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平昌侯府被抄,引来了围观的人群。
翻出来的金银珠宝被堆放在府门口,像一座小山,数量之多超出人们的想象。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往来书信,其中不乏牵涉朝政的,竟还有关于科举舞弊案和举官制丑闻的,简直令人咋舌。
杨逍犯的是杀头的大罪,且株连九族,但是李鸾嵩并未祸及他人,只平昌侯府一门上下羁押,审问定案后全家流放苦寒之地。
消息一出,杨芷当场晕了过去。
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沦为贱籍还要被发配,路途遥远不说,这种娇滴滴的小娘子恐怕在路上就被人这可如何活得下去。
官兵推搡着一家往外走,杨逍戴着枷锁上前磕头祈求:“大人,求大人开恩放过小女,我还有些私藏,可以赠与大人。”
他想保住自己唯一的女儿。
两名官兵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问:“在哪里?”
杨逍怕被算计,犹豫着要不要说,另一名官兵便直接一把拉过同样戴着枷锁的杨芷,小娘子被人猛拽,脚下踉跄发出惊呼。
“不说,咱们兄弟现在就毁了他。”那人色眯眯的眼神在杨芷身上梭巡一遍,轻佻道:“这细皮嫩肉的,看着都让叫人眼馋,今儿兄弟们可以好好开开荤了”
“阿爹。”杨芷怕到发抖。
杨逍哪里还敢犹豫,赶紧道:“官爷,官爷,我说,就藏在书房地砖下,桌案左侧桌腿下压着的那块砖,下面,就是我的私藏。”
两名官差又对视一眼,一人留下来等候,另一人往书房去了。
没一会儿,那人就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来看,里面全是金条和银票。
“求各位大人开开恩,小女”
“算你有孝心。”两名官差将木匣子放好后,笑道:“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咱们兄弟下手轻些,今儿让小娘子好好感受感受哥哥们不一样的魅力。”
话音刚落,便拉着杨芷朝房间里去,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兄弟们,有乐子了,排队排队。”
杨芷撕心裂肺的哭声被男人们的淫.笑声淹没,杨逍想去阻止也被人打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女儿遭受凌.辱。
“住手。”
一道声音叫停了所有人的动作,众人纷纷下跪行礼:“恭王殿下。”
“平昌侯府罪大恶极,按律游街示众后发配。”李鸾成怒道:“谁允许你们滥用私刑,强抢民女,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
那一日,是李鸾嵩让老七过来看看。
这些混迹军营的士兵们对待朝廷侵犯会是怎样的嘴脸,他太清楚不过了。
他终究还是帮了杨芷一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尽了自己一份心。
沈确说得对,罪有应得也不代表要承受不该承受的,更何况,同为女子,她应该也不愿看到杨芷被侮辱,那是对女子的不敬。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男子如此,女子也是如此,这是沈确心中的执念,李鸾嵩有些懂了。
那一日,晋安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杨逍一家戴着枷锁游街,接受百姓的痛骂和羞辱。
大家向他们扔烂菜叶、臭鸡蛋。
李鸾嵩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沈确,他采纳了她的意见,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是律法,不是他泄私愤。
自从收到沈福的信,他便想同她解释,可是他知道沈确不会见他。
那这种惊天动地的方式她应该会知道的吧,或许,今日晚些时候,她便会同意见他,又或者是明日,李鸾嵩充满希望地等待着。
然,等来等去终究没有等来沈确的任何消息。
李鸾嵩再也坐不住了,他得过去找她。
脚步刚刚迈出大殿,就有人送来边关急报:“瓦剌国打过来了,如今已至西南境内,边城关被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无奈,赶紧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瓦剌是个小国,在索托国的北边,而索托国的南边便是大邺。这些年,不仅索托,就连瓦剌也是积极发展军事和政治、经济,没想到竟到了敢攻打大邺的地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有人主张速战速决,索性直捣黄龙,给他一锅端了,看他还敢张狂。
也有人觉得这样一个小国都有胆量攻打大邺,想必后头还有招数,要先探听虚实,知己知彼方为上策,不可贸然行动。
