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门处停着数辆马车,身着软甲的官兵正一个个将女子们押解上车,秦无色隐在人群中,目光瞥到前方不远处那个身着八宝夜明甲的干净少年,又敛下眸光,随着人群缓缓靠近马车。
“快着点儿,别磨蹭。”官兵不耐地呵斥一声,以手中长矛敲了一下秦无色的膝盖示意。
她微垂的眸光闪烁,遽尔抬起眼,目光直视着远在一侧的少年,那少年醉意朦胧的眼眸亦恰好与之对视,不禁一怔。
秦无色勾唇笑了笑,一时间,恍惚了人眼,所有人都忍不住抽气一声,本催促她的官兵怔然地凝着她,直至她自个儿缓缓步上马车才回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怎么先前不曾发觉这之中竟有这样的绝色……
马车中的女子见到秦无色进来亦是愣愣地盯着她,她目光一扫,又发现了那名神情空洞的女子,还真是很有缘。
她径直步了过去,其余女子下意识地就为她让出个位置,她便挨着苏依彤坐下,苏依彤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空濛的眸底掠过一丝惊艳,尔后又恢复冷漠地别开视线。
夜色中除了徐徐转动的车轱辘声儿,只隐有几声压抑的抽泣,深知今夜就是有去无回,每个人也没有心思再过多交流。
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女子觑了秦无色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古红颜薄命……”
秦无色却是无所谓的淡淡一笑,她并没有什么大爱,但既然看到了,就不太看得过去一众无辜的女子送死,何况苏方圆也算是一员有名的大将,与秦宣颇有交情,她年幼时还曾见过一面,是个斯文有礼之人,如今他为大雉顽抗外敌而故去,不管从道或者义来说,她至少要保苏依彤周全。
“莫怕,有姐姐在。”秦无色长手搭在苏依彤的手上轻拍了两下。
苏依彤怔了一下,抬眸便见她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微眯轻笑,这样美的一个人,莫名的心跳竟漏了一拍,赶紧垂下睫毛,将手缩回袖下。
见她如此,秦无色也不尴尬,只是对于过长的路途显得有些不耐,南陵关虽是边塞贫寒之地,地域却十分辽阔,腹地足有梁城三倍有余。
安静的环境下,她有些犯困,眼皮不时沉重地耷拉下来,最后,竟睡沉了直接靠在苏依彤的肩上,苏依彤秀美的容颜上浮了一丝不悦,垂眸就见秦无色浓长卷翘的睫毛静若蝶翼伏在精致的面容上,下巴尖尖翘翘,端是漂亮至极的一张脸。
她眉心一拧,此刻车厢中只从掀开窗帘的窗户中透来几缕淡薄的月光,许多女子在度过一整天的极度恐慌后,此刻反而认命一般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苏依彤手腕一转,一道凌厉的银芒折射,秦无色微掀开眸,下巴依旧静静地抵在她肩头,悄然地注视着她手中的银光,那竟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就在秦无色还猜不透她的意思时,便察觉她伸手揽住了自己的腰。
秦无色微微一怔,不曾想她有这么大的力气,竟能将她抱起来,不过武将的独女,会武功也合情合理,她适时地睁开眼,佯装迷蒙地惺忪轻唤,“妹妹?”
苏依彤眉心紧蹙,压低声音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秦无色挑起眉,下一刻,她抱着自己倏地破窗而出,车外一队随行的骑兵旋即大乱,“拿下她!”
苏依彤眸光一凛,手中匕首几个起落便抹了数名来人的脖子,一手依旧紧紧抱住秦无色,“你不要怕。”
那句话传进耳中时,秦无色不禁愣了一下,她本可以自己逃,却带上自己这个‘累赘’,本非亲非故,难免有丝动容,算起来,应当她保护苏依彤才是,苏方圆可算是自己的叔叔辈儿了。
“快跑啊!”
