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道不错,顺伯这老叟不会武功,若他身上真有钥匙,岂不是很容易被抢夺?全行俭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萧大有叹气道:“哎……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南霁云却问江朔:“少主,你说昨日和你同来的还有湘儿和小叶子,我们刚刚说了半天话,她们显然不在这里,难道她们昨日竟然逃脱了?”
萧大有喜道:“那可太好了,两个小妮子都精怪得很,找人来搜山大索,必然能找到我们。”
众人虽不像萧大有这般口无遮拦,但心中都想确是此理,岐山一共就这么大,漕帮人多势众,无论此处多么的荒僻,只要撒下人去寻找,总能找到。”
伏帝难却道:“萧郎你有所不知,此地若无人带路,无论有多少人都是找不到的。”
江朔奇道:“这却是为何?”
伏帝难道:“此地在麟游县境内,相传隋义宁元年,仁寿宫中出现白麒麟四处祥游,因而得名,此山中矿石在秦汉时就有开采,但当时只取其中最坚硬的‘煤精’,煤精坚硬如玉,可作雕刻之用,唐时才开始开采石炭用作燃料。”
江朔拍着黑色的岩壁,道:“看来这些坚硬的岩壁就是‘煤精’了,难怪难以击破。”
伏帝难继续道:“此地前前后后开采了数百年,汉时挖出石炭弃之不用,只取如玉的‘煤精’,唐代则大量挖掘石炭,在山中挖出了无数明沟暗道,将此山挖得如同蚁穴蜂巢一般。”
萧大有道:“啊哟,老前辈,就算此地地形再复杂,总是能见天光,并非在地底,又怎会找不到呢?”
伏帝难道:“后来有一日,挖掘时突然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瘴气,但也有人说这气中含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总之遇到这瘴气的轻则昏迷,重则不治身亡。”
萧大有道:“乖乖,这是挖出黄泉里的妖气了么?”
伏帝难道:“虽然有人说这毒气有淡淡的香气,不过大部分人无法察觉,如此一来就无人敢再采掘石炭了,但石炭要供给长安城的贵人,怎能说不采就不采了?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人偶尔发现这毒气可以被点燃,只需携带一盘阴燃的香,盘香遇到此气会突然爆亮出火光,那便还来得及撤离,如此一来就又恢复采掘石炭了,可是……”
伏帝难沉默了许久,萧大有不禁着急问道:“老爷子,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伏帝难长吁一口气,道:“可是没想到这毒气在几乎被挖空的山中不断累积,直到有一天不再是火光一闪,而是发生了剧烈的爆燃!那一日如山崩地裂一般,山中所有工匠不是被震死,就是被烧死、毒死。山体崩塌形成绝壁,进山的路途也完全断绝,自此以后此山便成了一座死山。”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卢玉铉问道:“我们现在就在这石炭山中?可却是怎么进来的?”
伏帝难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还能进山,想必是全氏在崩塌的隧道中又发现进入山中的路途,此处原来是山中工匠的居所,岩壁都是煤精所化,因此最为坚硬,在大爆炸后并未和其他部分一样垮塌,依然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全行俭这贼厮换装了新的铁门,用来关押要犯。”
江朔奇道:“伏帝难前辈,这全行俭不是太医署的针师么?怎么会和采矿有如此深的牵连?还有,你又怎么会对此地了解得如此清楚?
伏帝难道:“这说来可就话长咯。”
卢玉铉笑道:”前辈,我们被关在此间,最不缺的可就是时间咯。”
只是那白猿在洞外进不来,而江朔又出不去,它可是真正的“猴儿性子”,早就急得抓耳挠腮了。
江朔对白猿道:“白兄,看来今日你救我不得了,不如你先回去,等明日我们商量好了对策,你再来吧。”
白猿上蹿下跳只是不肯离开,江朔用人语猴语和他说了半天,白猿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去。
伏帝难道:“好,左右无事,我便给你们说说。先说我自己吧,我乃回纥人,药罗葛氏,瀚海都督承宗之子。开元十五年,河西节度使王君?诬陷父汗谋反,父汗无法自证清白,被流放岭南瀼州而至客死异乡。后王君?事败,圣人知道父汗死的冤枉,便让某继承了瀚海都督之位。”
江朔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伏帝难前辈,如此说来你是回纥之主?怎么后来统一朔漠的回纥可汗,是怀仁可汗骨力裴罗?”
伏帝难惊道:“你说什么?回纥成了北方草原之主?你不是骗我的吧?”
萧大有道:“少主怎会骗你?回纥灭了突厥,一统朔漠十一姓各部,此事在大唐可谓人人皆知,老爷子你竟然不知道?”
伏帝难道:“灭了突厥?突厥人多且悍勇,我回纥人如何灭得了突厥?”
