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神清气爽,一口气骑到了县城,这个时间才刚刚10点不到。
她直接揣着新生录取通知书去找了初中班主任。
在上辈子时,初中班主任惜才跑了无数趟林家,都不能阻止她嫁人。
他苦口婆心去劝杨凤这个亲妈,他说:
“只要先转学籍到县重点高中再办休学手续,今后我想要读书都是可以的。”
沈宁看着面前的初中班主任,模仿着口气重复对方在她上辈子,也是这辈子的一个月前许下的承诺。
班主任姓张,今年才二十几岁,大学刚毕业。沈宁是他带的第一个班的学生,也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学生。
不是因为她出色的成绩,出众的容貌,而是因为她那实在是太恶劣不堪的家庭。
在一个月前,他恨得目眦尽裂,捶胸顿足,今天则是高兴的欢欣鼓舞,手舞足蹈:
“好啊,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4个好,兴奋的扯住沈宁的袖子就是不放:
“今天你来了,说什么都要和我去高中一趟,帮你办了入学再办了休学,只要有这个学籍在,有这个手续在!你今后想来县高中或者是别的高中读书都是可以的,你再也不是辍学肄业的学生,你的前途肯定一片大好。”
沈宁眼眶一酸,重重弯下了腰:
“老师,谢谢你!”
班主任家里关系硬,头也硬,很快就带着沈宁去了教育局转了一圈,又去县重点高中转了一圈,赶在中午下班前所有手续都齐了。
沈宁揣着那新出炉的牛皮纸袋子,宝贝似得摸了又摸,亲眼看着学校工作人员收进档案室,一颗心彻底落了下去。
她也就在这个时候重新活过来的,她头一次在旧人面前表现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开心。
班主任笑看着,只觉得胸口那口郁气终于是散了一半,看着一颗有希望的种子能重新读书,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事情。
只是?
“沈宁,你家真的可以让你好好读书吗?”
从前,他以为读书是一个人的事情,现在杨凤这个乡下女人确确实实给了他一个现实的重击。
原生家庭的不幸,真的能影响甚至是折断一个天才的前途。
所以,即使在学籍办好了,沈宁今后能继续上学,可他还是不放心。
沈宁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年轻人,眼神依旧热枕却多了更多沉淀。
她笑:“没路,我也要炸开这条路。”
“哗啦啦——”
校门口一串伸缩门被保安控制关上,声音响彻。
沈宁站在校园门口,回看着身后那明亮的教学楼,听着老师学生读书学习的声音,沉默一瞬。
旁边,班主任只以为她舍不得,小声劝了劝:
“走吧,会回来的。”
沈宁摇头:
“张老师,我不是舍不得。”
她刚才只是在想,林舒在哪间教室。
上辈子,林舒拿着自己的彩礼舒服走后门进了县重点高中,没想到更广阔的天地,却换来她更快速的堕落。
打架,逃学,偷东西,混社会.......
不知道现在刚刚进高一的林舒如今进行到哪个阶段了,上辈子她一力想着给林舒遮掩,事后被林家埋怨,险些没被赶出家门,是她求了李良才动用了关系,让林舒上了杭市的一个三流大学,才算是全了脸面。
这辈子,没了她阻拦保护兜底的林舒,会变成彻底烂泥吧。
沈宁想到这里,玩味一笑,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的林舒并不知道,自己踩在脚底下嘲笑的早嫁继姐正在楼下。
她正坐在最后一排,做作的捋一捋耳边的碎发,和几个走读的同学眼神示意几下,就约好放学逃了晚自习去网吧的事.......
沈宁很快离开县高中,告别了班主任后,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县医院。
此时。
李良才手术已经结束,早被推到了病房,正在挂着盐水,只是麻药还没醒,正昏迷着。
她懒得去看对方的伤情,直接找上着守了一夜的村长,将刚买的盒饭递了过去:
“村长,要不是你,良才这条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村长抬手就打了一个哈切,赶紧接过:
“不用谢了,你老李家这一晚上的真不消停,老头子先走了,什么事啊,等后面再说。”
“我送你吧。”
“别送,别送,你守着良才,我走了啊。这盒饭,我路上吃。”
眼皮子打架的村长一溜烟没影了。
沈宁砸了咂嘴,不乐意和李良才多待,瞧着人还没醒,回头拎着热水瓶就出了病房。
正正好,和一个干瘪老太太撞了个照面。
“要死啦!”
