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密议
春日刚过,园中百花盛开,满眼的姹紫嫣红。牡丹开得最艳,那灼灼如火的洛阳红,玉骨冰心的夜光白,端庄秀丽的魏紫,色香都绝,若冰,若银,若玉,若火,若翠。
人也如花,阴孝和毕竟也是十岁的少女,在花丛之中楚楚动人,即使与花相比也毫不逊色。她选了一朵艳红如血的金丹花插在头顶,笑脸也如花朵般娇艳欲滴。伸出玉藕般的手臂,向着台阶上的少女招手。
“绥儿,快下来,好美的花儿。”
邓绥缓步而下,手里拿着一把油布的花伞,遮于阴孝和的头顶,轻嗔道,“这太阳如此之大,小心你娇嫩的肌肤。”花伞是粉花色,更显得两个女孩肤如凝脂。
“绥儿,你看,我采的这朵牡丹美吗?”阴孝和在邓绥面前转了一圈,歪着头让她看头顶的花儿。
“美啊,只是人比花更美,璃儿,你的国色天香,连花儿也自愧不如呢!”邓绥将那花儿又扶了扶。
邓绥虽比阴孝和尚小一岁,身量却高了一些。美目流盼,却被园中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园中梨树尚多,满园梨花盛开,枝枝花团锦簇,甚是好看。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一棵梨树之下,正目光炯炯的向她们这边看来。微熏的和风吹过,卷起那少年的衣角。
他身穿一袭白衣的便服,更显得丰神朗朗,面目清俊。邓绥认出那便是她在书房中所救的废太子刘庆,不仅面上一红,微微点头,屈膝,眼睛却低了下来,不肯再去看他。
阴孝和见邓绥的动作,便也向刘庆看去,微微一愣,不免加了几分好奇。“绥儿,那人是谁?怎么我来了几日,却从未见过他。他不是你的兄长啊!”
邓绥记得父亲的嘱咐,淡然道,“他是士大夫刘赢的幼子,前几日来此游玩时,偶染风寒,在我家中住了几日。”
阴孝和又向刘庆看去,不免起疑,“一个士大夫的幼子,却气度非凡,真是奇事也。”
邓绥怕她多问,便道,“他自小被父亲骄纵,有几分傲气罢了,哪里有什么气度。我们去哪边池边玩吧,昨日父亲放了许多红麟鲤鱼在池中,甚是好看,我们去喂喂它们。”
说罢,拉着阴孝和向后园走去。阴孝和却频频回头,心内暗自琢磨。
池中果有鲜红鲤鱼,邓绥命女婢拿了一些饵料来喂,那些鱼便聚在一起,争来求食,阴孝和玩得兴起,便将邓绥手中的饵料都拿了来,在池边流连不去。
邓绥的心中也在想着刘庆,看来他的伤已大好了。脸色虽还有一些苍白,却显得神采奕奕,心中不免也替他高兴。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免让人脸红心跳。
还有父亲说不久会送他回清河,也不知会不会平安到达。正想着,难免走神。阴璃正玩得高兴,见她不出声,便向她看来,却见她面上一朵红云,唇瓣微抿,一双美目朦胧不清,不仅也看得呆了,手一滑,饵料全部落于池中。
“呀!”阴璃一慌,叫了一声,邓绥回过神来,不仅笑道,“看你还怎么喂,都成了鱼儿的口中食了。”
“绥儿你笑我!”阴璃嘟着嘴,样子十分可爱。
“我哪是笑你,是说你笨拙,你说是不是呢?”邓绥小脸扬起,侧目瞧她,一脸的笑意。
“哈,你还是笑我,璃儿不依。”阴璃说着用手来推邓绥,邓绥娇笑着跑开,两个女孩在园中追逐耍乐,好不开心。
夜里,阴孝和在婢女的服侍下早早入睡,她自小娇惯,一应器物都是从自家府中带来,每天必换一身衣衫,而且决不穿第二次。饰物都是父亲重金打造,名贵非凡。吃食更是讲究,每日都是由自带的厨子用心烹调,决不肯有一丝马虎。
阴氏虽说也是阴家所出,但是也看不惯阴璃的骄纵,只是自己是长辈,不好,提耳面命,每天训责就是了。是以,阴氏便告诉邓绥,不要轻易进阴璃的房间,也不可动了她的东西。这一切邓绥都谨记在心,从不肯踏入阴璃房间一步。
不过邓绥却向阴璃提出了一个请求,将她不穿的衣衫都拿了回来,让婢女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阴璃却不管这些,她的衣物怎么都是扔掉,至于如何处理,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所以邓绥的要求,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由于刘庆住在书房之中,邓绥已许久没有进书房读书了。手中的一部经书,已读得烂熟于胸。给祖母请过安后,她仍是将婢女屏退,独自一人在园中信步。
花影树影中,她娇柔的身子显得若即若离,如仙子般,飘乎不定。迎面管事邓顺和父亲一前一后走来,见她独自一人,但停下脚步。
邓绥对着父亲施了一礼,“父亲,何事如此匆忙?”邓绥问道。
“绥儿,你来的正好,父亲也有事问你,我们一起去书房,刘庆已在那里等候。”邓训说完,快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灯影暗淡,刘庆独坐在榻上看着书简,全身都笼在一层阴影之中。他听到脚步声,先是一惊,待听到是邓训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邓训吩咐管事守在门口,和邓绥进了书房。
刘庆对着邓训施了一礼。邓训是邓禹之后,母亲又是阴氏后人,邓训自是比刘庆高了两辈,就连邓绥都比刘庆高了一辈。但是汉室宫廷中近亲结婚之事,已属平常,是以邓绥自也可以在选秀之列。
邓训道,“清河王不必多礼。”
刘庆看了邓绥一眼,不知道这父女二人,深夜来此何事。
邓训看着案上昏暗的灯火,表情变换不定。许久,才幽幽地说,“真是皇室的奇耻大辱啊!”
