的事情。然而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这个道理。
生亦无欢,死亦何惧。像他这样赤条条来的人,死亡不过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或者这个地方不存在,她也回不去,那又如何呢。
生活本就是这般的艰辛,修仙也是如此。
她回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达到跟普通修士一样的起点而已,如今她靠着极大地牺牲另辟蹊径,稍稍走在前面,沈东篱却没有觉得半点可以骄傲的地方。
她若是像别的无知少女一般懵懵懂懂,快快活活的过完一生也不知有多好。
相比那些衰老死去的凡人,她算是半只脚踏上了仙路,然而她也会衰老,也会死亡,就算是到了大乘之境界,不能飞升的话,也是一条死路。
若是生命终究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何意义。
沈东篱反过来想到,若是陆雨薇在遇到钟山君之前便死了,岂不是不能享受到这十来年的甜蜜时光?
然而她就算是享受了这十来年的时光,却是不得不忍受这其后漫漫岁月的煎熬与折磨。
沈东篱没有叹气,此刻她只觉得一切毫无意义。
她不想要名不想要利,不想要复仇,不想要爱意。
她只想获得永远的安宁。
这茫无涯际的星海,每日都有流星,每日都有新星,最初的时候这天幕上是否空空荡荡,永恒孤独呢。
“来干杯。”沈东篱躺在老狗熊宽大的肚皮上,厚厚的绒毛挡住了夜里的凉风。
任凭她怎样无视这周身的灵气,灵气还是缓缓的进入到了右手新空出的缝隙中,如今沈东篱从肘部向下部分,已经没有了皮肉,若是谁有意掀起来一看,只怕是相当恐怖。
她这样的话,若是靠近心脏之后该如何呢,沈东篱目前还没有想到那么深远。师父能够修炼至元婴,她竭尽可能应当也有希望。
只要去了山门,见了师叔,问题应当是迎刃而解。
沈东篱两壶桂花酿下肚,有些迷迷糊糊。旁人饮酒为了逃避现实,沈东篱饮酒便是饮酒,就是要痛快。
看了看朱颜镜,此时外界天光大亮,声声哀乐从镜子中传来,想必是陆胜男的手笔吧。沈东篱提着酒壶出了秘境,见到那陆雨薇小小而孤独的坟茔在阳光的阴影下,心里却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难过情感。
误伤其类,她以往怕死,看到亲近之人身死便难过,如今她不怕死,旁人身死反而是喜事,又有何难过呢。
沈东篱将桂花酿倒在陆雨薇坟上,口中念道:“恭喜解脱。”
又踱步走到钟山君的墓碑前,将剩下的桂花酿全都洒在坟前:“你们啊,都解脱了,而我呢,却还要独活。”
什么不怕死为何怕活之类的鬼话,都说给爱喝鸡汤的人听去吧。
那种全身都是用不完的正能量想要将她这样的人拉出泥潭的,好像也没有这样多事的人出现。
这人间炼狱,修士们之间隐隐都怀着对手死去的心情,哪里有空说这些干瘪的大道理。
沈东篱将酒壶送还给红叶,静静的坐在墓碑上良久。
却是一道神识传声入耳中:“陆雨薇的私产,你接好了。”
沈东篱只觉得臀部一阵刺痛,伸手一摸却是被刺了个小小的洞,腿上鲜血流了出来,墓碑轰然粉碎,只留在地上一枚东珠耳环。
这耳环为何只有一枚?
沈东篱扫了眼粉碎的石碑,只见其上露着一枚尖尖的银针。
到底是谁个挨千刀的?!
沈东篱将耳环捡起,又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说道:“命中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耳环十分简单,小小的银环,不大不小的东珠,色泽还有些昏黄,不算是什么好货色。
如此戴着也不会显得有多突兀,只是她这一副打扮再戴一侧的耳环终究有些太过个性。
沈东篱随手别上了耳环,只觉得这小小的珠子竟然需要吸收这么多灵气,实在是可怕。
她刚刚在朱颜镜中吸收了不少灵气以供破境,如今一大半喂了这右耳上的饕餮东珠。
沈东篱将这耳环祭炼一番,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这才用神识查探一番这东珠中究竟有什么宝贝。
几幅字画,几张木质家具,还有一些散乱的功法,法器也有,只是都是当时一些以新奇出名的小玩意儿,说起使用价值,如今也能逗逗孩子也蛮有趣。
陆姨的私产为何要这样交到她手中,沈东篱心中无所谓的,她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敢感兴趣。只是她很介意这赠送的方式。
这样刁钻的方式肯定不是陆雨薇想出来的,肯定是那个冯无轮。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墓碑上做手脚,难道知道她沈东篱喜欢找东西靠着?
不过这墓碑方方正正,又正好靠着沈东篱的大腿,轻轻往后一靠,顺势坐下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过,没想到这冯无轮连这都想到了。
如果是沈明珠来此,定然不会一屁股坐上墓碑,因为这墓碑到沈明珠的细腰处,她难不成要跳上去?
也没准儿,这墓碑是让人抚摸的,沈东篱安慰自己。
地上散乱的石块让人有些心疼,只是沈东篱观察这石块之间的纹路,丝毫不像是普通的十块。
为何她刚刚坐上去,这石碑就四分五裂?陆雨薇难道会用次等的石料为钟山君制作墓碑,沈东篱判断应当不会,除非被冯无轮动过手脚。
提到这冯无轮,沈东篱实在是没办法,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坏人模样,她也搞不清楚。
沈东篱将石块收拢起来,堆在坟茔之上。
踱步走出这后山,前面便是她之前到过的梧桐苑,再向前便是花园,再往前走,就是正厅。如今陆胜男是不是已经走了呢?
沈东篱听着哀乐一点点的远离,神识扫过花园中,冰棺已经没有了踪影。再向前探,沈东篱收回了神识,她只怕陆胜男身边的那什么暗卫发现。
她总不能一察觉到什么暗卫就跑吧,到底什么法子才能克这所谓的暗卫呢?
沈东篱想了想,从朱颜镜中取出两瓶毒药,藏于指尖。她的右手常年不见人,躲在宽大的袖子之中,最是适合掌控毒药。
她怕到时候再从朱颜镜中取毒药被人发现,还是此时早早备下的好。
沈东篱跟着哀乐悄无声息的跟到了府门,只见陆胜男身后有八名黑衣男子单手撑起冰棺,脚下腾然飞起,动作行云流水,不见阻塞之感。
可见这几人平日里的互相之间的合作是如此的熟练,若是这几人组成刀阵,那,沈东篱就可以摊开双手等死了。
修为高深为了求生存,可是生存本身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沈东篱摸了摸耳尖的东珠,她好像答应了师父要接承她的遗志开山立宗?罢了罢了,再多活几日吧。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若不是实在无法完成,还是尽力完成了的好。
若是这事情能够带给她乐趣,那就是意外之喜了。沈东篱舔了舔唇,有些口渴,酒喝多了便是如此。
她发现自己好像拥有一项神奇的尾行技能,就是当她偷偷跟随这些人的时候,少有人能够发现沈东篱的存在,也是奇怪。
陆胜男昨日里那样气势汹汹的想要杀自己,为何今日神识扫都没扫自己这里一下,更别说发现沈东篱藏身身后了。
她那几名暗卫也不见踪影,不过那些人本身就是不见阳光的暗卫,如今不见踪迹也是正常。等那些人一路远飞,沈东篱走了出来坐在门槛上,靠着钟山府的朱色大门,她的屁股到现在还是有些疼,幸好肉多,不然伤了经脉血管可就麻烦了。
身后钟原静静地抱胸守在门后,脸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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