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知道着了老太监的道,暗叫晦气,再回想起陈琳那日在阿布杜面前的神奇表现,方才明白这外表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老棺材瓤子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难怪小皇帝赵祯会带他随行。再深想一下,那日在洛阳,陈琳一定也在小皇帝附近,只是隐藏在暗中,没有露面而已。不过堂堂一个武林高手,竟然会和他如此计较,心胸也太狭隘了吧?
江逐流吃过早饭,就在驿站侯着。既然小皇帝赵祯已经答应了今日早朝让鲁宗道上本,那么任职洛阳的公文很有可能今天就会送过来。可是江逐流等了一天,竟然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
第二日,应天书院和太室书院的学子离开驿站返回书院,诺大的驿站顿时空了大半,江逐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又在驿站等了一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江逐流心中就奇怪,即使小皇帝这里没有消息,宰相丁谓那边也应该有个音讯了吧?丁谓不是让他帮忙都监皇陵修缮工程吗?难道也改变了主意?
第三日,江逐流实在憋不住了,打算去拜访一下范仲淹。在汴梁城,除了小皇帝就剩下他勉强可以算是江逐流的故交了。可是秘阁乃皇家重地,岂是一般人能随便进出的?江逐流无功而返,
见范仲淹都这么难,想见小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江逐流遂死了叩见赵祯的心,却直奔国子监而去,怎么说他也是皇帝御口亲封的国子监学生,到国子监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有国子监小吏把江逐流带到监门官处,监门官显然知道江逐流大名,一见江逐流离座而起,双手作揖,随之又把江逐流请到国子监判监事处。
国子监设判监事两人,分管国子监一切事务,职位就相当于后世国家最高学府的正副校长。这两个职位在几十年后宋神宗登基后撤销,改设国子监祭酒一人总掌一切事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两位判监事见了江逐流之后也是客气有加,丝毫没有校长接见学生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江逐流一提到来国子监研读孔孟著作,两位判监事立刻就支支吾吾起来,说情况可能有变,尚须圣上最后裁决。
被两位判监事客客气气送出国子监门口,看着两位判监事大人又是鞠躬又作揖的客气样子,江逐流哭笑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让他香饽饽转眼变成神仙不收阎王不留的人物啊?
到了第四日,江逐流正在房间发呆,忽然间来了两位公差,道吏部铨司有请。江逐流知道,吏部铨司又称为流内铨,乃主管北宋低级文官授受、考核与升迁。现在铨司有请,那么一定是任职洛阳的事情有眉目了。
江逐流大喜,终于可以回洛阳了,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冬儿了。
到了铨司后,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官员立刻满面笑容抱拳向江逐流道喜。吏部的公差告诉江逐流,此乃铨司权判流内铨事刘风刘大人。
江逐流连忙抱拳还礼,两个人又客气一番,江逐流才坐在下位。
刘风拿出一封吏部公文,笑着对江逐流说道:“恭喜江大人荣升八品县丞!”
江逐流一愣,心道不是到王曾手下任职吗?怎么又变成八品县丞了呢?
他一拱手,道:“刘大人,可否讲的清楚一些?在下一头雾水呢!”
“江大人,你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在上司面前要自称下官而不是在下。”刘风笑呵呵地提醒江逐流。
“多谢刘大人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呵呵,江大人何须客气。你我以后同朝为官,今后就是同僚。虽然江大人目前职位稍显卑微,但是江大人前途远大,日后发展非刘某所能比拟的。”
说道这里,刘风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江逐流说道:“江大人,能够同时得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丁大人、枢密使钱惟演钱大人、参知政事鲁宗道鲁大人同时举荐者,据刘某所知,江老弟是第一人啊!”
这关系越拉越近,转眼就从江大人变成江老弟了。
不过刘风说得倒也不差,丁谓乃当朝宰相、鲁宗道乃当朝副相、枢密使钱惟演手握全国军队调拨大权,哪一个人拿出来都是权势滔天,可是,这三位朝廷大员竟然同时举荐江逐流一人,确实罕见。
江逐流苦笑道:“刘大人,能否先说明白下官到何处任职啊?”
刘风笑道:“京畿道荥阳县。荥阳县乃京畿上品县,县丞乃正八品官职。江老弟没有功名在身,能直接授任正八品县丞,很是惊人呢。”
说道这里,刘风压低声音说道:“荥阳县知县一职空缺,江老弟到了荥阳,就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县里所有事务取夺有你,甚是痛快。你可知道,在吏部流内铨有多少进士出身的人眼巴巴地盯着这个职位吗?”
江逐流摇头,心中纳闷,不是说洛阳吗?怎么又变成荥阳县了呢?
刘风哈哈大笑,拍着江逐流的肩膀说:“可是现在,这个肥缺就是老弟你的了!”
江逐流道:“刘大人,下官出任荥阳县县丞一职,可是丁谓定大人、鲁宗道鲁大人和钱惟演同时举荐的吗?”
刘风摆手道:“非也。丁谓丁大人举荐江老弟出任山陵使薄记官、鲁宗道鲁大人推荐你出任河南府洛阳推官,这出任荥阳县县丞一职却是枢密使钱惟演钱大人举荐的!”
原来这么复杂啊?江逐流低头寻思,枢密使钱惟演为什么要举荐他?据张震的官场秘辛记录,钱惟演乃吴越王钱俶次子。他和刘太后以及宰相丁谓都有着密切的关系。钱惟演的妹妹嫁给了刘太后的哥哥刘美,刘美死后,他的儿子刘从德就由钱惟演代为照看。同时,钱惟演和丁谓又是儿女亲家,丁谓的儿子娶了钱惟演的女儿。
那么钱惟演到底是刘太后的人还是宰相丁谓的人呢?张震的官场秘辛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从现在这件事情上来看,江逐流心中有个七八成把握判断钱惟演是属于刘太后一系的人,否则,他大可以和丁谓联合起来一起推荐江逐流出任山陵使薄记官一职。不过也可能存在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钱惟演和丁谓暗地是一系人马,却在人前唱双簧。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江逐流都无法推断出来钱惟演举荐他到荥阳县的目的。而且更为蹊跷的是,荥阳县知县竟然空缺,莫非这里有什么阴谋不成?
“刘大人,请问下官几时到任?在到任之前可否容下官到洛阳一趟接过家眷?”江逐流拱手说道。
刘风正色道:“荥阳县知县、县丞空缺多时,累积了很多朝廷政务。此等朝廷公务一刻都不得耽误,所以本官希望江大人即刻出发。随身扈从本官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他们会把你送到荥阳县衙门的。至于江大人的家眷,本官已经修书一封,着洛阳派员护送到荥阳,江大人不必挂怀!”
江逐流微微一怔,这行程安排还真密集,实在有点十万火急的味道。可是这时他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话都说到这里了,说明一切人家都已经安排好了。
罢了!江逐流暗道,我先到荥阳再说,至于其中有什么奥妙,去后便知。
当下江逐流就回到驿站,果然有四个扈从等候在那里,他们已经着驿站官员帮江逐流把行李收拾好,只等江逐流回来,便向荥阳出发。看这架势,江逐流心中十分狐疑,若非荥阳就是京畿道的大县,他几乎怀疑自己是被充军发配了呢!
此时,崇文馆秘阁之内,赵祯和范仲淹君臣对坐,忧心忡忡。
范仲淹道:“逐流此去荥阳,又是一番恶斗,不知道他能否抵挡地住。”
赵祯沉默半天,略显稚嫩的脸上忽然冒出坚毅的神色:“虽然荥阳形势险恶,朕相信江舟一定会过得此关!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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