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墙断口处火光熊熊,许多禁军军士被烧成了火人,惨呼声不断,就如地狱恶鬼在嚎叫。
幽州城外督战的侯云策神情如常,南城墙被炸出了缺口,就意味着幽州已经到手,侯云策在内心深处对残酷的攻城战早有准备,平静地对杨光义道:“没有可燃之物,火势必不以持久,杨将军上前督战,我军攻势一定不能停下来,不能让契丹人缓过劲来。”
杨光义领命而去。
一旁的魏仁浦已是脸青面黑,双腿颤抖个不停,听到侯云策平静的语气,从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气,“侯云策真是心狠似铁,如些惨状,竟如未见一般,此人万万不可为敌。”
城外的土台上有一队禁军弩兵,用踏张弩弓不断向城墙断口处的契丹军射击,意图压制其上的契丹军士。断口处聚集了不少契丹军士,居高临下,拼命射杀滞留在城墙根的大林军,根本不顾城外的弩箭,只要被城外弩箭射翻一人,立刻就有另一位军士补充上来。
果然如侯云策所料,城门断口处的火势很快就小了下来,露出了崎岖不平的残垣断壁。
大林军在城墙下挖了一个大洞,火药爆炸以后,一部分城墙就陷入了洞中,其余城墙也随之跨塌,断口处虽然到处是泥块、砖块和石块,却也形成了一个十数步宽的缺口。
在杨光义的严厉督促之下,铁骑军右军都指挥使慕容延钊率领着右厢军六千步军,冒着未尽的火苗,拼命地朝城内涌去。
此时入城的大林军已全部冲过了青石街道,和韩德让率领的数百契丹军士砍杀在一起,入城的大林军军士全部是铁骑军军士,除掉四千骑兵没有参加攻城以外。一万六千人分为三队,依次冲入了城墙断口。
悍将王彦升率领的是第一队,有四千人,吉青阳率领的是第二队,有六千人,一队、二队总计一万人,在契丹军士的火烧、箭射和阻击之下,一万人的前锋军。冲过青石街的不过五千人,竟有一半的军士伤亡在城墙断口到青石街道这一段并不长的道路之上。
脱离了城墙根的大林军早已杀红了眼,人性中凶恶地一面全部被鲜血所激发出来,他们呼喊着扑向了契丹人。
一部二千多人在吉青阳的率领之下,朝韩德让所部扑了过去。
另一部三千多人则没有和韩德让所部契丹军纠缠,在铁骑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张令铎的率领之下,越过青石道朝东门扑去。城墙上有许多契丹人,占了地利之便,用精准的箭法城墙根的大林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城墙,是大林军必须要尽快占领的高地,而登上南城墙的两条城梯皆毁于爆炸,张令铎就率军抢占东门城梯。
等到吉青阳所部和契丹军开始肉搏之时,王彦升已经力竭,被迫跳进了燃烧的火丛中。
契丹兵马副部署韩德让所部契丹军仗着熟悉地形,且战且走,很快就退入了南城区的巷道之中。吉青阳所部大林军人数虽然占优,但是在复杂的地形之下,兵力的优势也就发挥不出来,不断有契丹军士出现在街道拐角处、门洞处和房顶处等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致命攻击。
韩德让对大林军地战斗力更是暗自吃惊,他是第一次和大林朝军队交手,在契丹族的故事中,南人军队都是不堪一击。南人更是一群胆小鬼,一个契丹人可以打赢十个南人,十个契丹人可以击败百个南人,但是今天交手,韩德让原有观念完全被颠覆了,这些攻城南蛮子一个个皆悍不畏死,战斗力极强,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契丹军士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更可怕的是南蛮子们拥有各式弩箭和投石车,这些远距离武器给契丹军造成了极大杀伤。消弱了契丹人的士气。
南城门一片混战,韩德让所部已被冲散。他带着四十名亲卫,砍杀了十几名落单的大林军军士,被一群大林军紧紧追赶,正当他们拐进一个街道,又看见一群大林军从远远的巷子口堵了过来。
韩德让正欲冲过去死战,亲卫队长恝思突然道:“这是耶律社的家,我们进去。”恝思猛踢院门,院门却丝毫不动。一名亲卫十分机灵,他取过身边的套马绳,往围墙内地一根大树扔去,正好套在一根断枝上,这名亲卫借着绳索,几步就翻进了院子。
韩德让等人刚刚进入了院子,大林军就赶到了门前。
