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沈确觉得很沮丧,被亲人背叛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她想不通陆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她接到李鸾嵩的信就半信半疑,他拿出证据给她看,她仍旧心存侥幸,或许是个误会,或许他是有原因可是,眼前的一切骗不了人,沈确觉得很无力,生气、委屈、欲哭无泪。
细雨敲打着车窗,李鸾嵩静静地陪她坐着,看着她皱眉、叹气、捏得手指发白他伸出手去,轻轻掰开她捏在一起的双手,心疼道:
“媆媆是女郎,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别憋着。”
沈确回神看他,见他一脸忧惧一时竟嗤笑了一下:“我没事,并不想哭,就是有点想不通,有点失望,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
她叹了口气,很无奈:“这会子倒是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殿下的处境,被亲人欺骗,您还不如我呢,我只是被骗,您呢,都被索命了,殿下真是不容易啊,如今还要帮我处理这摊子烂事,多谢您了。”
这种时候还能生出这样细腻的心思,设身处地替他着想,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他没有意思的对吧。
李鸾嵩心里高兴,摆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我们家的那点儿破事不是让你更费神吗,现在老二放出来了,你可得加小心呀。”
沈确说知道的,“眼下阿爹不在,我想回家去看看,问问刘氏阿爹究竟去了哪里。”
李鸾嵩说好,“我替你回去,你是想亲自去吗?”
沈确点头,以她现在的身份不太方便是真的。
李鸾嵩想了想说没关系,“到时候你装扮一下跟在我身后,就说是张家新来的护院。”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马车行至街口,前面便是贤王府邸,门口有禁卫军把守,路过的行人都绕着走。
小雨渐止,贤王府门口停了一辆华盖马车,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车上下来,二人认得,是贵妃郑婉人,这是来瞧儿子了。
果然,尖利的嗓音传来,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禁卫军不让进,贵妃仗势欺人想要硬闯。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李鸾嵩期期艾艾地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就挤进了沈确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他的侧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口,“咱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怎么都这么坎坷呢。”
不等她说话,他自顾自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让我来温暖你,给你力量。”
他往她怀抱里挤了又挤,贴得紧紧的。
又来了,又来,这个人真的太会了,沈确无奈,有时候在想,明明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子,难道不应该孤冷、淡然、高不可攀吗,怎么就养成了这种能屈能伸的性子呢?
沈确用力拽着他的手,可惜拽不动,她泄了气:“殿下不要这样,让人家看见了百口莫辩。”
李鸾嵩说不,一双手铁钳一样箍得更紧了,说:“不用辩,我抱我自己的媳妇,谁敢说一句。而且我这是祖传的,你瞧父皇在母后面前巴儿狗似的,谁敢置喙一句?跟媳妇服软不丢人。”
他说得很有画面感,沈确想起孝淳帝在皇后面前那死皮赖脸的样子,倒是觉得很可爱呢。
她“扑哧”笑出声,立时,阴郁的情绪扫去大半。
李鸾嵩继续说:“再者说,你就够端庄、够高不可攀了,我若是不主动点,我的媳妇就要被人拐跑了。”
口口声声“我的媳妇”,这个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说黏人就黏人,狗皮膏药一样,这谁受得了。
沈确无语,接下来的路硬是在两个人推推搡搡、打打闹闹中度过了。
*
这边贵妃好一通威压,总算是逼得禁卫军将她放了进去,憋了一肚子火气直冲正殿而去。
正殿里没有人,奴仆们说午食的时候,殿下和周娘子便上了后面的望阙台观景,郑婉人爬上那九层高台的时候,李鸾峰已经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周雪莹陪在他身边衣衫不整,房间里一通乱七八糟,那股子旖旎暧昧的气味混杂着酒菜的味儿直冲郑婉人的天灵盖儿。
“母妃来了。”
看见贵妃进门,周雪莹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收拾衣衫踱步到她身前,“不知母妃驾到,请恕儿媳有失远迎。”
她浅浅地呵了呵腰,算是行过了礼。
贵妃本就不喜周雪莹,自打听儿子说了那计划之后,便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怒火中烧。
“周雪莹,让你进来是保住孩子的,你们在做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母妃冤枉了,是殿下,他非要如此,儿媳也拧不过他呀。”
周雪莹仗着自己有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这对母子的依仗,便也丝毫不怵郑婉人。
郑婉人这才仔细打量起她,一整个通身的华丽贵气,满头珠翠,她站在廊上扶着栏杆往下眺望,雨后的日光照在她身上,竟比她这个贵妃还显雍容。
“周雪莹,别一口一个母妃,一口一个儿媳,你还没嫁入皇家,母妃不是你能叫的,儿媳就更谈不上了。”
贵妃的话显然刺激了周雪莹,她转过脸看着眼前的郑婉人。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还想等我生了孩子卸磨杀驴不成?”