邓绥和刘庆都看着他,只用询问的目光,却不敢发出一声,许久,邓训才又淡淡地说,“太后与都乡候做出了丑事,现在宫廷内外,无人不知。我已联系了朝内的众臣,可大家是敢怒不敢言,都在观望,唉,朝政如此,让人扼腕长叹啊!”
刘庆脸上的肌肉动了几动,悠然道,“我自小就不敢提自己的生母宋贵人,要不是父王护着,我已不知死过几回。这次,陛下已肯求太后让我留京,可是窦太后还是把我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我这条贱躯,活着就是为了报我母后之仇,扶皇帝做好皇位,保我汉家江山永固。大人如有吩咐,我刘庆,性命不要也要帮大人完成。”
邓绥身子微微发颤,美丽的双目中,泪水夺眶而出。废太子的苦楚,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她拭了拭泪水,转过头去,不让自己的小小举动,影响父亲的决定。
“王爷,此时我也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朝中无人啊!但是我想清河王毕竟久居宫中,这朝中之事,想必比我更加清楚,或许能有好的对策。”邓训看着刘庆,目光中充满期待。
刘庆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凄凉之意,“大人,我已被赶出宫廷,如果还能有一丝作用的话,就是去游说朝中的各位忠于汉室的老臣,尽量瓦解窦氏一族,明日我便起身,大人尽可放心。”
邓训长叹一声,“你有如此胆量,真是汉室之幸。”
邓绥道,“父亲,太后之事,我也有一丝耳闻,不过我想,天怒人怨之事,自是不会长久。那刘畅既靠得宠而骄,一定会有想掌权的想法。如果此时我们于市集之中散布谣言,说他会执掌天下,窦宪之流一定心中恐惧,到时候必会除之而后快。那刘畅若是有心之人,想来也不会坐而待毙。我们不需着急,坐山观虎斗即可。”
邓训眼前一亮,“绥儿,这个办法好,明日我便着市井内的小儿,编出儿歌,想那窦宪听了,必会胆战心惊,如此一来,大事可成。只是不知,谁会最终胜利。”
邓绥咯咯笑道,“父亲,这不是明摆着,那刘畅必败。窦宪毕竟树大根深,他一个刚男宠,毫无根基,怎么斗得过他呢?但是我们还是要推波助澜,让窦氏一党,也得到一个教训。”
刘庆听了邓绥的话,对这个聪明绝顶的小女孩不仅钦佩之极,忍不住问道,“如何让他们得到教训?”
邓绥望进他的眼睛,小手抚了一下额前的散发,呵呵笑着,指着刘庆道,“这就是你刚说的办法啊!”
“我的办法?”刘庆不解又反问她。
“你不是说你要游说各位朝中的老臣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窦宪如杀了刘畅,太后必不欢喜,而他也不敢和太后说实话,如果有人在此时把真相告诉太后,你想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她慧黠的看着刘庆,小嘴微微翘起,看得刘庆又痴了。
邓训大喜,鼓掌大笑。“好绥儿,真是太好了,这个办法,即使不将窦氏一党置于死地,也必能让他们有所收敛,真是一招好棋。绥儿,你看这儿歌应该如何编?”
邓绥想了想,拿出笔,在一根竹简上写道,“都乡来邦,汉室兴旺,将军横尸,血泪成行。”邓训拿过看了一眼,微笑点头,“如此甚好,明天一早,我便着人办理。”
讲完不仅又哈哈大笑,“有女若此,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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