还有人说,会不会同索托有关。
又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索托王子在晋安,料他们也不敢。
从艳阳高照一直到日薄西山再到月上中天,大家吵吵嚷嚷,趴在舆情图上指指点点争吵不休,有人不小心碰掉了案桌上的一个信封,看样子未曾开启,却也无人注意。
白色的信封压着火漆,静静地躺在软毯上,偶有人踩上去,落下硕大的鞋底印。
最后,李鸾嵩忍着头痛决定:“先派人增援抗敌,一边打探消息,腾出几日空闲来再细细部署。”
众人这才离去,他已觉疲惫不堪。
猛然间抬头看到月亮,倏然想起自己的要事,这么晚了,沈确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要不要现在去找她呢
其实,沈确已经走了,就在今日一早,平昌侯府一家游街示众之前。
同木塔姆商量后决定乘船南下,走水路沿途能经过许多地方,想着这次出门就是要长长见识,索性多转转多看看。
船是木塔姆单独包的,为的是让沈确更方便也清静些。
是很大很豪华的官船,一共三层,沈确直呼太奢侈,木塔姆只管扶着她上船,听她念叨。
阿爹也是今日出发,也是走水路,船只也是阿木提供的,只不过方向不同。沈菘蓝来跟阿爹和阿姐道别,哭成了泪人,沈确劝了好半天。
张成儒代表张家来送别,说:“母亲想亲自来,但是这一年来她身子越发不好了,今日雾大,我便替她过来了。”
说完将老太太送给沈确的木匣子递上:“你只要出门,她总会不放心,这些你收下,路上用得着。”
知道老太太的脾气,沈确也没推辞,同他简单聊了几句学堂的事情后一抬头看到了后头不远处站着的木梭娜仁。
她不同木塔姆一起回去,说是还有事情要办,木塔姆索性也不管她。
沈确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定在一个人身上,心里头微微有些惊讶,却未曾说破。
木梭娜仁向她道歉:“是我不懂事,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些话我不是诚心说给你听的,你能原谅我吗?”
“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是爱,沈确,你真的很厉害。”
沈确失笑,嘱咐她凡事小心,有什么事去找沈菘蓝帮忙。
众人纷纷挥手道别,沈确也向大家道别,只有一个人着急地又是跺脚又是翘首期盼,却又不敢让沈确发现自己的异常。
泽兰这次跟着沈确南下,作为娘子的身边人,她自然最是知道娘子的心。
若说对李鸾嵩没有一点置气,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啊,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若是能来劝一劝,就算是留不住娘子,娘子也会很快就回来的。
可是,她明明写了信给五月,让五月递给殿下的,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是没看到信吗,还是太子殿下也在耍脾气,不来了?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大船即将起航,仍旧没有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泽兰无奈叹气。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远处跑来,泽兰立马来了精神,以为是她期盼的人。
结果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原来是几位乡亲,今日雾大,其他的船只不起航,他们着急走,所以想搭乘顺风船。
“我们就到下一个岸口就下船,望郎君和娘子行个方便。”
为首的大婶看着十分面善,在她身后还站着大约十多人,他们都背着包袱,衣着打扮虽不十分华贵却也能看出来不愁吃穿。
“咱们不白坐,咱们给银子,您开个价。”有人道,“您放心,咱们都是自带干粮,绝对不会弄脏了您的地方。”
沈确自然没问题,请他们登船,分文不取,权当做个伴。
朱红色的官船缓缓启动,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气之中。
*
再说李鸾嵩,忙了一整日,直到晚上才纠结要不要漏夜去找沈确,怕打扰她休息。
在案桌前转来转去,宫人收拾着,发现了掉在地上的那封信,上面落下无数脚印。
李鸾嵩拆开来看,大惊失色,是泽兰写的,说是娘子今日要走,后面写的什么来不及细看,人已经策马消失在夜色中。
敲开沈府的大门,得到的却是沈确已经离开的消息,连沈福也走了。
而李鸾嵩竟连沈福多日前递交的辞官信都未曾看到。
伤心、悔恨都不及此刻的无措、茫然。
这是天意吗,让他终究是晚了一步,终究还是错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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