契丹亲卫们把院门死死抵住,这个大院子是幽州左平章政事耶律社的居所,建得颇为奢华,特别是大门,为了显示气派,是用燕山上有名的青铁木所做,青铁木不仅坚硬也能防火防蛀,是做大门极佳的木材,上京大殿就是用的青铁木,耶律社还在门上包了一层铜皮,使大门颇为威武不凡。
紧追韩德让的大林军急切间无法破门,正在此时,外面乱哄哄一片,又有一股契丹人冲了过来,门外的大林军只得放弃攻门,转身迎战,两群军士各有百余人,激战之下,大门口最后只剩下十数名契丹军士。
韩德让见院落角落有一架长梯,就把长梯架在围墙之上,耶律社家的围墙足有四人高,基坐近一米,牢固异常,围墙内侧正好有一株大树,树繁叶茂,韩德让隐于树叶中,查看围墙外面地情景,刚刚探出头,就看到一群大林军军士,拥着一位身穿玄色铠甲将官,从街道拐角冒了出来。
来将正是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其,相貌不凡,和王腾骧倒有三分相似。他见到大门处躺倒了无数大林军尸体,有十数名受伤的契丹军士正准备撤退,怒吼一声:“不要让这几个契丹小贼跑掉。”
话音未落,一枝铁箭从围墙上地树叶从射了过来,箭如闪电,正中吉青阳的面门,吉青阳只觉左眼巨痛,一枝铁箭已深深地射入眼眶之中。
众大林军见将军中箭,两名亲卫俯身抱起吉青阳,其余军士紧张地提刀四顾,韩德让年龄虽然不大,却是契丹有名的射虎将军。他借着树叶掩护,从容发箭,只听得弓弦声不断,七个大林军士被射倒在地。
众军士见敌人弓箭历害,急忙向街角退去,那十几名苦战的契丹军士趁机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韩德让见大林军退走,也停下手来,他从木梯上滑了下来。对手下军士道:“我刚才射杀了一员大林将,他们肯定要报复,现在把桌椅全部搬出来,堵住大门。”四十多名契丹军士很快就把屋内的大部分桌椅搬到了大门口,乱七糟八地物件堆积在大门之后。
不出韩德让所料。大门很快就传来了撞击声,不过,大门着实结实,门外大林军也不知用的什么工具在撞门。虽然撞击声极密,大门却并没有出现被撞开的迹象。
韩德让和亲卫们在院中张弓搭箭,只待敌军冲入,就拼个鱼死网破,突然,围墙上出现了六架木梯,韩德让对身边的六位军士道:“你们六人先射,等到大林军攻得急了。大家再一齐射,我们要节约箭枝,争取多支撑一会,拖到天黑再寻机出城。”
几个大林军盾牌兵已经出现在围墙上,六位亲兵箭法也着实了得,只比韩德让稍逊,他们打猎时,射杀奔跑的野兔几乎是百发百中,射这种围墙上的大目标,实在是易如反掌。六人不慌不忙地用箭对着墙头。
大林军用盾牌护住身体。这时六人并没有发射,当大林军军士小心翼翼地跨上城墙之时,六人就敏锐地寻到了大林军军士的破绽,数声弓弦响过,爬上城墙地大林军纷纷掉了下来,其中一名掉在了院内,这六名大林军均是大腿中箭,虽不是致命伤,却让中箭者丧失了活动能力。
一名身体极为强壮,手持板斧的契丹军士狞笑着走到围墙边,大林军军士忍着大腿处的巨痛,惊恐万分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契丹军士举着大斧猛地砍下来,大林军军士用单手盾挡了一下。大林军单手盾防箭、抵御刀枪都极为有有效,但是在板斧的猛劈之下,受了腿伤的大林军军士如何能抵挡得住,整个人被劈倒在地,举盾的手臂已被折断,契丹军士第二斧又劈了下来,失去反抗能力的大林军军士紧闭着眼睛,当巨斧及胸,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却睁了开来。
围墙外大林军不断增加木梯,数次强攻都被韩德让打退,大林军折损不少军士,被迫停止了进攻。
过了一会,围墙外射进来数十枝火箭,这些火箭射在了木质的房檐之上,慢慢地开始燃烧起来,围墙外地大林军似乎嫌火烧得不够猛烈,又扔了几个火把进来,几个火把都扔在了房檐之上,而有二个火把居然落在了大门后面。
耶律社的房屋虽然分为前园后园,但是所有房屋都用回廊连接在一起,韩德让见火起,心知在劫难逃了,就对亲卫头领恝思道:“与其被烧死,还不如拼死一搏。”说到这里,韩德让突然想起了什么,疑道:“这里是左平章政事耶律社的宅子,他的家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一人?”
