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面上阴晴不定。
他现在遇到了两难的问题。
无论做出任何的选择,都会损失惨重。
长孙安世叹息道:“已经熬不下去了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跺跺脚就走了。
是啊,长孙家熬不下去了。
市场上已经出现了各种的流言蜚语。
据闻,已经有不少的长孙家的人开始暗中卖股票了。
毕竟……长孙家的铁业眼看着就要破产了,这个时候还不如赶紧趁机卖一点钱。
长孙无忌是家主,可以动用所有的资源为自己所用。
可是各房就不一样了,真要大难临头,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长孙无忌想了半响,最后决定入宫一趟。
见了李世民,便道:“二郎……最近钢铁暴跌,不知二郎可曾听说了吗?”
李世民刚刚在后苑骑了马,此时刚刚坐下,喝了口茶,才道:“钢铁跌了是好事,朕现在怕就怕价格再高涨,误了民生。”
长孙无忌一时无语,良久才道:“只是此次暴跌,有些出乎寻常,二郎啊……陈家故意压低……”
李世民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长孙无忌没有少在他的面前说陈正泰的坏话,可是事后看来,大多都是子虚乌有。
现在又来此碎碎念,这是何意?
李世民便不冷不热地道:“经营之道,陈正泰最是清楚,你就不必操心了。”
长孙无忌很小心翼翼地想要试探李世民的态度,他极想知道李世民是否才是幕后黑手。
不过……偏偏长孙无忌的性子是极谨慎的,他自觉得自己这个妹夫心机很深,所以他绝不可能直接大喇喇地跑去跟李世民说,这一次是不是陛下想要搞我。
不能直截了当的问,只能旁敲侧击。
他咀嚼着李世民的每一句话,可越是咀嚼……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开始越往心里去想,陛下这句话……莫不是表明他也牵涉其中了?
人就爱钻牛角尖,又或者是以己度人,世界是什么样子,或者世人是什么样,其实都是每一个人内心中的一面镜子。
就如长孙无忌一般,他心机深沉,是以他将每一个人都预设至一个心怀叵测的立场,因而……无论李世民说什么,反而令他心里生出恐惧之心。
于是他开始费劲心思的去琢磨,最近是不是做了哪些事,惹李二郎不高兴了?又或者是哪一句话,令李二郎生出了反感?
这越想,越是细思恐极,可怕啊可怕,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长孙家已经失控了。
在暴跌至市值只剩下十万贯的时候,交易所里开始出现大量的长孙铁业的股票。
人们将这股票当做是废纸一般,随意地抛售。
长孙无忌已经意识到……一场大溃败已经形成。
无论自己任何的动作,都已无法改变这个颓势。
因为……现在疯狂出清股票的,已经不再是外头那些商贾,绝大多数的长孙家族人们也开始加入了他们的一员。
这个时候还不准备跑,你还能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吗?这可是利益攸关,毕竟现在……你长孙无忌又不养他们。
资金早已枯竭了,仿佛长孙家喝着凉水都要塞牙缝。
长孙无忌冷哼,都到了这个份上……是该反击了。
无论陛下怎么想,都要让陈家知道,我长孙无忌,不是好惹的。
…………
整个二皮沟,哪怕是卖菜的老妇,现在都在津津乐道地议论着长孙家的事。
说实话,堂堂豪族,居然能闹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蔚为壮观。
和老妇一面坐在摊前,一面摇着扇子驱赶蚊蝇的隔壁王记蒸饼摊的老王头,正兴奋地听着老妇说着长孙家族落难的事:“听说了吗……长孙家……其实是谋反……被抓着了……你说他们家大富大贵,怎么就想着谋反呢?谋反能有好果子吃?也不看看当今皇上他是什么人,当今皇上乃是谋反的老祖宗啊。”
一旁的老王头眼睛布满血丝,看着老妇的丰腴的不可描述某位置,下意识地小鸡啄米点头:“是,是,俺也这样认为,肯定是看在长孙皇后的面上,才没有收拾他,我还听说长孙无忌荒淫得很,啊呸,这牲口他一晚上要十几个女子伺候才睡得着觉,你说这还是人吗?”
