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皇帝主动禅位给太子,太子应当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才是。
毕竟,谁不想当皇帝?
谁又不想体验一回,天下至尊,言出法随的无上权利呢?
但问题是,赵桓太了解自己这个老子了。
平日里对自己爱搭不理,成天带着郓王赵楷参加各种宴会,几乎是形影不离。
尤其是重和元年,还整出个状元皇子之事。
现在大敌当前,形势危机,突然要传位给自己,这他娘的不是摆明了让自己顶缸背黑锅么?
他本身性情就软弱,加上这些年宋徽宗的打压,更是变得胆小怕事。
眼下情势危急,搞不好他就要当亡国之君,这让他心中惊惧交加。
赵桓神色惊慌道:“陛下怎会突然要禅位于我呢?”
耿南仲答道:“陛下言说要去毫州上香,李纲等人便劝说陛下,禅位于殿下。”
毫州上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跑路到南方。
“我与李纲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害我?”
赵桓心中悲愤至极,恨不得提刀砍了李纲。
耿南仲思索道:“许是郓王指使。”
这会儿赵桓急得团团转,也顾不得这些旁枝末节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只是宅,并非痴傻。
宋徽宗长久以往的打压,让他手上根本没有可用之人,耿南仲勉强算一个。
此人教书可以,但论到治国献策,根本不够格。
就算他登基上位,朝堂之上也全是宋徽宗的人,他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他老子跑到南方继续逍遥,暗中遥控朝廷,他则被推上风口浪尖,背锅顶罪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太子殿下,陛下传你入殿觐见,快且随奴婢去罢!”
见他久不出来,太监李彦开始催促了。
无奈之下,赵桓只得整了整衣衫,出了东宫。
一路来到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这让赵桓心中更怕了。
“儿臣见过陛下!”
赵桓躬身下拜,行了一礼。
宋徽宗朝他招招手:“太子且上前来。”
赵桓略微犹豫了一下,极不情愿的迈步走上高殿。
在赵桓忐忑的目光中,宋徽宗缓缓起身,扶住赵桓的肩膀,双臂猛地发力。
赵桓措不及防之下,竟被一下摁坐在龙椅之上。
“朕欲禅位于太子,自今日始,你便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
遭了!
赵桓心里咯噔一下,自家老子竟玩阴的。
下一刻,只见他蹭的一下站起身,彷佛那龙椅烫屁股一般。
“父皇龙精虎猛,正值壮年,雄才大略,高瞻远瞩,文韬武略堪比汉祖唐宗,儿臣资质愚钝,岂能担此大任!”
为了不当这个皇帝,赵桓也是拼了,不善言辞的他,一股脑拍了一溜儿的马屁。
宋徽宗被这一溜马屁拍的很是受用,不过他却没忘了正事:“太子何必自谦,朝中诸位重臣对太子赞不绝口,时常在朕面前夸赞。”
一边说着,他搭在赵桓的的双手还一边用力往下压。
赵桓连连摆手:“父皇万万不可啊,儿臣受之有愧。”
这对父子你来我往的推搡了好几次。
宋徽宗顿时心下不喜,板着脸道:“朕说伱行就行!”
赵桓当即就哭了,痛哭流涕道:“父皇健在,儿臣岂敢觊觎大宝,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殿下一帮大臣,倒是没看出端倪,只觉这一幕当真是父慈子孝。
古人看重五常五德,即: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尤其是禅位这种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三推三让,乃是惯例。
哪怕这个太子想当皇帝想疯了,也得强忍着,再三推辞。
否则的话,让群臣怎么看你?
让天下百姓怎么看你?
尤其是李纲、吴敏等人,看着痛哭流涕,神情真挚的赵桓,不由面露欣慰之色。
太子殿下果然宽厚仁孝,有明君之风范啊!
可是看着看着,张邦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太子殿下,似乎不像是在推辞!
否则三推三让之后,应当勉为其难的接受。
李纲等人也发现了端倪,一个个惊疑不定。
宋徽宗面色铁青,若非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只怕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
赵桓则不管那么多,反正就是不接受皇位。
一场闹剧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在宋徽宗愤而离去后结束。
却说赵桓匆匆回到东宫后,立刻寻来耿南仲。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焦急的问道:“父皇铁了心要禅位于我,今日不成,恐还会有明日,耿师何以教我?”
耿南仲沉吟道:“殿下可称病拖延,只需拖上一阵子,陛下应当会绝了禅位的心思。”
“着哇!”
赵桓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为了装的像一些,他命太监打来井水,往自己身上浇。
待浑身湿透后,就这么穿着湿衣服。
五月的天儿,虽已转热,可到底比不上夏天,井水又很冰凉。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赵桓觉得浑身难受,冷热交加。
这让他欣喜若狂。
翌日。
宋徽宗再度召集群臣,并命人传唤太子。
这一次,他准备来硬的,连龙袍都准备好了。
只待太子一来,立刻让人给他披上龙袍,摁在龙椅上。
届时,群臣行大礼叩拜,这皇帝他不想当也得当!
结果派去传唤的李彦,没多久便匆匆回来了,神色略显怪异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昨夜偶感风寒,正卧病在床。”
“卧病在床?”
