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来人很是着急,跑得满头是汗,仔细去听还能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
沈确赶忙换了衣裳跟着沈福出门。
阿旺将车子驾得很快,还特意绕了一些路查看了其他几条街面的铺子,最后停在受损最严重的青龙街上。
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官府的人也已经到了,禁卫军将铺面围住,到处乱哄哄的,铺子里燃着烛火,透过人群能看到门板被砸烂里面也是一片狼藉,有的铺面连招牌都被打掉扔在街面上,一条街面的掌柜和伙计都在忙着收拾残局、合计损失。
官府的大人正一铺一铺地盘查、核验,有的掌柜和伙计被官府问话,个个愁眉苦脸、垂头丧气。
见东家过来,掌柜和伙计们仿佛见到了救星,纷纷拥过来七嘴八舌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不停地自责、告罪,都是男子汉,此刻脸上却是满满的悲怯和苦闷,沈福父女赶紧安慰大家。
“伯父。”
张成儒过来向父女两个行礼,道:“官府正在问话,据说是同一伙人干的,个个穿着黑衣蒙着脸,手里拿着棍子,进门就砸,像是有备而来。”
“究竟是什么人,可有说什么?”沈确问。
张成儒摇摇头,“那些人并没有拿铺子里的东西,看样子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不为钱财?那为什么?”
“他们说,东家想向朝廷卖好别拉别人下水,你们家生意大,旁人可比不了,只管自己讨好去,别拿别人做垫背的。”
伙计断断续续的回忆,沈确倒吸一口凉气。
很明显,这是同行干的。
官府又查看了周围几条街上其他家的铺面,果然,受到损害的只有沈家的铺面。
这是在对沈福的新政进行抗议。
沈福很难过,气道:“虽说做生意难,可是咱们自己知道这日子比起百姓要好上许多的,大家拿出来一点点帮助他们,尽一些绵薄之力就这么难吗,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们缺衣少食,那又有谁来铺面买东西呢?”
沈确扶着沈福坐下,老父亲气喘吁吁,咳嗽得面颊涨得通红。
“阿爹先别急,等官府问完话再做计较。”
张成儒送来茶水,道:“掌柜和伙计被吓得不轻,官府问话稍有些困难,我过去帮忙,你们先坐会儿。”
沈确道谢:“有劳你了。”
张成儒笑着摇摇头,转身向着问询的地方走去。
他是读书人又曾做过官,自然是了解官府的办事章法,由他在中间斡旋,应当是能更顺畅些。沈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轻松了些。
“都是阿爹太急躁了。”沈福道,“早就该想到不是每个人都能考虑得那么深那么远,阿爹应该先同他们商量一下,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哪怕是不答应也能让人家感受到被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欸,操之过急了。”
沈确捋着阿爹的后背,安慰道:“阿爹刚上任,心是好的,政令也是利国利民的,但是凡有新政令颁布必然会遭到反对,这不是常事吗,过些时日大家都接受了就好了。”
“沈大人,沈娘子。”
木塔姆从外头跑进来,道:“我派人追去,抓到了一个,人已经交给官府了,据他交代,是几家铺面的东家联合起来找人搞破坏,目的就是反对沈大人的政令,不愿意出银子。”
“多谢你。”沈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塔姆怔愣一瞬,道:“嗨,我刚巧跟朋友吃酒路过,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就派人跟了上去,谁知竟这么巧。”
他挠着后脑,眼神有些飘忽,沈确也没多问又一次道谢,木塔姆说:“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同他们商谈一次,官府那边会进一步施压,伯父,您如果明日有空,我来张罗,大家坐下来谈一谈。”
沈福道好,“这事还要劳烦王子殿下真是让老朽汗颜。”
“伯父如今同他们的关系有些尴尬,如果加我一个外人在场,最起码大家能保持些体面。”
他想得倒是极周到的,于是磋商的日子就定在了次日下午。
木塔姆将地点选在了一家酒楼里,大家到得很齐整,只是个个面色不愉,脸都拉得老长,对于沈福提出的量力而行出钱出力分毫不买账。
大家的观点倒是很一致,整个晋安乃至大邺,论实力论财力都比不上沈家,既然沈家有多余的钱财那拿出来便是,干吗非要拉着大家一起,况且这官职也是他沈福一个人的,同他们没有分毫关系,所谓的捐助、帮扶无非就是无尽地掏银子,大战刚过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多此一举
还有人直接说沈福:“早就听闻你家女儿同皇子攀上关系,如今你老哥也成了吃皇粮的,咱们平头百姓,一分一毫都是辛苦赚来的,何必为你们作嫁衣裳”
“你们家要攀龙附凤尽管去,咱们没那种心思,就不参与了。”
大家纷纷表达着不满,总体来说就是一句话:没钱没好处的事,不干。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沈福就是不愿大家有这样的偏见,这些年才一直不懈努力着,帮扶军队、捐赠时疫、资助百姓、推举政令可是,这个想法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谈话僵持,一时无法进行下去。
事情眼看着要黄了,沈福无奈心里都做好了准备,即便只有沈家一家,他也仍旧会不遗余力推行政令,大伙儿不愿意捐他就自己捐。
“诸位。”木塔姆打破僵局,笑道:“我听了半天也明白了大家的苦楚,各位看看如此好不好,前几日我刚同伯父商量着要将沈家的生意做到索托国去,一来帮助我们发展,二来也能让沈家的生意扩大。
如果各位不嫌弃,我作为索托国的王子,可以向诸位承诺,你们若是愿意配合参与新政,将来去索托国拓展生意我们三年内不收取赋税,往来车马食宿我们承担,还将给予各方面的支持和优待,如此可愿意?”