正在疑惑,只见一名家将模样的人,从中园奔来,道:“韩将军,跟我走。”
韩德让曾经多次到耶律社家中,见过这名家将,喜道:“是否有密道。”
家将只道:“快快跟上。”
韩德让随着家将来到后园,刚来后园,就见到围墙上露出十几个木梯,几个大林军军士刚刚探出头来,事已至此,韩德让等人不再节约箭枝,一阵箭雨过后,大林军军士全部消失在围墙上。
后园全是浓密花草树木,树木中,有一间极不起眼地小屋,小屋里一口水井。
家将道:“水井中侧壁有一个洞口,耶律大人就藏在下来,我们赶紧下去。”说完就顺着井绳滑了下去。韩德让也紧跟着滑了下去,当滑了十六个人的时候,大林军终于翻过了前院。
铁骑军左厢军士为了给主将报仇,急于破门。他们没有找到撞车,打不开坚固异常的木门,就寻了十几架长梯到耶律社的院子,他们在前院被射杀了不少,见里面契丹人弓箭厉害,不敢强攻,就转到后园,没有想到在后园也受到了契丹军士攻击,大林军军士见契丹人全部往后面跑,又抬着梯子退到前院,这一次翻墙果真没有受到攻击。
在后面押阵地亲卫头领恝思听到前院大林军的喊叫声,抽刀猛地砍断井绳,道:“我们没有时间下去,和大林军拼了。”说完,带着剩余的二十几名没有退路的契丹军士朝着大林军冲了过去。
韩德让来到井壁,顺着一个小洞爬了过去,小洞深处有一丝亮光,小洞越向里越宽,最后韩德让可以完全站起身来。
亮灯处已是一个可容二十几人的小厅,只见一名中年人端坐在其中,衣服佩饰丝毫不乱』正是幽州左平章政事耶律社,他见到浑身是血的韩德让,“哈、哈”笑道:“韩将军,我们真是有缘啊。”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和耶律社曾经同在上京为官,两人私交不错,韩德让私下和耶律社见面,都是执晚辈之礼,故而耶律社有此说。
耶律社曾是耶律德光极为信任的大臣,担任过北枢密院知枢密副使事,耶律德光死后,契丹贵族内争不断,相互之间搏杀极为残酷,耶律社被血腥的屠杀吓得心惊肉跳,自愿来到幽州,当了幽州左平章政事,想避开上京权臣们的争斗。
来到了幽州,耶律社建高墙以自保,另外费了数年时间,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城内的乱坟岗,地道内有良好的通风设备,连接城内数口水井,又备足了粮食,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在洞内生活数月没有任何问题,这是耶律社给自己留的逃命之道。
在大林军炸断城墙以后,耶律社断定城不可守,就带着全家人下到了井中,只留下了一名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家将留在井口外,观察着事态发展。
韩德让喝了一口水,心情渐渐稳定下来,他道:“上面还有二十多人没有来得及下来,不知是否暴露这个洞口。”
耶律社微笑道:“不妨,入洞口极小,我备有断路石,断路石一放,就算千军万马也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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