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多寿雇了车,二叔公快走几步,突然停下,扭头对陆庭说:“还楞着干什么,跟上啊。”
陆庭有些为难地说:“二叔公,晚辈掺合这件事,不太合适吧。”
二个五十多的老头去追求一个老寡妇,自己一个小年轻凑什么热闹,要是二个老头来一场决斗什么的,自己也不知帮还是不帮,先把学米领了,不香吗。
“什么不合适”二叔公扳起老脸训斥道:“客来居就是婉君的私产,也就是客来居的幕后东家,老夫火急火燎去,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兔崽子,楞着干什么,跟上。”
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这德行,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老夫一把年纪还得东奔西跑,劳碌命啊。”
跟在后面的陆庭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这个比喻太奇葩了,都不知怎么应对,就是有心反驳,总不能跟二叔公吵闹吧,只好装作没听见,跟着二叔公往前走,不得不说二叔公身子保养得不错,都不用多寿扶,三步作二步向前走,那矫健的动作好像回到青春少年时,陆庭小跑着才跟上。
马车很小,勉强坐三个人,陆庭让福至走路去客来居。
马车上,二叔公一边絮絮叨叨吩咐自己怎么做,一边很有耐心地整理自己的衣妆,让陆庭无言的是二叔公先是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还把一些唾沫弄在手掌上去整理不够整齐的白发。
实在太拼了。
大约一柱香后,陆庭已经站在客来居的面前。
客来居就是客栈,可以吃饭可以住人,后面还有几个独立小院,跟大唐很多客栈的布局差不多,不过它的位置很优越,距离最繁华的闾门大约一盏茶的距离,左边是州设的学院,右边是馆驿,人流量很大,最绝的是后面就是运河,坐在里面可以看到运河的风光,客栈的右侧还有一个小型的码头,方便坐船经过这里的客人落船休息。
在这种黄金地段能有一个客栈,无疑就像有一只下金蛋的鸡,没点背景和手段肯定守不住,从外表看客栈在兵祸中也没受损,看得出那个叫林婉君的老寡妇不简单。
“陆里正,你老来了,里面坐,老三样?哟,小郎君也来了。”二叔公明显是这里的熟客,掌柜一看他进门就亲自出来招呼。
二叔公左右看了一下,没心思客套,径直问道:“黄掌柜,听说你们东家和陈训导也在,人呢?”
“这个....”黄掌柜有些犹豫。
“别这个哪个的,我跟你们东家什么关系还不知道吗,有事老夫扛着,别打马虎眼。”二叔公有些不耐烦地说。
黄掌柜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马上堆笑着说:“陈训导想举荐一位远亲到这里记帐,东家想亲自见见那位小郎君,就在二楼商议。”
“早说啊,黄掌柜,回聊”二叔公扔下一句话,示意陆庭跟他一起上楼。
上楼梯时,二叔公压低声音对陆庭说:“陈老狗是苏州训导,以他人脉,在学院给他亲戚谋一个差事不难,舍近求远把人送到这里,肯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陆庭,一会放机灵点,可不能输给陈老狗的人,不要然,哼。”
为了这段夕阳红,二叔公连威胁的话都放了,陆庭也不知怎么应,连声应诺。
县官不如现管,这个时候不能惹二叔公生气,别的不说,他张张嘴,自己学米就没了。
现在不是饭点,二楼空荡荡的,上到二楼,陆庭就看到靠近窗边的桌子上坐二个人,那个背着自己身体有些瘦削的老头应该是二叔公的情敌陈训导,坐在陈训导对面那个保养得很好、气质不凡的老妇人,就是二叔公嘴里的婉君吧。
老妇人头发白了大半,可是保养得宜的原因,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皮肤白皙,虽然是坐着,隐隐看到她的身材保持得不错,听说她只比二叔公小三岁,五十多岁年纪就像一个四十多岁、徐娘半老的美妇人,有钱有颜有背景,难怪二叔公这么拼。
二楼有四个人,两个老的坐着,还有两个年轻男女站在一旁,不用说,那个少年就是陈训导的远房亲戚,而那个站在老妇人身边的少女,应是老妇人的侍婢,当陆庭的目光落在俏婢的脸上时,瞬间有种惊艳的感觉:小俏婢大约十四五岁,目测身高在一米六五,人不算很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显得她非常高挑,梨花带雨的脸庞犹如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美艳中带着一丝稚气,柳叶眉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再加上淡雅如兰的气质,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七族五姓厉害啊,就是身边一个小小的俏婢也这么出色。
小俏婢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抬头看到是陆庭,嘴角轻轻撇了撇,随即送陆庭一个漂亮的白眼,明显对陆庭盯着自己看不满。
这个俏婢长得漂亮,脾气也不小。
“娘子,来这里吃饭也不言语一声,不是怕我跟着沾光吧,哟,陈训导也在,还以你在家里陪那位刚纳的小妾呢。”此时二叔公自来熟地跟老妇人和陈训导打招呼。
老妇人看到二叔公,有些意外地站起来,双手并拢作了一个礼,微微一笑道:“陆郎真是说笑,小郎君也来了,难得,二位请坐。”
陆庭忙向林郑氏和陈训导问好,看到陈训导的亲戚站着,犹豫一下,自己也站在一旁。
来这里是找工作,又不是走亲访友,要有点眼色。
陈训导也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二叔公,绷着脸,有些不满地说:“陆正明,你这是狗鼻子吧,哪里有吃的总是少不了你。”
二叔公一掌拍在陈训导的肩上,把陈训导拍得身子晃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客来居又不是你的,许你来,就不许老夫来?训导好像没品不入流,又不是朝中大员,不用回避吧?”