老太太眼皮子一翻,朝她啐了一口。
也不管沈宁的反应,拎着手里塑料袋就进了病房。
病房中间的帘子哗啦一掀,也不管里面的病人醒没醒,砰的一声,将塑料袋摔在了床头柜上,张嘴就是骂:
“死老头,睡什么睡,你睡得安但,只能我去打粥!半夜发什么烧,昨晚医生进进出出给你检查,我都没睡好。现在还要去给你买饭,拿了你点钱,给你当牛做马,让你一个人享福!”
沈宁这才发现,这个病房除了靠近门口的病床上躺着李良才,里面还有一张床,靠近窗户,明显住了很久。
床上一个老人家斯文干净,头发花白却一丝不苟。
他即使被吵醒,也很有教养没有回嘴,慢慢挪动着包着石膏的右腿半坐起,闷不吭声拿过了粥来吃,一口一口,半点粥水都没掉下来。
明显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老人家。
反观那颐指气使的老太太,活像个从地里刨出来的猖狂活老鼠,哪里有半点教养。
沈宁蹙蹙眉,看着那干瘪老太太明显没打算给老人家洗漱,而且还是常态的样子,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开口去管。
目前情况还没搞清,贸然出声帮忙,只会让情况更糟。
再说她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圣母。
病房外的走廊尽头,就是水房。
有些人会在这里晒些洗好的衣服,几条细绳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衣服毛巾裤子啥的。
沈宁往里面一钻,找到最里面的开水器,手一拧,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一瓶子热水灌满,她关了龙头准备离开,忽然就听到屋子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要我说,这老不死的还真能折腾人,半夜发一点温度就要去叫医生,他安但睡一上午补觉。一起床就要吃粥,吃油条。我睡到一半就只能下楼去街上给他买。能怎么办呢,儿子女儿给钱让我伺候呢。还和我说,花钱什么的不用管。”
嘿,这声音,还是个刚认识的熟人,那个干瘪老太太。
原来是个拿钱的保姆啊,拽的二五八万一样。
沈宁漫不经心的盖紧了热水瓶盖,借着屋子里的衣服掩护,直接听起了墙角。
水房里都是衣服,干瘪老太太老眼昏花的哪里知道还有别人,或者是长远的嚣张生活,让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或者意见。
所以,她现在看不到远处第三个人沈宁,也看不清近处那扫地阿姨眼睛里的贪婪。
扫地阿姨早就摸清了这刘老太的性子,还将对方的底细连同那老爷子的底细一五一十全部打听个清楚,一直想着撬墙角,这下更加鼓吹着刘老太,给人搭起了轿子:
“要我说,他们就该这么捧着你,不然一个糟老头子谁高兴伺候啊。又没老婆,子女不在身边,那什么事情不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你要点东西都不过分,你不是马上生日就要到了,这次干脆别要红包,还是要点黄金,那金灿灿的项链挂在脖子上,一看就是个城里人啦!”
