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原来是整天摆弄瓶瓶罐罐的小渊净,捎带着,坐在他下首的铁匠头儿木下完造也面色尴尬,想说话又不敢,只是搓手。
这两人身份有些特殊,说不是广目町的高层吧,他们好歹各自负责一个部门;说是吧,经常是事务缠身,没空参加会议,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这俩人不来开会那是正常,开会不发言是正常,这回一反常态,跟主公唱起反调,是什么节奏?
小渊净怒道:“主公,你说过,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你,怎么出尔反尔起来!”
聂清风奇道:“我何曾出尔反尔?”
“你说去虾夷地,看看地图,广目町才米粒大小,虾夷地离此少说也有千里之遥,一路跑,怎么做研究!再说,这里研究用的家什都是多年才攒起来的,到了那边,去哪找这些东西!”
木下完造也道:“有些铁匠年纪大了,肯定不愿走。再说,多远啊。万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不爽利,不是叫主公白白落埋怨么。”
聂清风笑道:“既然两位一起提出来,我正好一并答了。先告诉各位,此地离我们广目町可不是千里之遥,而是四千八百里!非智勇兼备者不能至!即便去了,那里也未必是人间天堂!”
“那还去个什么劲儿?”
“地大才有物博,小渊净,你不是常常抱怨缺这少那吗?挪个窝儿,你想要什么材料,就要什么材料!再说实验环境,要高温的,火山成不成?要低温的,冰原怎么样?哪还用得着点炉子堆冰块?”
小渊净依然不满意:“你说这些,我都懂。可我就不信了,天下大名,就没一个识货的,卖给谁不是卖?”
他这话一出,顿时人人侧目!
自古以来,君择臣的标准是以忠不以贤,你本事再大,敢表露一点不忠试试?
伊头傀作赶忙大笑道:“主公勿恼,这小子整日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鼓捣瓶瓶罐罐鼓捣傻了,不要说上下尊卑,连他自家姓什么都快忘了!”
龙造寺大石也笑道:“这厮说话全不走脑子——小渊净,就你这傻劲,除了主公不与你一般见识,换个人试试?早砍了八千六百遍!”
上田哲三不搭腔,冷眼旁观。
有本事无脾气的人乃奇花异卉,不可多得;有本事有脾气的人能成事,亦会因脾气而败事,聂清风,你眼力向来不错,提拔的都是人杰,这小子能入你眼,说明有些门道,现在,你该如何收拾他呢?
聂清风一点也不恼火,对近藤香道:“把表单拿给他看看!”
小渊净一脸好奇地接过近藤香捧来的厚厚一叠单据,打开封面,在第一页上扫了一眼,猛地跳了一下:“哎?”
见他双目圆睁,一脸撞了鬼的模样,众人十分好奇,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表单上写的什么。
聂清风慢悠悠道:“小渊净,自从你投到我麾下,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广目町两个烧钱的大项,除了荒木姑娘的黑衣队,就数你的研究花钱多!全町将近一半的收入,都填了你这个无底洞!现在你说要拍拍屁股走人,你自己琢磨琢磨,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么?”
小渊净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表单上的数字,他干十辈子苦工也偿还不起。
伊头傀作道:“你说想找个识货的,那好,你拿着这单子去找,我倒要看一看,还有哪家大名,肯要你这牛脾气臭嘴巴的家伙去做这烧钱的活路!”
张长云见小渊净面色难看,道:“小渊先生,单子上的数字,想来小不了,可主公还是无怨无悔地信任你,这可是万金也难买呀!你整日里嫌缺这少那,换个上官,他就能满足你?是选择跟着主公,经历一番磨难后开出一片新天地,还是换一家势力,在敷衍和嘲讽中碌碌一生,你选吧。”
你一言,我一语,把小渊净气得头发根根立起,啊的大叫一声,撒腿冲出去了。
楯冈一铁赶忙起立:“主公,可要追他回来?”
聂清风一摆手:“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别理他。等他想明白了,自己会回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懂事,我也没办法,请便!”说罢他转向木下完造:“木下先生,广目町能支撑到现在,您这铁匠头儿功不可没。这一回,是您自个儿的意思,还是大伙儿的意思?”
“是,是俺自己琢磨的……”
荒木梅道:“木下先生,区区四千八百里路,有何难?我等以一町敌一道,岂不比走这点路难得多!难事能做到,简单事怎么会做不到呢?”
木下完造道:“荒木姑娘,您是剑豪之女,如今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话自然有底气。可我们这些人,都是只有一膀子蛮力气的铁匠和庄稼汉,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哪,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死一个就是死一家呀!本来俺不想说啥,可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聂清风劝道:“刚才大伙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谁也不愿意在这儿等死。我们要是一走,留下的人咋办呢?你光看到四千八百里路不好走,就没想想,留下来,甭管是南海道过来,还是东海道过来,能放过你们吗?”
咫尺和尚道:“南海道在我等手下连番受挫,怨气冲天,留下来的,命运可想而知,木下先生,您要三思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林多喜忍不住道:“跟着走,说不定死不了;留下来,就算侥幸不死,也只好趴在地上当狗了。一日三餐,顿顿精米细菜;娃娃能到义塾里念书;听说是铁匠,村人个个交口称赞;因工受伤,村里养老,万一不幸,名字还要刻到功勤碑上——这等待遇,舔屁股也巴结不来!”
上田哲三闻言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广目町以冶锻立身,对匠户比较重视,没想到居然有这等待遇,便是归义城里的豪商小名,也未必有!好你个聂清风啊,把这些匠户的胃口养得这般刁,哪个大名伺候得起?
不过话说回来,工商乃是贱行末流,即便在华夏,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聂清风把匠户抬上了天,这是什么由来?华夏重工商的朝代,似乎只有前宋了吧——这厮真是前宋遗民?
事工商者逐利,大难临头,未必能团结一心。听刚才这个匠户头儿的意思,颇有此意,这可有意思了。聂清风,你是不能对这些人用强的,否则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若不用强,有一个匠户跑到外藩,你的坚甲利兵,就要为外藩所有,你会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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