谢延昌道:“天宝元年,骨力裴罗和葛逻禄、拔悉密三部乘突厥内乱起兵,此后四年杀了三个突厥可汗,去岁,也就是天宝四载,怀仁可汗与王忠嗣公联兵攻杀突厥末代可汗——白眉可汗,遣使送白眉首级到长安报功,圣人大喜,封骨力裴罗维怀仁可汗,左骁员外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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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延昌是漕帮西帮大把头,本是京兆人士,因此对北方发生的事情十分熟悉。
伏帝难听了,哈哈大笑道:“天助我回纥也,我回纥受突厥欺压由来已久,没想到居然被骨力裴罗给灭了,啊哈哈哈,天佑回纥也。”
江朔道:“前辈和怀仁可汗也相熟么?”
伏帝难道:“何止相熟?骨力裴罗乃是我的胞弟!”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众人被关进来时,伏帝难已在石牢之中,听他声音知道是一回纥老者,却不想竟然是草原雄主骨力裴罗的兄长!
伏帝难道:“当年父汗流配,我回纥在陇右各州还有不少族人,我兄弟二人商量好,骨力裴罗率众逃往突厥避祸,我则留下来照看不及走脱的族人,好在圣人很快就知道父汗是被冤枉的,让我继承了瀚海都督之位,统驭留甘州之回纥余众,此后我可就再没听到骨力裴罗的消息,没想到短短十几载,他就灭了突厥,成了朔漠的主人,我们回纥世封的瀚海都督这才算名至实归。”
卢玉铉问道:“原来前辈是瀚海都督,失敬失敬……都督和全行俭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会被他关在此处呢?”
伏帝难啐道:“甚都督,你只叫我伏帝难或老家伙便了,他全家并非医家,而是岐阳的军户,全行俭的阿爷全明义便是岐阳牧监,彼时我空领一个都督的头衔却无差遣,正闲得无聊,便向圣人讨了个太仆寺丞之职,回纥人善于养马,我便带着族人在关中、河西各地替天子养马。”
谢延昌道:“岐阳是距离长安最近的养马地,历来颇受重视,不过过去关中所出马匹并不为世人所喜。”
伏帝难道:“是啊,马种不好,水草虽然丰美也是无用,太仆寺有寺丞四人,分管各地马政,某管着关中到河西一路数个马场,不过这十几年来某一直醉心于在岐阳改良马种,为圣人养出数万匹良马,关中牧马如此兴旺,这其中当然也有全明义的功劳,不过说句自夸的话,老夫却当居首功。”
江朔奇道:“前辈,这样说来,你和全家应该相交甚厚,怎么全明义儿子全行俭会将你关在这里呢?”
伏帝难道:“我也没搞明白,全家一直是全明义执掌,他的长子全行俭在京中做太医,天宝二年,全明义忽然去世,全行俭便辞去京中太医署的职务,回来照料马场,我们老少二人也算相得,绝无龃龉,不料一日他设宴请我,我在席上中毒晕倒,醒来就被关在这里啦。
江朔道:“呀……如此说来前辈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年了!”
伏帝难道:“可还不到三年,不过也不远了。我被关在这墓室般的石室中,未遇到你们之时,一个聊天的都没有,只能每日数日升日落,距今已九百九十三个日夜了。”
众人听了不禁乍舌,江朔只关了一日,其他人多几日,但也还不到十日光景,就都已经觉得受不了了,况且众人一同被关,好歹有同伴可以谈天说地,伏帝难被独自关了近三年的时光,其境遇之凄惨实在令人唏嘘。
萧大有道:“我知道了!定然是全行俭被安禄山给收买了,这才会设计害你!”
伏帝难道:“那他为何不杀我,而只是把我关在这里?”
众人心道不错,其实非只伏帝难,漕帮所有人都有此疑问,实在想不明白安禄山要留他们活命是为了什么?”
江朔忽然一拍脑袋道:“啊呀,不对,不对,全行俭恐怕不是安禄山的人,而是奸相李林甫的马前卒。”
众人听了都疑惑不解,伏帝难也不知江朔是何意。
江朔这才将中条山魔教总坛和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魔教和崆峒奇门,说是安禄山手下,其实所作所为早已背叛了安禄山。”
卢玉铉接过江朔的话头道:“阿波和飞鸿子如果背叛了安禄山,那他们就绝对不会把我们再交给安禄山的手下,如此说来全行俭也不是安禄山的人,而是他们新主子的手下。”
江朔道:“如此说来,难道全行俭不是安禄山手下,而是李林甫的走狗?”
卢玉铉道:“若是如此,很多事情可就都说得通了,李林甫在运河沿线大兴冤狱、又把我们这些漕帮首领关起来,恐怕是就是为了要挟安禄山!”
萧大有道:“甚?这么怎么可能。”
卢玉铉道:“如今北方的钱、粮、盐、铁皆不能自给,须得通过漕运从江南转运,关中所缺还能从蜀地专用,范阳可就全赖漕运了。细想之下,范阳燕军和漕帮始终没有撕破脸,少主在北地搅得天翻地覆,范阳笼火城外漕运码头却始终维持运转,燕军也没抓一个漕帮弟兄。”
这时一个从未说过话的阴侧侧的声音道:“嘿,你们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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