不知是哪个女子尖叫了一声,因这里的躁动,无数女子亦试图逃跑,所有的官兵已从一开始的压制到此刻眼神闪现杀意,而苏依彤的武功其实算不错,只是不足以对付数十人,渐渐已呈败势,秦无色皱着眉,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出手帮忙,可她的目的却是要去蜥蜴精那儿找玄飏。
刺目的白光道道狠戾掠来,秦无色眸光一沉,抬手就握住了直刺苏依彤心口的长矛剑身。
苏依彤瞳眸狠狠一缩,就见秦无色那只皙白修长的手指间已溢出红绸般的鲜血,“你……”
“我说过有我在,你信我么?”她抬手掸开那支锋利的长矛,不理会茫然的苏依彤,冲来人柔弱地开口,“军爷,我妹妹她是梦游症患了才会如此莽撞……”
那人正是白天那个方脸宽颔的男子,他怔愣地觑着秦无色柔弱无助的神情,美人如此,实在激发任何一个男儿的血性,他麦色的肌肤不禁红得有些发烫,连说话都不自在的支吾起来,“既……既然如此,那就……咳……嗯,回马车上吧。”
“多谢军爷。”秦无色扯了扯苏依彤的衣袂,她又是一愣,忖度着此刻形势已经不可能逃掉,须臾,仍是抱着她上了马车。
短时间的动乱在实力悬殊过大中很快平息了下来,车厢内,苏依彤撕碎一片裙裾小心翼翼地为秦无色包扎伤口,“疼么?其实你不必为我如此……”
“疼呢。”秦无色眯着凤眸一笑,另一只手却习惯性地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但你爹是我敬重之人。”
苏依彤眸光不禁闪烁了几下,似有泪光氤氲,嘶哑的声线有了一丝哽咽,“多谢。”
“不谢。”她唇角噙着笑,半点没有因伤势而痛苦的模样,这样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笑起来却透着说不尽的风流般。
苏依彤又皱了皱眉,抬手拨开她攥着自己下巴的手,“苏冶瞳,女儿家不该像你这样。”
秦无色一时神情有些僵滞,收回手讪讪一笑,“是习惯了。”
“那就是坏习惯。”苏依彤望了四下一眼,察觉每个女子在今夜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后愈发失魂落魄,又附唇在秦无色耳边轻声道,“一会儿我们到了,我想办法引开官兵,你就快跑,知道么?”
“你不跑?”秦无色挑眉盯着眼前这个女子,她面容算姣好明丽,一开始空濛冷漠的眸光,此刻却透着坚定,就这样的眼神,已将她与其他女子区分开,她是武将之后,与生俱来有坚毅镇定的气魄一般。
苏依彤沉默片刻,微垂下闪烁的眸光,“我本就不打算再活着,只是死也不能是为蜥蜴精果腹之用罢了,这里的人,凭我一己之力救不完,苏冶瞳……你活下去罢,还想活着,已是最好的事……”
秦无色瞄到她眼角有清冷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心中一窒,不禁搂住她,一句话像是承诺,“你也会活着,你还要亲手杀了那只爬虫。”
苏依彤靠在她怀中,闭上双眼,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无声滑落,黯哑出声,“我不行的……”
“我说的话,十句你只可信一句,但这一句,便是。”秦无色凝着眉心,女子滚烫的眼泪透过她单薄的衣料灼着她的肌肤,即是萍水相逢,她肯带自己一起走这份心思也该对她好些,何况她还是苏伯伯唯一的女儿。
马车停下之后,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接下马车,入目的便是一座纯木质结构的宽阔宅院,装潢清幽算不上极其精美,但在较为贫瘠的南陵关中也算得上的豪宅,周围尽是树林,似在城郊处。
然而整座宅院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衬出几分阴森可怖,木质的大门打开时发出嘎吱的悠长声响,在夜色中分外诡谲,走出一名蒙着黑色面巾的男子将所有的女人们领了进去。
“总算完事儿了,哎。”方脸宽颔的男子长长的抒了一口气,口吻中却有一丝惋叹,毕竟女子们也挺无辜,他奉命行事说起来也实属无奈,尤其那个美得不得了的女子,想想都可惜,却也不能当着众人将她救下,实在惋惜得心口堵闷。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身软甲的小虎身上,小虎这娃皮肤生的黑,跟那姓黑的实在两个样,思及此,他才突地出声,“小黑爷呢?”
小虎一脸愁苦的表情,叹一口气,“回雅爷的话,他醉得不行,还在马车里睡着呢。”
“小孩子非喝什么酒!”吕雅低喝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马车方向走去,难怪方才小虎特意空出一辆马车不让女子上去。
小虎暗暗瞟了吕雅一眼,这人也就是这会儿说话痛快,黑白子清醒的时候他敢这么大小声直说人是小孩子么!
“小黑爷!”吕雅撩开车帘就大声唤道,这马车本就是泽大人府上派来的,这会儿也该停在人府上,总不能叫他一直睡这儿。
黑白子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看着逆光的黑漆漆身影,呢哝道,“王爷……”
吕雅怔愣片刻,什么王爷?
黑白子此刻头痛欲裂,只依稀记得似乎看到了秦无色,察觉来人将他搀扶了起来,他甩了甩泛疼的脑袋定睛一看,“小雅?”