那一掌绝对是故意的,估计二叔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掌拍下,把陈训导老脸上的颊肉都拍得抖了抖,整个人晃了晃,没想到二叔公笑得这么灿烂,下手却这么黑,陆庭看到不由嘴角抽了抽。
“陆正明,你这个田舍奴,这么用力,想要谋财害命?”陈训导稳住身子,愤怒地表示不满。
那一掌,差点把自己拍坐在地上,要不是林郑氏坐在这里,陈训导真想冲上去跟陆正明这个阴险的老货拼了,什么人啊,好不容易找个联络感情的机会,这老货不请自来就算了,一见面就给自己一掌,差点把自己的老骨头都拍散,还提什么新纳的小妾,都纳了二年了还叫新纳?分明是想在林郑氏面前抵毁自己。
陆正明这个田舍奴,太阴险了。
二叔公一脸“愕然”地说:“老陈,就轻轻拍一下也受不住?老了要悠着点,别有事没事钻小妾的被窝,老胳膊老腿可不是少年郎。”
无辜的表情、惊讶的眼神,还有关怀的语气,简直就是影帝级的表现,陆庭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暗暗给他竖个大拇指:二叔公,秀啊。
“你...”陈训导盯着二叔公,握紧拳头,都气得不知说什么了。
无耻,太无耻了,一见面就各种损招,先说自己身子不行,还暗示自己好色掏空身子,以前为了学院几个旁听的席位,陆正明连亲兄弟的话都说出来,就差没斩鸡头烧黄纸,现在倒好,为了林郑氏翻脸不认人,真是一个没皮没脸的白眼狼。
陆庭注意到,那个小俏婢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明显也是二叔公的表现惊呆了。
林郑氏好像司空见惯一样,岔开话题:“陆郎一向都是独行,今天怎么带上令侄孙,是准备在学院入籍吗?”
一提到正事,二叔公马上说:“非也,上次听娘子说客来居记帐的伙计走了,也没找到合适的人,老汉想到侄孙挺合适的,就送他到这里,一来解娘子之忧,二来也能让他历练一下。”
得些好处须回手,阴了陈训导,二叔公带着胜利的笑容战略撤退,毕竟心上人的面子要给。
林郑氏还没开口,陈训导抢着说:“陆里正,不用劳烦你了,客来居记帐一职,老夫已给娘子推荐了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陈训导假装关心地说:“听说令侄孙打茶围时被人气得投河,差点小命不补,身子骨养好了吗,千万不要逞强,要是没养好,万一倒了,这不是给娘子添麻烦吗,再说这客来居后面就是运河,只怕....”
打茶围投河?
话音一落,陆庭先注意到那个老妇人面色一变,好像有些不悦,陈训导那个侄孙看着自己,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就是那个骄傲的小俏婢,也一脸嫌弃地白了自己一眼。
“年轻人打个茶围,这是雅致,喝多几杯,脚滑掉到河里而己,现在能吃会跑,一点事都没有,陈训导,唐律没说只许训导纳妾,不准少年郎打茶围吧?”二叔公面色自如地说。
鬼老精,人老灵,二叔公厉害啊,陆庭听了都不知怎么替自己解释,没想到二叔公三言二语就把这事掩了过去,还将了陈训导一军。
还提这事?陈训导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指着二叔公骂道:“好你这个陆正明,什么时候成了长舌妇,一天天背后损人,老夫也懒得跟你这个田舍奴计较,说白了,记帐的差事你侄孙没戏,记帐可是一个严谨的差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全苏州谁不知你侄孙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让他在客来居,那不是祸害客来居吗,娘子,不要信这个田舍奴的话,老汉的侄孙陈海真不错,就是学院的教授也说他的明算很好,绝对能胜任记帐一职。”
“好个屁,考了三年都考不上,这也能叫胜任?”二叔公没跟陈训导成为情敌前是好友,双方的情况都很清楚,闻言马上反驳。
“海儿不胜任,你侄孙能胜任?”
“当然能胜任,庭儿耶娘在世时有不少买卖和田产,从小就耳濡目染,客来居记帐一职不在话下。”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二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头,越吵越大声,两张老脸都红了,林郑氏连忙说:“停,停,陆郎、陈郎,妾身很感激两位推荐,只是客来居只要一位记帐,录不录用还是未知之数,不能先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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