她冷哼了一声,“您太不了解您的儿子了,您也不看看他如今还离不离得开我。”
一样的傲慢无礼,一样的咄咄逼人,郑婉人气道:
“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峰儿会为了你得罪他父皇让自己的前途蒙尘吗?你简直太天真了,男人啊,离不开的是你的身子,但,那谁又没有呢?”
这话太刺激人了,周雪莹被气得胸口起伏,扶着栏杆的手死死地捏紧,指甲泛白。
郑婉人走到她身边,同是站在廊下,俯视着晋安的繁华,道:
“你若是聪明人,便夹着尾巴做人,等孩子生下来或许能让你做个乳娘,这样你还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
郑婉人上前一步,逼视着她:“至于这个孩子能不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你就别想了,不是我们李家的血脉,岂能容你混淆龙种?”
周雪莹惊骇:“娘娘说什么,您这孩子就是殿下的。”
郑婉人说算了吧,“明人不说暗话,这孩子是谁的你也瞒不了几个月,若是想验现在就可以,你敢吗?”
看着她脸色发白心惊胆战的样子,郑婉人觉得身心舒畅:
“周雪莹,你心里什么盘算咱们清楚得很,本宫也不瞒你,咱们也有咱们的谋划,你若是乖乖听话,或许将来还能有你的容身之地,若是你胆敢放肆造次,那便别怪咱们心狠,去母留子这种事在皇家也是有千百种方法的。”
那一刻,周雪莹才知自己是真的作茧自缚了,她是真的害怕了,惶惶伸出手去,不顾一切地拉住郑婉人的手腕:
“这是娘娘的想法,还是殿下的意思?”
郑婉人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吼道:“有什么分别,母子是一条心的。”
周雪莹懵了,浑身颤栗着,两只手越攥越紧,郑婉人挣扎着拍打她的手她都毫无知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跳入了一个深坑。
“周雪莹,你放手。”
郑婉人奋力拍打着她,周雪莹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就在她刚要松开手的时候,郑婉人猛然用力一甩胳膊,那力道很大,带得周雪莹整个人侧崴了一步,随着两只手被高高扬起,整个人失去重心,宛如一只翩然的蝴蝶跃然飞出九层高台
*
沈确的娘家在玄武街的辅街上,虽偏离主干道但却是个五进大宅。
当初父女俩来到京城的时候,沈确还只是个小娃娃,因为考虑女儿渐渐长大,不再适合东奔西走,沈福才决定为了女儿的终身和将来,定居晋安。
因此当初的这幢宅院是他千挑万选的,距离官宦高门不算太远,却也不会张扬喧兵夺主,并且这幢宅子沈确当初一眼就看中了,因为有一个大大的花园,还有一个三层高的藏书阁,那是她童年时光最快乐的日子。
想来上次回娘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沈确的心情有些激动。
今日她装扮得十分低调,一身素衣短打,还在脸上贴了胡子,俨然一名精干的家奴。
李鸾嵩走在前面,沈确跟在他身后,然门上的小厮竟不认得二人。
沈确仔细看了看那小厮,是个生面孔,若不是那大大的沈府二字,她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等着门房去通传,好一会儿,刘氏身边的仆妇才出来迎她们进去。
草长莺飞的季节,院子里的花儿开得还是那样的旺盛,阔别已久的家顿时让沈确有了一种亲近熟悉的感觉。
继母刘氏站在正院里头,她是个冷淡的性子,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来了”,便将人引入正厅。
李鸾嵩行了个礼,说:“过年家中事忙,都没来看望母亲和父亲,还望母亲见谅。”
刘氏点了点头,垂着眼皮说了一通无关痛痒地客套话,二人便只能尴尬地枯坐着了。
沈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边听着刘氏不咸不淡地虚话,一边打量起宅子。
正厅里摆放的阿爹喜欢的字画都换了,古玩也撤去,显得格外空旷。
趁着李鸾嵩同刘氏周旋,沈确悄悄闪身离开,转了一圈所有的院子,沈确越发觉得不对劲。
父亲的书房里头锁着门,趴在门缝往里看,竟空无一物,而且她出阁前居住的院子现在已经没有了她的东西,堆放了杂物,那可是阿爹说过不许任何人动的地方,就是为了她回娘家的时候能够住得习惯。
怎么会这样?沈确心里头咚咚地直打鼓,眼皮子也跳得厉害。
回到前院,廊下遇到了一个中年男子,那人一身锦衣长袍,脚蹬皂靴,沈确不认识他。
那人路过沈确身边的时候正在同身旁的小厮说话,沈确驻足行礼,就听那人说:“价格不重要,但是要尽快,此事便如此办了吧。”
小厮道:“是,老爷。”
老爷?
沈确一惊,几欲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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