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顺从令太史昆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太史昆与这个老太监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可谓是互相摸不透底细。
实际上,是太史昆多心了。像是老太监这等最底层的奴仆,早已经被训练成自动机械上的一个零件。皇宫中包括安全在内的所有其它事情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所做的,就是重复自己应该做的某项工作。与太史昆对话的这位老太监做的还算是个接纳客户的“窗口”职业,因而他还能够与太史昆对话几句,而院落中另外那些冲刷、倾倒夜壶的,甚至连与人交流的能力都快退化了。[bsp; 像老太监这等人,根本就不知道“拒绝”二字,他面对的一切来者都是身份比他尊贵的人,因而对于所有的要求,他只会唯唯诺诺的照做。
老太监跟随着太史昆颤悠悠地来到宫门下,而后,老太监将梆子敲打三下。
太史昆近距离仰视这座高大的宫门,发现宫门的结构竟然不是常见的两扇门板那种,而是更为牢固的千斤闸式的吊升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大门开启的机关应在高高的城门楼子之上的大殿中,不过此时城门楼的大殿皆在地上,也就是说此道宫门能够开启的希望几近渺茫。
不过,事情的进展总是出人意料的。老太监梆子声刚停止,宫门立刻便传出了一阵艰难的吊索起升声。厚实的千斤闸宫门巍巍颤颤的摇晃一下,居然真的升了起来。
宫门另一侧的景象缓缓展现出来,昏暗的灯光中,太史昆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座攒尖顶儿的殿堂轮廓。陪着太史昆前来的老太监显然也看清了对面的模样,他满脸一副见鬼的模样,叫了声:“哎!哎!丽泽门外面不是景龙江么?怎的变成碧瑶殿了?怪事,怪事!”
老太监一面嘟囔着,一面跌跌撞撞跑回院落中去了。太史昆念着“碧瑶殿”这三个字,觉得这个地名似曾相识。正在思索着,太史昆渐渐适应对面光线的眼睛这才发现,宽阔的宫门下,居然还有一个负手而立的人影儿!
这种关头,见了任何一个能动弹的都能吓死个人。太史昆心中一凛,飞快的抽出两柄玉片飞刀持在手中。宫门下的那个人影儿显然也是处在戒备之中,一眨眼的工夫,那人也已经抽刀在手。
宫门内的人背着光,面目难以分辨,不过迎着光亮的太史昆却是能够被他一览无遗。宫门内的人小心翼翼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丽泽门内移动,口中还试探着说道:“太史昆,你果然是个会邪术的人!祝彪和钮文忠二人,死的很蹊跷呢!”
缓缓的,那人的面貌便也显露在灯光下了。他的身形胖大,好似弥勒佛一样的慈眉善目,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下巴,使他看上去稍微有了那么点硬朗之气。这种人的岁数很难判断,也许他是一位保养不错的中年人,但也可能是一位较为老成的青年人。他一袭黑衣,袖口腰腹处都用布带裹紧了,他的身板看起来有些僵硬,应当是在黑衣里面还套着软护甲。他的下盘稳健,双肩舒展,腰腹腾移敏捷的很,完全就是一副武功高手的风范。
当然,无需自我介绍,太史昆明白这个人的名字——高伶。当然,在现代的演义小说中他也不是个无名之辈,在现代,他的另一个称呼更加广为人知——高衙内。
他是高俅的堂弟,却认高俅为义父。他本应该过着横行霸道的**生活,却因为太史昆的出现而破灭。因此,他憎恨太史昆。
太史昆从来不会拒绝与对手的对话。他接着高伶的话茬,道:“哦?你知道祝彪与钮文忠的死讯了?”
高伶脚步未停,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进,但是他却绕开太史昆的方位,一副很戒备的样子。他指了指背后,道:“我刚刚看过他们的尸身!死的很诡异!太史昆,你是怎么做到的?尤其是祝彪的死相,根本与武功无关!”
听得这番话,太史昆终于想起来“碧瑶殿”三字为什么这样熟悉了。原来祝彪身死的那间殿堂,名字正是“碧瑶”。太史昆冷笑一声,道:“高伶,你年方几何?居然就大言不惭判定祝彪之死与武艺无关么?天下的武功,你又知道多少?”
“能迷惑人的心神,导致其自残……”高伶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道:“难不成是……少林的无相神功?传闻世上会这门武功的,只有永信大师一人啊……太史昆,这样说来,余聂也是中了你的迷惑,自己将脑袋伸到门缝里被夹的?”
太史昆惊讶问道:“怎的?你还看见余聂的尸首了?他与祝彪可没死在一处啊!”
高伶道:“我猜测机关发动后,你一定不敢从蕊珠殿中离开,顶多也就是看看蕊珠殿紧挨着的地方。于是,我便顺着蕊珠殿经过的地方,一间一间找了过来。”
太史昆道:“你……知道机关阵的奥秘?祝彪、钮文忠、余聂三人可是不知道这等奥秘的!”