宋徽宗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逆子,敢跟朕玩这一套,太嫩了点。
念及此处,宋徽宗起身道:“太子病重,朕去探望探望。”
“臣等同去。”
李纲等人齐齐出声。
于是,宋徽宗领着一帮重臣,浩浩荡荡的来到东宫。
一进寝殿,宋徽宗不由一愣。
只见床榻之上的赵桓面色苍白,神情虚弱,那股子萎靡之态,是装不出来的。
竟真的病了?
宋徽宗坐在床前,握住赵桓的手,一副慈父的模样,关心道:“太子可要紧?”
赵桓语气虚弱地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上三五个月就好了。”
三五个月?
甚么风寒要养这么久?
宋徽宗差点被这逆子给气笑了,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转头问道:“可寻御医诊过了?”
耿南仲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陛下,昨夜已寻御医诊断,开了几副药。”
“太子好好养病。”
宋徽宗也没多说甚么,叮嘱一句后,便起身离去。
李纲、孙傅等重臣纷纷上前,挨个慰问。
李纲微微叹了口气,真挚道:“如今国朝动荡,太子当爱惜身子才是。”
“哼!”
赵桓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他心中已将李纲当成了仇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这番态度,让李纲有些莫名其妙。
宋徽宗没回大殿,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
此刻,他端坐于书桌后方,正听着太监李彦的汇报。
“陛下,奴婢已经查清楚了,昨日回到东宫后,太子殿下命人往身上浇水,并且着湿衣数个时辰。”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宋徽宗冷笑连连。
既然这逆子不孝,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宋徽宗说道:“听说吴敏与太子詹事关系亲厚?”
李彦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陛下真是慧眼如炬,吴知事与耿詹事乃是同乡。”
宋徽宗吩咐一声:“让吴敏来见朕。”
不多时,吴敏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
吴敏心头忐忑。
宋徽宗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吴爱卿也看到了,非是朕贪念权位,而是太子不愿继位。”
吴敏苦笑一声,帮着赵桓解释道:“太子仁孝,实乃陛下之福,大宋之福。”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看出赵桓是真不想继位。
但有甚么办法呢?
人是他们选的,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与耿南仲乃是同乡,去劝劝他。”
宋徽宗说着,朝他招招手,附耳小声交代了几句。
吴敏面色微变,讷讷地道:“这这不太好罢。”
见他这般模样,宋徽宗心下对这帮所谓的‘清流’鄙夷不已。
畏畏缩缩,难成大器。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自己暗中掌控朝廷。
“就这么定了!”
宋徽宗当即拍板道。
闻言,吴敏也只得应道:“臣领命!”
傍晚。
下了差后,吴敏来到太子詹事耿南仲家中。
命人将他引到书房,耿南仲立刻问道:“禅位之事,可是元中一手策划?”
“吾确实参入其中。”
吴敏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
耿南仲大吐苦水道:“如今局势危机,你等鼓动陛下行禅位之事,岂不是害了殿下么?”
吴敏正色道:“殿下本为储君,迟早都要荣登大宝,君临天下,何来陷害一说?”
“”
耿南仲面色一滞。
见状,吴敏劝道:“希道兄,你我乃为同乡,如今朝中奸佞横行,你我当守望相助才是。若殿下继位,你这位太子詹事,必定会被重用,届时辅佐陛下,治理天下,安定百姓,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耿南仲心动了。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你待如何?”
吴敏瞥眼房门方向,凑到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
耿南仲面色犹豫,最终点头应道:“好!”
赵桓到底年轻,身体又好,白天喝了御医开的几副药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他却不敢表露,依旧卧床不起。
晚上,在喝下侍女端来的药后,赵桓便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无比舒爽。
等到醒来时,已是日山三杆。
“唔!”
赵桓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伸了个懒腰。
忽地,他整个人徒然一愣。
只见高抬的双臂上,竟是明黄一片。
他赶忙坐起身,低头看去,赫然发现自己竟身着一席龙袍!
赵桓被吓了一个激灵,赶忙就要扯掉身上的龙袍。
哪成想,寝殿大门被推开,一群御前侍卫闯了进来。
赵桓惊呼道:“你们是何人?想谋反不成?”
“太子殿下,得罪了!”
为首的侍卫拱了拱手,而后大手一挥。
“带走!”
身后侍卫立刻冲过去,将床上的赵桓一把抬起,快步出了东宫。
眼瞅着要往延福宫大殿而去,赵桓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甚么,自家老子这是要来硬的了。
赵桓疯狂挣扎,口中大喊:“快放孤下来!”
只是他这小胳膊小腿,哪能和这群武夫比。
侍卫们快步进了大殿,动作轻柔的将赵桓放在龙椅之上。
而后,将他死死按住。
一旁的李彦取出一份圣旨,朗声道:“门下,天下之本朕今日禅位于太子桓,望太子呈天命,德化万民!”
与此同时,殿下早已准备多时的群臣们,纷纷大礼叩拜,口中高呼:“拜见陛下!”
完了!
赵桓挣扎的动作一滞,面如死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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