索托国地广人多,是一块肥沃的土壤,这些条件对于经商的人而言无非是块极具吸引力的肥肉,可是大家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表示,回去商量一下再给答复。
一场谈判暂时告一段乱,只能慢慢等他们回复的消息。
沈确却有些看不明白了,木塔姆提出的建议分明是一件好事,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回去商量,有什么可商量的,难道他们都看不懂这里头的商机和可观的利润吗,还是说,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夜幕低垂,烛灯将人影投在墙上,无限放大。
李鸾嵩站在御书房的窗前,夜景安静、美丽,他在等消息。
五月进门,行礼道:“禀殿下,一切都办妥当了,人已抓到了,官府也已经打了招呼,沈家被砸的铺子给予了赔偿,木塔姆也给出相当优惠的条件说服大家配合沈福推行政令,但是碍于殿下没有给出命令,所以大家并没有当场答应。”
李鸾嵩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沈确的铺子,这次的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了状况,将一伙黑衣人抓住送官,并且查出了幕后之人竟是朝中的一些重臣。他们看着沈福的政令受到孝淳帝的大力支持觉得他初来乍到就坏了官场的规矩,让他们这些老臣显得很无用,于是便出了这个馊主意,借着商铺东家们之间的矛盾,挑起事端,无非就是给沈家父女一个下马威。
“那就让他们答应木塔姆的条件,自己顺着梯子走下来。”李鸾嵩吩咐。
五月道是,“可是殿下,此事不用同沈娘子说吗,这样她岂不是要将功劳记在那卷毛木塔姆身上了,殿下明明为她做了这么多都不让她知道吗?”
“不需要她知道。”李鸾嵩道,“他们父女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大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他们也是为这个国家操心,是她帮了我,而不是我帮了他。朝廷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若是连这种人都无法保护,我这个皇子就太没用了。”
“可是,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卷毛。”五月觉得委屈,喃喃道,“听说因为这个事情,沈家老爷觉得他帮了大忙,还劝说沈娘子收他为徒呢,本来沈娘子还在考虑,这下可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李鸾嵩一愣,这个木塔姆真是蹬鼻子上脸。
“何时?”
“那个木塔姆得了这样大的好处还不得快马加鞭,恐怕这会儿都已经…”
“备马。”五月话没说完,李鸾嵩已出发。
两匹快马驰骋在晋安的街道上,停在了沈府门前。
五月跳下马去叩门,说是殿下有要事要见沈娘子。
门房不敢怠慢,匆匆跑去,没多会儿又匆匆回来,面露难色道:“娘子说了,今日家中有事,不便见殿下,还请改日。”
不见?为了木塔姆不见他。
李鸾嵩气结,刚想硬闯便收住了,想起了之前对她的种种霸道行径,那样做只能让她更讨厌吧。
迈上步阶的腿慢慢收回,转身便想走。
门房知道他的身份,一直哈着腰赔着笑脸,大门是开着的,透过雕花石墙屏风能看到里头正热闹地拜师。
灯火通明,沈确坐在花厅门口,木塔姆跪在地上三拜磕头,他喊她师父,喊得那样甜,还向她敬茶。
木塔姆侧过身的时候,李鸾嵩看到了他脸上的得意和沈确脸上的笑容,那是许久未见过的笑,跟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
沈确喝了徒弟茶,自然要给木塔姆一个红包,道:“你是我第一个徒弟,希望你早日学成回去建设你自己的家乡。”
木塔姆磕头道谢,从此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日日跟在她身边了。
目光侧过,隔着镂空的石墙看到了门外远去熟悉的身影
当晚,沈确照例给孝淳帝配药,忽然想起那日闻到李鸾嵩身上的草药味,看来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于是顺手多配了一服药,包好交给泽兰:“托五月带给陛下,这副是给晋王殿下的,有助他尽快恢复。”
泽兰道好,“可是娘子,我每次见五月他都好难过,他说晋王殿下比他还难过,整日魂不守舍地一个人发呆,听说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可是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高兴,娘子不打算”
沈确默默摇头,“与我何干。”
他要成为太子了,这是他的命运,和她不一样的人生轨迹,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泽兰还在自顾自说着,“听说太子册封礼所有官员和女眷都要出席,到时候娘子也能去吧,我能去看吗,还没见过那样大的场面呢,听说,现在京城里贵人娘子们都在打晋王殿下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在册封礼上一并将太子妃的人选也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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