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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近郊的小镇,一个僻静的院落。这是李梓熙特意选定的落脚点,不大惹起人注意。
当马车进了院子,关好大门,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夜惶惶奔逃,加上来路一直颠簸,几个人都是疲惫不堪。倒是朴国相高烧退去,面色好了许多。一众歇息半晌,方才有气力说话。
原来那守城军官交给朴国相的字条,上面写的正是目今的所在。李梓熙唯恐马扩等人仍去原来的客栈寻找,故而才暗地里嘱托那军官。如今人已找到,字条丢失之事也就无关紧要了。
眼下,王城表面看似平静,王叔按兵不动;可暗地里却派了众多兵士,一刻不停地加紧搜捕。
“不能再等了,”朴国相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说道,“要尽快联络李大将军,要他出兵讨伐王叔。”
王后脸色凝然,过了半天才答道:“就怕李大将军不愿出兵,或是别有他想......”
“王后,你这话是何用意?”朴国相一愣,问道。
“国相也许不知,那李吉贤先前曾托王叔向长公主求婚,先主和本宫当时都未应允,”王后缓缓说道,“本宫怕他会因此记恨在心上。”
“这,......”朴国相不想还有这事,皱皱眉头,一时无语。
“王后怕是多虑了,”李梓熙插言道,“李大将军虽说自视甚高,可也不应该那么小鸡肚肠,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梓熙说的是,”朴国相点点头,说道,“以老臣看,李吉贤他断不至此,......”
“但愿如国相所言,”王后沉吟良久,喟然叹道:“眼下也只得如此了......”
次日一早,李梓熙、马扩和萧若寒上了路。李马二人面貌稍作改变,萧若寒自是扮了男人的装束。
马扩本意是要萧若寒留在家中,与赵榛、玲珑几人照顾朴国相和王后。可萧若寒死活不肯,定是要跟来。马扩劝说不下,也只得答应,随了她的心意。
自打与赵榛再见面,萧若寒的话就变得很少。以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子,忽然间寡言少语起来,这让众人都不免觉得意外。只有赵榛心神似有些不定,有意无意躲着萧若寒,尽量不与她独自碰面。
天气不好,没有太阳,乌黑的云一阵阵涌上来。大风不时卷起,空气潮湿闷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李吉贤驻扎的城还在百里之外,四围都是高山和峡谷。三人一路走来,遇到不少官兵查问。好在李梓熙拿了那守城军官给的腰牌,倒是畅行无阻。
过午时候,三人在一座小镇吃罢了午饭,继续向前。天色越来越阴沉,黑云就压在了头顶。那雨却一直没下下来。
眼前,是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山峦。越往前走,地势越高,那山路也越崎岖。一阵阵的凉风,吹得路旁的树木和野草东倒西歪。湿湿的几个雨点飘在脸上。
眼看着大雨将至,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山路迤逦向前,不见房屋行人,尽是重重叠叠的山峰和郁郁苍苍的密林。
正行进间,一道电光忽的亮起,紧接着几个霹雷隆隆滚过,大颗大颗的雨滴砸了下来。路面腾起白茫茫的烟尘,哗哗的雨声骤然响起。顷刻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雨雾蒙蒙,不辨路径。三人下了马,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
雨水在山路上小溪一样流着,路面被冲出一条条沟壑。三人被浇成了落汤鸡,山风吹来,全身生凉。
“快些走,前面像是有一座庙!”马扩摸着脸上的雨水,喊道。
李梓熙和萧若寒抬眼看去,迷蒙的雨雾里,就在十几丈外,几株大树遮挡着,路边果然是一座青砖黑瓦的寺庙。
三人快步疾走,奔到寺庙跟前。雨水沿着屋瓦涓涓流下。庙门紧闭,不见人迹。
三人将马匹拴在大树下,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大门底下。回身看那寺庙并不十分宽敞,院墙上立着丛丛的野草,显得有些荒凉。
大雨如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三人搅着衣裳上的水,一边跺着脚,抱怨这倒霉的天气。
闪电火蛇一样窜过,雷声不绝。三人在大门底下避了半天,那雨还是连天接地的下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谷里传来水的轰鸣声。
马扩仰头看了看天,说道:“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咱们去庙里找个人问问,看能不能去里面避一避。”
李梓熙点点头,答道:“再往前去,至少还有三四十里山路,天黑了不好行路;实在不行,就只能住上一宿再走。”
萧若寒使劲推了推,那庙门只是微微动了几下,却不见打开。萧若寒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去拨门闩,被马扩一把拉住。
“佛门净地,不可造次!”马扩笑道。萧若寒噗嗤一笑,道:“马大人何时这么正经了?”
马扩单掌一举,在胸前立起,又笑道:“这位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萧若寒伸手在马扩腕上一拍,哈哈大笑:“哈哈,马大人也有这么逗笑的时候!”