“切!他们三个不过是些刚刚爬上来的乡野汉子而已,穿上御林军的衣甲才几天?况且,他们服役的地点是简王府,又怎么可能了解皇宫呢?”高伶嗤笑道:“而我呢?我是曾经的殿前司御龙直都指挥使!那个时候,半个开封府的兵马都得听我的!可现在呢?我只是个校尉,手底下五六十个人,所管辖的范围么,哼哼,只有这个下人进出的丽泽门。不过呢,做了看守宫门的校尉,倒是误打误撞的背了些皇宫机关阵的走势!太史昆,在京城这种地方,失去后台的生活很艰难呢!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啊!”
从一个首都军区的副司令员混成一个看大门的,也难怪高伶会有一肚子怨气。在大宋混官场,靠的不是本事而是后台,这样的政权若是不灭亡就没有道理了。太史昆想着这些,一时有些失神,当他再看向高伶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高伶口中说话的时候脚步一直在偷偷移动,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身影已是围着太史昆转了半个圈子,这也就是说,此刻高伶的位置竟然比太史昆离着蕊珠殿还要近!
高伶这样移动的目的,不是要进入蕊珠殿还能何为?也就是在太史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高伶已然发动!他那胖乎乎的身影,突然变得像一支离弦利箭,弹射向蕊珠殿!
太史昆叫了一声坏,甩手两柄飞刀射向高伶的后心。这一对无声无息的飞刀本应是夺命的利器,不料高伶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旋转了一下身影,回首两刀将飞刀拨落。两人这次交手,只是一瞬间的光阴。太史昆飞刀射得险恶,高伶挡得也惊险。虽说两人各自毫发无伤像是个平手的模样,不过落地之后高伶的双脚已经踏进蕊珠殿,达到了此举的目的,却应当是算他交手胜了。
蕊珠殿中诸女顿时就落在了高伶的威胁之下。太史昆怒喝道:“混账!你若敢动我女朋友一根手指,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高伶警惕的环视一下蕊珠殿的景象,见得殿中并无什么特殊的威胁,于是便放松了身段,向着对面的角落退让些许,道:“虽然我并不相信你会什么无相神功,但是祝彪他们恐怖的死法又无法解释!因而,我却不得不相信昆哥你的威胁。昆哥请放心,我不过是不邀自来而已,却并无伤害你家人的想法。”
说完话的高伶更进一步,竟然徐徐的收起了腰刀。他摊了摊双手,表示并没有动武的意思,继而独自步入蕊珠殿的角落中,离开诸女与大门好大一段距离。此刻,他又是说道:“昆哥,机关阵再一次发动的时间快到了吧!你还不进来,莫非想要被关在外面么?”
太史昆看了一眼沙漏,里面的沙粒果然所剩无几。他连忙掠进大殿,将诸女护在身后。
高伶这人甚为健谈,他方才看到了柳叶儿笔下的机关示意图,晓得柳叶儿竟是能够演算出这座玄奥大阵的运行规律,于是称赞道:“这位想必就是昆哥的红颜知己冯惠娴吧!久闻姑娘在天下第一机关师公输钜门下做亲传弟子,今日一见,方知名师出高徒也!”
听了高伶的夸奖,殿中众人先是一愣。原来众人早就将“柳叶儿”这个名字叫的熟悉了,却几乎忘记了柳叶儿的大名乃是“冯惠娴”。
虽然受了夸奖,但敌人仍旧是敌人。柳叶儿自是不会给高伶好脸色看,只是冷冷说道:“你对机关阵颇为熟悉么?我来问你,下面几个场景是不是宴春厅、铅英阁、云锦园、兰薰阁?”
高伶微微俯首,竟是很有礼貌的回答道:“下一个对接的,正是宴春厅没错,至于再往下的是什么,我就不知晓了。姑娘可以从地图上看看,宴春厅、丽泽门、碧瑶殿、鹿岩栅等并称西十三宫,位置皆是挨着景龙江的!在下的职责范围也就这么大一片儿,其他位置阵势怎么运转,就真的不知道了。”
柳叶儿拧起眉头,又是问道:“那么整个机关阵的控制枢纽在延福殿,对不对?”
高伶道:“姑娘大才,推算的一点也不错。可以这么说,整个机关阵正是围绕着皇帝居所延福殿运转的!而机关的开启、停止、变化、甚至是出口,都在延福殿。其实呢,在大阵前几次运行的时候,你们穿过御书房,就可以径直到达延福殿,只是汝等不敢乱闯,错过了机会而已。如今再怎么寻找延福殿,我也无能为力了。”
柳叶儿听罢,长长呼出一口气,立刻又埋头到图纸当中。太史昆淡淡一笑,道:“高伶是吧!我怎么觉得,你此刻的态度大有转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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