吕雅眼角狠狠抽搐起来,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这么唤谁也高兴不起来,却是不敢发作,只闷闷道“小黑爷,事儿办完了,马车是泽大人派来的,我们该回去了。”
黑白子缄默片刻,睡了一觉反而更晕眩了似的,待眸底稍微有了几丝清明,他眸光一震,攥住吕雅的双肩一阵摇晃,“小雅,小雅,我看到王爷了,她就在那些女子之中,诶……等等,你说什么事儿办完了?”
吕雅被他摇得头晕目眩,比喝醉了还难受,直想作呕,黑白子虽还是十七岁的少年,内力却不容小觑,谁经得起他这么一阵摇晃。
不等他答话,黑白子就跌跌撞撞地跳下了马车,直往宅院中跑去,小虎见状惊愕大喊,“小黑爷,那是泽大人暂住的府邸,你跑错了呀!”
他将想追,那道木门却无人推动自行闭合,正踌躇间,吕雅偏偏倒倒的步了过来,又弯着腰干呕了几声,才道“管他发什么疯呢,反正泽大人也不会伤到他。”
“可……”小虎眉宇间依旧浮着担忧之色,虽说黑白子会术数阵法,可泽大人如今受伤已化作原形巨蜥,嗜血而疯狂。
“你要担心就推门进去罢。”吕雅望了宅院的大门一眼,浑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慌忙转身指使着众人将马车驶到后院去。
小虎闻言浑身一颤,这不说笑么,这宅院如今都有玄飏的结界封印,就是怕发狂的泽大人会伤及众人,是以他们虽也有人不齿抓来童女献祭给泽大人之举,却无法不照做,泽大人不好过来,整个南陵关恐怕都会陷入恐慌。
头顶一层黑雾屏蔽,宅院内黑得不见半点星光,走在前面戴着黑色面巾的男子双手托着一盏油灯,光线堪堪可照明周围十丈左右的物事,再远的便是一片漆黑暗淡。
院子里诡异的安静,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灯光所及之处,树木都枯萎败落,只剩光秃秃的黑色枝桠,苏依彤不禁握紧了秦无色的手,转过头凝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似乎是准备动手了,秦无色赶紧反握住她的手,“再等等。”
“嗯?”为首的黑色面巾男子闻声回过头来,一双黑眸锐利地扫过众人,冷声开口,“谁在说话?”
那眼神慑得所有女子都瑟缩地低下头,恰是此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身银白的铠甲折射着油灯的光线在黑暗中尤其打眼。
男子盯着气喘吁吁的少年,不由一愣,“你……来做什么?”
黑白子青涩的容颜上浮着两抹醉意的霞光,似被冷风吹散了些许,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定在秦无色脸上。
秦无色唇角微微一扬,眼看玄飏似乎并不在此处,他若不来,她或许真要强攻出这座宅院了。
黑白子推开众人一路走到她跟前,一双朦胧的大眼盯着她许久,“王……”
她作了个噤声的姿势,他旋即明白过来,一手抓住她的衣袂,“跟我走。”
“小黑爷,这可是泽大人的祭品。”男子冷声提醒道,他虽然擅闯宅院,却是玄飏的心腹不好说什么不是,但如今要带走人就断然不行。
黑白子眸光微微沉了一下,歪着脑袋看了男子一眼,声线依旧恍惚着酒气,“它这么多祭品……我只要一个……你跟它知会一声。”
“这……”男子当即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不行,对方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说行,似乎又于理不合,至于跟泽大人知会一声更是天方夜谭,如今的泽大人哪里还能跟人交流。
秦无色却伸手指了指苏依彤,“她也要带走。”
黑白子打了个酒嗝,迷糊看了苏依彤一眼,连连点头,“好,这个也要……”
霎时,所有女子都毛遂自荐起来,“小爷,您也带我走罢。”
“小哥哥,我……您收了我当个粗使丫鬟好么?”女子们眼见秦无色的容貌,深知也敌不过,便一个个自荐自个儿的女工,甚至有女子自诩力气过人,能顶几个家丁。
“哥哥,我不要给蜥蜴精当晚餐,长大了嫁给你当媳妇好不好?”一个小女童眸光灼灼地望着他,双手紧张地绞在袖下。
“这个……”黑白子被所有人吵得晕乎乎,下意识地攥紧秦无色的袖袂。
“都给我住嘴!”男子厉声一喝,旋即凌厉的盯着黑白子,字字道“小黑爷,小的卖你一个面子,你可将这个女子带走,但其他人小的就恕难从命了,若没有她们,泽大人无法好转,殃及的可是更多的百姓,你这善心最好不要用错了地方!”
闻言,秦无色眉心一凝,这种抉择确实很难,不等她细想,一阵可怕的咆哮声便震得四处枯败的树木都颤动起来,黑色面巾的男子眼神一变,眸底倒影出巨大的黑影从漆黑中一步步爬出,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随之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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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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