刘老太顿时脚下一飘,骨子都轻起来了:
“真的?黄金项链啊,这玩意很贵吧。”
扫地阿姨哪里知道金价啊,她不过是看着医院里来往的富太太大老板挂着,嘴巴一咧直接糊弄了过去:
“哎哟,那老头子家里混的可好了,这点东西手指缝漏漏就行,你怕啥。”
手下一拍刘老太的肩膀,直接将对方那最后点的犹豫和担心拍没了。
刘老太咧嘴就是笑,一口的黄牙,贪婪的像是只偷油的老鼠:
“嘿,就是,还是你有见识!哎哟,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给那老头子大儿子打电话汇报了,我先走了啊。”
刘老太坐了轿子舒服半天,又得了指点,满身都是劲,转头就忘记了“好姐妹”的恩情,招呼一打,直接抬屁股走人。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什么人啊。”
被抛在脑后的扫地阿姨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也离开了水房。
吃瓜群众沈宁拎着热水瓶穿过晒满的衣服走了出来,眨了眨眼,有些了然的笑了下,也起身离开了。
到病房。
李良才还睡着,刘老太也不在,躺在床上晒太阳的老人家岁月静好的样子,对于保姆背地里的算计一无所知。
他见沈宁进来,还客气的分了个苹果给她。
沈宁不要,他无奈叹气:
“小姑娘,一个病房的,不要客气,我家保姆脾气我知道,就当我这个老头子先礼后兵。”
说着,他眼睛眨了眨,更小声的揶揄了一句:
“快吃吧,她明天又要回乡下,这些水果补品全会被带走的。”
很明显,这个“她”就是那个刘老太。
“谢谢。”
沈宁慢慢捏着手里的苹果转了一圈,眨了眨眼,转头就拿了刨子将苹果皮削了,一口咬上。
“咔嚓——”
嘎嘣脆的苹果被咬下汁水,很甜。
老人家笑看了一会,比自己吃还开心:
“我牙不好,你多吃些,好东西总不能胡乱糟蹋了。”
沈宁微笑:
“是啊,有些山猪吃不了细糠,总不能给她糟蹋才是。”
她咬着苹果,走到病房外面,看见刘老太正在护士站打电话,悄摸摸的活像做贼。
周边的护士都是白眼,明显早就清楚对方的秉性。
沈宁笑听了一阵,刘老太那边明显进展不顺利,她气得啪的一下砸了座机,扭头就走。
护士长心疼的站起来骂人:
“家属,你注意素质,这是公家的电话机,不是你家的,轻手轻脚你不知道啊!”
刘老太一刹步子,转头就啐:
“我呸,什么公家私人的,反正不是你家,你那么心疼做什么!要拿回去贪污啊!”
这帽子不小,护士长一撸袖子,就要冲过来:
“你什么屁话!”
旁边小护士死命拉着,说了半天才将人劝住了。
刘老太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就朝着病房走来,明显余气不消准备找老头子算账。
沈宁站在病房门口,余光里,老人家先一步被护士推走离开了病房,避免了一场马上到来的风波。
可他真的能一直躲下去吗?
斯文和教养让他不能去骂去打那个坏到骨子里的保姆,又因为年纪大了,不能让儿子女儿担心,才一再忍让。
才被一个小小的保姆,踩在头上拉shi拉niao。
啧啧啧,何其的讽刺啊。
沈宁忽然有了一种小错觉,感觉好像看到上辈子那个软弱逃避的自己。
而毁了她人生的罪魁祸首李良才,如今却正在病房里睡得香甜——
高床软枕,麻药让他今天保证不会被任何动静惊醒,即使浑身都缠满了绷带,可他依旧还活着。
而且,他还有着工作,有着儿子母亲,有着存款,还有大好的未来。
而自己呢?
重生回来之后,带着恶心难堪记忆活着的自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辈子只能背负着仇恨的重担,将自己变成恶鬼。
她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扭曲的心肠很快想到祸水东引的法子——
她要将刘老太这个祸水,引到李良才的头上去。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才是报应不爽,不是吗?
.......
“哒哒哒——”
刘老太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一下就看见了一颗新鲜苹果在沈宁嘴巴里咀嚼。
她眼睛一眯,将东西看的比谁都牢的老鼠,一下子就猜到了这苹果是老头子给的,而这苹果本来该是自己的!
她两眼一瞪,脚下一蹬,噔噔蹬的跑过来,伸手就要来抢:
“要死啦,贱丫头,你吃啥呢吃!这苹果是我的!”
沈宁头一歪直接避开,又“咔嚓”一声咬下一口,当着刘老太的面啃得更香了:
“什么你的,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瞧你生的干瘪难看的,还吃什么苹果,回去让你儿子给你烧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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