“那不知羞的东西。”妇人顿时义愤填膺,茁壮的臂膀更是卖力地挥动着蒲扇,仿佛那想要在她菜帮上的蚊蝇就是长孙无忌似的,口里道着:“也不知吃了什么药……”
老王头突的兴致勃勃地道:“哎呀,说起这药,陈氏药业,好像就卖这个……什么虎骨大补酒……我听人说……这长孙无忌,每日都要吃两瓶……”
“啊呸……”妇人笑骂这卖蒸饼的老王。
冷不丁,却见一旁,两个乞丐正蓬头垢面地站在自己的摊子边。
这一下子,妇人便不禁骂了:“不要在此妨碍我们做生意,你们站在这,谁敢来买东西?走走走。”
两个乞儿却是一动不动,那个个头矮一些的,眼睛只盯着摊上的萝卜。
妇人就又骂骂骂咧咧起来,但随手还是寻了一个小一些的萝卜塞给了他。
这乞丐拿了萝卜,就走开了,而后领着另一个乞丐,站到了那卖蒸饼的老王面前。
老王脾气急,凶巴巴地道:“怎么,还想讹我的蒸饼?你们这两个不知死的乞儿……”
他卷起袖来,想要动手。
就在此时,一个乞儿从袖里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来。
老王:“……”
老王很利索,只得取了两个蒸饼交给乞丐,嫌弃地道:“走走走,我算怕了你们了,以后别让我再见你们。”
这两乞丐接过蒸饼,立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随即……二人便钻进了巷子里,为首的正是李承乾。
李承乾咬了一口萝卜,不禁发出啧啧的声音:“我就说了吧,都做了乞丐,买东西凭啥还要花钱?你听我说的做,以后这二皮沟地界,就都是我们的,想吃啥吃啥,都不要钱。”
薛仁贵只低头吃着蒸饼,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
李承乾吐下了一口萝卜,随即又道:“你有没有听他们方才说长孙铁业暴跌的事……听说现在几乎一钱不值了。”
薛仁贵依旧不吭声。
李承乾眯着眼,眸光突然亮了几分,道:“发财的时候来了,我算算,我们现在藏了十三贯钱了,咱们将这些钱,统统去买长孙铁业的股票,保准要发财的。”
薛仁贵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懂股票?”
“不懂。”李承乾很老实地道:“可是我懂你大兄。”
“嗯?”
“笨蛋。”李承乾时常为自己的智商超群不能合群而烦恼,道:“我那舅舅是什么人,我会不知……现在传出这么多长孙家不利的流言蜚语,十之八九是有人故意针对长孙家?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做这样的事,就除了你那胆大包天的大兄!所以这个时候……赶紧去买一些长孙铁业,到时……就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吧。”
薛仁贵很现实地道:“可我现在还在吃蒸饼。”
李承乾鄙视地看他一眼,头脑简单的家伙啊!
他倒是比薛仁贵想得开,慢慢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其实这样挺无忧无虑的。
历史上的李承乾,本也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到了后期破罐子破摔时,居然学着突厥人的生活习惯,将自己打扮成突厥人,这等逆反,甚至最后惹来了李世民的震怒。
“待会儿,我们偷偷的去……总而言之,要小心一些才好……”他口里嘀咕着什么。
………………
长孙无忌准备要反击了。
他将族中的人,以及长孙铁业的大大小小的掌柜统统招了来。
此时,大家济济一堂,一见到长孙无忌,这些掌柜们便开始诉苦。
现在铁业已经十分艰难,几个矿都已经暂时停产,而大量的劳力还等着米下锅,催促工钱,库中存放着的生铁也无人问津,可是一旦将价格压下去,则又要贴钱。
大量的骨干的匠人都已直接辞工了,再不肯回来。
不少掌柜看着长孙无忌,等待着长孙无忌寻办法出来。
可就在此时……外头有人道:“詹事府少詹事陈正泰求见。”
“他还敢来?”
现在说到长孙无忌最恨的人是谁,必是陈正泰无疑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老夫还没去找他呢,好,好得很,将他叫来。”
不多时,便见陈正泰领着苏烈进来了。
现在薛仁贵不在,只有苏烈在自己身边,陈正泰才有安全感。
虽然陈正泰相信,长孙无忌绝对不至于真拿刀出来砍自己,可这等事,自然还是要小心为妙,毕竟现在他的命还是挺贵的。
一见着长孙无忌,陈正泰立即满脸堆笑道:“世伯好,小侄……”
他抱拳,要行礼下去。
长孙无忌却是下意识地身子一侧,一副不愿接受你这礼节的姿态。
“陈正泰,你是否觉得自己玩过火了?”长孙无忌死死地盯着陈正泰,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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