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仓步勇带着残兵败将挣扎着回到黑海森边的营地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许多地方还冒着黑烟。
他二哥朝仓步义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见面,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朝仓步义在朝仓步勇走后继续着手布置营地,加紧防备。这个营地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与建材,是为后面筑路队做准备的。他做梦也没想到,野人居然敢踏出森林,向他发动突袭!
兄弟二人都错误的估计了对手。从黑海森外围到广目町这四十里,按向导的估算差不多要四天。小林和夫带领的斥候队地形熟悉,轻装简从,突进速度极快。当朝仓步勇大营起火,一片慌乱之际,他们已经抄近路潜伏到营地边缘,和朝仓军白天时那群伤兵差不多同时抵达。
这次进军是朝仓、井上、德富三家联合行动,人员组成复杂。伤兵入营,人喊马嘶,乱哄哄一团糟,斥候队五个人扮成民夫,没费多大力气就混了进去。
这座大营别的不多,粮秣辎重着实不缺,五个人先混了一顿饱饭,吃了一个肚儿圆,又趁东搬西抬的功夫把大营里里外外的虚实摸了一个通透,到了半夜,一把大火,给朝仓步义好好上了一课。
完事以后拍拍屁股,钻进黑海森溜之乎也。小林和夫还觉得意犹未尽,要不是人手实在太少,趁乱来个突袭,说不定就把敌人一锅端了,没办法,不能太贪。
再说朝仓步勇,他被荒木梅撵了半宿,沿着来时路一路狂奔。一口气窜出十多里路才敢稍稍放缓,一点人数,差点哭出来。
井上家兵队全灭,德富家还剩七八十人跟着,本家还剩二百来人,人人都是灰头土脸,衣甲凌乱,兵器辎重丢个干净。逃跑时慌乱不堪,有不少人迷失方向,葬身于茫茫林海,最后跟着他的,才二百出头。
泉贤一被小林多喜射杀,上野相太为掩护朝仓步勇撤退留下来断后,被荒木梅生擒活捉;井上、德富两家兵队长死于乱军之中,只剩下朝仓步勇落荒而逃。
朝仓步勇想想来时的意气风发,真个是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连切腹的心思都动了好几回,只是一直没考虑好是回营地后切还是回南海道切,这才暂时按下,专心逃跑。
天无绝人之路,眼看树林渐渐变薄,大家都是满心欢喜,都以为眼看得脱苦海,谁料一出林子就吓傻了,出发时偌大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
等见了满脸黑漆漆的朝仓步义,这才知道被野人潜进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兄弟相见,真是泪飞化作倾盆雨,闻者莫不恻然。
两人正在嚎啕,有传令兵来报:“六少爷和市村大人带兵来援,人已经到营门外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在朝仓六兄弟中,老六朝仓步正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是个只知道读死书的烂好人,偏偏书又读得不深不透,说句不中听的,狗屎做鞭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这个呆瓜来,于事何补?但说到另外一人,又不同了。
市村大人全名叫市村慎也,是追随父亲起家的老人,一直在西部边界提防荒木、藤野两家的侵袭,多次以弱胜强,逼得两家不得不罢兵求和。父亲对他信任有加,把朝仓家将近一半的兵力都交给他指挥,他怎么会来到此处?不过既然他来了,那些野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正在寻思,朝仓步正已经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了,见了两位兄长的惨相,未予置评,深深一躬:“小弟拜见两位兄长。”
朝仓步义道:“六弟,你此番前来,是父亲派来论我两人败军之罪呢,还是特意来取笑我等?”
朝仓步正双手直摇:“二哥这话错了。小弟这次来,有父亲和三位哥哥的口信要传达;小弟不通兵事,换了是我,只有更惨。哪有取笑两位哥哥的资格?”
朝仓步勇沮丧道:“父亲知道我等战败么?十日前的口信,管什么用?”
“其实,两位哥哥走后父亲一直不放心,总是怕你们贪功冒进。现在看来,两位哥哥确实有些急切了,父亲所料不差,他的口信,正合时宜。”
两人一起闹了个大红脸,还好满脸黑灰,看不出来。
原来朝仓庆升对自己家老二和老五的水平有数的很,都是急切性子,这次放他们出来,也未必没有让他们遭些挫折,磨练一番的意思,因此给他们配备的副手都是临敌经验比较丰富的,叮嘱他们一定要多听取这些老将的意见,约定扎下大营十日后进兵,结果两人一出门就把嘱咐忘到脑后。贸然进兵,刚愎自用,招致惨败。
见两人不说话,朝仓步正清清嗓子,道:“这是父亲的口信,‘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一切听你市村叔叔安排,叫你们去挖土挑水,也得听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提到“挖土挑水”,就意味着父亲不会重治两人的败军之罪,还是有机会的。
朝仓步正接着道:“这是大哥的口信,‘没有朝仓家过不去的坎儿,需要帮忙,言语一声。’”
两人一阵羞赧,没有意外,老大是确凿无疑的下任家主,两人为了这个位子,背后没少做小动作,平时老大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俩,这次居然会温言抚慰,真让两人感动不小。
“四哥说,只要找准门道,一通百通;事事都能做成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呢。三哥么,还是那个样儿,他说,关东女子温婉可人,盼着你们给他弄回几个去暖床。还有,七妹也说了,你们要好好的保重,等你们回来,她唱歌给你们听。”
听了几个兄弟姐妹的话,两人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眼泪倒是刷刷的下来了。
朝仓步正道:“就这些,剩下的,就让市村叔叔来说吧。”说完,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站到一旁。等候多时的市村慎也走上前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将,头发眉毛都花白了,穿着一领粗布衣,笼着双手,面带微笑。乍一看上去,跟墙根下懒洋洋晒太阳的老头没有什么区别。
知道老头是来收兵权的,两个败军之将不敢炸刺,规规矩矩鞠躬:“拜见市村叔叔。”
“免啦免啦,”老头和气地挥挥手,“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回来说话。”
兄弟两人一溜烟跑去洗漱更衣,又一溜烟跑回来,站得笔直,等老头训话。
看看一副斗败公鸡模样的两人,老头呵呵笑道:“不错,后生可畏,勇气可嘉,回去以后,叔叔给你们俩请赏。”
朝仓步勇哭丧着脸道:“市村叔叔,您就别损我们了,我们都快全军覆没了,回去不被收拾已经是父亲手下留情,还说什么赏不赏的。”
老头一指莽莽森林:“如此雄关坚城,二百人就敢大摇大摆地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立寨,八百人就敢扑城,叔叔年轻时,可没有这副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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