马扩这才放下双手,收敛了笑容,说道:“一路上萧姑娘不言不语的,可真吓坏了我。”
此语一出,萧若寒的脸登时阴了下来,像朗朗的晴天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她摇摇头,长吁了一口气,将脸扭向了一边。马扩讪讪一笑,一时不知如何答言。
李梓熙透过门缝朝里看了看。里面一个不大的院落,种着几棵枣树。青青的枣儿在绿叶间闪着幽幽的光泽,随着树枝轻轻摇晃。雨声密密,院内看不到一个人。
马扩敲了敲门。砰砰的声音,很快被雨声淹没。李梓熙挽了挽衣袖,挥起拳头,使劲擂了几下。
嘭嘭嘭,沉闷的声音响起,大门一阵晃荡。李梓熙停下拳头,三人一起望向院里。
依然不见有人来。李梓熙抡起胳膊,猛地擂了十几下。
嘭嘭嘭!
嘭嘭嘭!
屋檐上的积雨猛地一阵落下,几块松软的泥土从墙上掉了下来。
“谁啊,这么大声,门都要被你砸坏了!”随着这声音,一个灰衣的僧人出现在枣树后面的房檐下。
这僧人撑着一把黑纸伞,踩着满地的积水,踮脚跑到了大门底下。他透过门缝朝外看了看,顺手将雨伞靠在墙上,上前拉开了门闩。
“小师傅,打搅了!”马扩上前拱手。
那和尚约莫二十七八岁,头脸胖大,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他打量着三个人,爱理不理的,斜着眼角,问道:“你们几个,叫门有何事啊?”
马扩瞧他僧衣崭新,青色的头皮还透着根根黑发,一副浪荡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僧人。
高丽国的僧人难道都是这幅模样?马扩心中生疑,瞥了一眼李梓熙。李梓熙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师傅,在下是过路的,不巧遇上大雨,眼看这天就要黑了,”马扩望着僧人,指了指身后,“师父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在下三人借宿一宿?”
那僧人眼珠不停滚动,来回在三人脸上扫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萧若寒脸上。
萧若寒只觉那僧人目光如刺,还带着些淫邪,不觉心中气恼,瞪圆了眼,恶狠狠地看着那僧人。那僧人却阴阴一笑,将目光转向李梓熙。
李梓熙低下头,捻着胡须,默不作声。那僧人这才说道:“三位稍等片刻,我去禀报方丈一声!”说罢,重又关上门,拿起雨伞,跑了回去。
天色灰沉,外面的雨越发大了。
那灰衣僧人进屋,半天不见人回来。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光景,才看见枣树底下一闪,那灰衣僧人重又出现,后面却跟了一个黄衣的僧人和一个小和尚。
灰衣僧人把门打开,让三人让了进来。回身看看,又招呼那小和尚,将三人的马匹牵到院子里来。
“这是本寺方丈......”灰衣僧人亮起双手,说道。那黄衣僧人双手合十,口中高诵:“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了!”
萧若寒冲马扩眨眨眼,忽的一笑。马扩看那和尚身形高瘦,一套宽大的僧袍穿在身上,飘飘荡荡,极不合身。再看那头顶,却是根根头发刺刺,显然是理的时候不长。
牵马的小和尚倒是头皮光洁,本本分分,只是动作小心翼翼,不时看看三人,眼神中透露着不安。
黄衣僧人两道长眉,眼珠子鼓鼓的,一张消瘦的长脸很像马脸。他垂下双目,偷偷打量着李梓熙。目光和李梓熙相碰,却又慌忙闪开,高颂佛号。
李梓熙觉得这黄衣和尚很是眼熟,急切间反倒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就这样踌躇着,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偏殿内点着几根蜡烛,灯光摇曳。黄衣和尚将三人让到屋内,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随口吩咐那灰衣和尚,赶紧上茶。那灰衣和尚答应一声,又看了萧若寒一眼,才大踏步走了出去。
“敢问三位施主从何而来啊?”那和尚问道。
李梓熙还在愣神,马扩赶忙答道:“回方丈,从王城来。”
那和尚点点头,又问道:“要到哪里去?”
“开城!”李梓熙答道,两眼盯着那和尚。那和尚看看李梓熙,将目光移开,说道:“那是去李吉贤大将军的所在了。”
说话间,那灰衣僧人已进了屋。他将茶碗摆在桌上,给每人倒上了茶,然后走到一边,垂手站立,一双眼睛仍在萧若寒身上不住乱晃。
“雨大衣湿,三位施主,先请喝杯茶,暖暖身子!”那黄衣和尚说道。说完,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小口。
三个人浑身湿透,被风一吹,都觉有些凉。那茶冒着热气,散发出幽幽的甜香。三人禁不住端起茶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和尚见状,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桌上。翻着一双白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梓熙。
李梓熙抬起眼,看着那和尚。忽然间,他脑子一闪,叫道:“你是?......”
“不错,我是!......”那和尚狂笑一声。
三人都是一惊,刚想站起,忽觉一阵头晕眼花。眼前登时一黑,身子向后一仰,猛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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